一九五零年代末,我們從六和塔西麵的錢江邊的山上搬家離開後,就到了西溪河邊新建的杭州大學宿舍。那地方舊時的地名即為“道古橋”,當年僅有幾路經過此地的公共汽車的站名也由此而出。那時的道古橋是一座東西向連通杭徽公路的石橋。當年這條公路上還是黃泥石子路,公路的寬度大約剛剛夠對開的汽車交會。那時候,這條公路還十分重要,來往杭州與安徽南部(比如黃山,績溪等地)的後麵背著大大煤氣包的長途班車就從這裏經過。也有解放軍的軍車,拉著大炮的炮車,從這裏隆隆地開過,那時來去杭州郊區留下鎮營門口附近的解放軍的營區的。那時還有的一道風景是,每天一早,常常可以看到出殯的隊伍;通常是前麵四個大漢抬著棺材,後麵跟著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喪戶的隊伍。而這個隊伍的終點通常是西麵還有十幾裏楊家牌樓附近的山上,那裏是杭州早先著名的墳山。
我家附近那一段的杭徽公路西臨西溪河(也稱沿山河),公路兩邊盡是高大的楓楊樹,公路的南麵則是大片的田野,直到黃龍洞山腳。田間的潺潺流水匯集到一條南北向的無名小河,從道古橋下匯入西溪河。當年小河旁邊還有一個養牛場,為提供杭州牛奶公司提供一小部分的牛奶源。西溪在靠近我們家附近的那一段,那時河麵大約還有幾十米寬。西溪的西北邊則有稻田和大片的桑樹園。再遠一點,直到餘杭地界,還有縱橫交錯的小河流網。除了平展展的農田,還有桑樹和柿子樹林,農居則點綴在其中。站在道古橋車站向西一眼就可以看到老和山山腳,和遠遠的浙江大學建築的輪廓。
舊時杭州市範圍很小,據說清朝時杭州還有10大城門,凡是出了城門的,就是城外了。所以,凡是住在城門外的杭州人去市中心,就有習慣說去是“到城裏去“。即使杭州市的城門基本上都拆除了,但是老杭州人仍然有“到城裏去“的說法。道古橋離最近的城門,”武林門“,大概有3-4公裏。所以我們當年住的地方已經是相當偏僻的了。杭州人知道道古橋的比知道鬆木場少得多,所以當你說住在道古橋而人家還搞不清楚這個地方在哪裏,你就說就是鬆木場那裏,人家馬上就理解了。所以的這兩個地名也混在一起。鬆木場到我們這裏隻有不到5分鍾的步行。知道鬆木場的杭州人更多,原因是鬆木場總是和不吉利的事連在一起有關。因為,鬆木場曾經是墳場和刑場。我在後來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的時候,聽一個老工人說,那裏鎮反時槍斃人是用機關槍掃射的。那個老工人還煞有其事的講,當時隻要兩個人檢舉某人有血債,那個人就可能被槍斃了。他還說那時有個將要被處死的人,臨刑前大聲地要他兒子為他申冤,他的兒子大聲地答應了。那些行刑的人就幹脆把那個家夥的兒子也拉來槍斃了。雖然我對這種駭人聽聞的事至今還不能理解,但是那裏卻是大片大片的墓地,和後來被挖出的棺材死屍,卻是印象很深。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淞滬抗戰陣亡的國軍88師將士的墓地。
3.浙江省文物保護牌
1932年12.8淞滬抗戰,時任 88師師長俞濟時在1946年所題 :
“墓門萋碧草, 十年汗馬念前功; 華表接青霄, 一角湖山歸戰骨。”
所以,可以這樣推測,俞師長在抗日戰爭勝利後回到這裏憑吊那些十多年前抗日戰死的舊部,看到墓門周圍已經長滿野草有感而寫下以上的詩句,並立此牌坊紀念。但是從“一角湖山歸戰骨”來看,這些陣亡將士的遺骨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抗戰勝利後遷葬於此的呢?
當年,西湖邊還有淞滬抗戰的紀念碑,文革中被毀,後來又恢複的。而這個牌坊在文革中卻沒人感興趣,直到文革後期,那留下來的三五百墳墓全部被挖掉。今天的黃龍飯店最北麵的一部分就在昔日的這片墳地上。而有一個名氣小一點的“紫雲飯店”,則是全部建築在這片以前的墓地上。
西湖邊恢複的淞滬抗戰的紀念碑
看到這些,我的內心是有很多感慨的。杭州在恢複某些久建築是在習近平入主浙江的年代,表明了抵抗外敵的民族的大義是遠遠高於其它一切的。
隨著時光的流逝,如今對鬆木場道古橋那裏過去的人和事慢慢淡忘了。唯有還記得曾經住在鬆木場的我在初中同級的一個同學。那個姓Z的同學是個中等身材,平時不多說話的人。他出生在工人家庭,初中畢業去了農村,後來又去當兵。到1979年春季本來準備退伍的他已經是一個有五年軍齡的班長。軍令之下,他取消休假隨部隊去了雲南/廣西前線,再也沒有回來;在2月17日開始教訓越南戰爭的第一天的衝鋒中,被越軍的機槍擊中犧牲了。如果他幸存,也快到退休的年齡了。
注:如今當年這段杭徽公路名為“西溪路”,已經不是主要的機動車道了。道古橋也早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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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前前後後那裏部隊換過幾次。
感慨俞濟時師長那手好字,“字體如人”大概是從字體裏看出這人在學問上下了多少功夫吧。
謝謝分享,等待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