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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傳------如夢的人生 (四十六)

(2016-04-04 00:01:16) 下一個

(四十六) 近乎荒唐的決定

    身體康複後,我去堤頭副食店報到了。這是一個蝸居在居民區裏的一個隻有裏外間,僅僅經營副食品的小店。職工連我隻有四男二女五個人:快要退休的老穆,老何師傅,說話細聲細語,年近五旬的老喬師傅和年輕的小何(店主任)和小喬。商店的麵前是一條兩輛三輪車都難以並排通過的土路。正對門的鄰居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寡婦,據說她與老喬師傅很投緣,常常隔著櫃台與老喬師傅聊天。老穆師傅與吉德副食店的穆祥文同宗,但是他對穆監工很不“感冒”。小喬正在與吉德副食店大肉組的小王拍拖,她向大家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我與韓書記“決鬥”的全過程:“你們不知道,平時溫良恭儉讓的小馮,發起怒來,那氣勢不亞於非洲雄獅。再看韓書記被嚇得那屁滾尿流的慫樣,真丟共產黨人的臉,也真讓人笑得腸子都抽了筋。”

    小何主任剛結婚,她很羨慕我還有機會試闖龍門,盡可能地為我提供了得以自習的便宜。為了能使我參加高考補習班,她讓我替代常年值夜的老喬師傅,調整我的出勤時間自上午七點半到下午三點半,晚上,補習班結束後再回店裏值夜。

    說到要再次準備高考了,還考文科,學日語嗎?我做出了一個迄今我都想著後怕的決定:不考文科了,改考理工科,目標:當醫生。三十八年後再回首,這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冒險,在當時,正可謂:無知者,無畏。

    母親居然沒有反對我這個近似荒唐的決定,而是通過關係幫我辦了一張到天津師範學院高考補習班聽課的旁聽證(人家開課已經好幾個月了)。從副食店出發,過浮橋,奔河北大街,經北門外大街,南門外大街轉衛津路到天津師範學院南院大禮堂,單程也有十餘公裏,騎車再快也要一個半小時。冬日,寒風刺骨,頂著風,騎不動車,路麵結冰,無法騎車,就推著車走;即使是戴著棉手套,手指還是被凍得很久都打不過彎,無法執筆做聽課記錄。夏日,驕陽似火堪比天然桑拿,大雨滂沱不輸天然淋浴;不過所有這些艱辛,在我一定要考上大學的強大信念麵前都算不上什麽了。

    1978年12月18日是中國近代史上永遠值得記載的日子,這一天,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在北京召開,實現了建國以來中國共產黨具有深遠意義的曆史轉折。全會堅決批判了“兩個凡是”(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的錯誤方針,高度評價了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並著重指出了毛澤東在中國長期革命鬥爭中的巨大作用。確定了解放思想、開動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指導方針。全會果斷地停止使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口號。至此,套在我們這些“黑五類子女”頭上的“緊箍”被徹底摘掉了。屬於我,也屬於億萬華夏子孫的春天終於到來了。

    1979年元旦,全國人大常委會發表了《告台灣同胞書》,就此終止了國共之間長達三十年的軍事對峙,雖然尚未相見一笑泯恩仇,但已由“敵軍”變成“同胞”了。其實,抗戰八年,國共兩軍就曾是“戰友”。我衷心期待著遊覽“日月潭”的那一天早日到來,以便能親手撫摸那塊當年由父輩們從日寇的鐵蹄下解放了的寶島,體味父親當年的自豪之情。

    元旦一過,我開始了:副食店(工作)→家(吃晚飯)→上補習班→副食店(值夜)的簡單循環。母親的工作單位離家很遠,除了兩頭都要步行,中間還要倒一次車(4路汽車倒18路汽車),所以回家很晚,這樣一來,除了節假日,我們母子每周隻能在周日才能碰麵。晚飯,都是弟弟為我預備,在具有二級廚師的實力的母親的調教下,弟弟也因此練就了一手好廚藝,以至後來能單獨為朋友的婚禮掌勺。

    由於我的理科知識僅僅停止在初中二年級水平,而補習班是麵向具有高中畢業水平的考生的,所以,老師所講,我幾乎都不懂。特別是立體幾何,更讓我為難。因為我對平麵幾何尚未弄明白,而且又缺乏空間概念,所以,聽起課來就非常吃力,簡直就是囫圇吞棗。由於我是旁聽生,沒有固定的座位,於是,我就盡量早一些到達講堂,在靠近黑板的地方席地而坐,即使聽不懂也盡可能地坐多做筆記,下課後,隻要老師沒走,就靠在老師的身後聽其他的同學向老師提問並記下老師的解答(其實,老師講的,我大多似懂非懂,隻是,勾股弦定理的證明,我聽懂了。在後來的高考中,我圓滿地解答了這道題)。聽完課,趕回副食店,早的時候是晚上九點,遲了,就差不多是十點了。不過,不管多晚,聽到我開門鎖的聲音,對門的鄰居阿姨都會開門與我打招呼,偶爾還會給我送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作為我的夜宵。每天,精疲力竭的我,實在沒有精力完成老師布置的複習題了。好在店裏的業務並不忙,使我能夠在空閑時回味老師所講的內容,小何主任也從不幹涉我。星期天,補習班放假,我就趕到母親所在學校,向那裏的高中部老師們請教我理解不透的問題以及解答不出的複習題。當年,外語不是必考科目,外語成績僅以該科成績的10%,記入高考總分。時間,精力有限的我,隻好暫時放棄了對日語的複習。

    1979年2月初,美國電影《未來世界》在天津上映。盡管高考複習工作已經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還是沒能抵抗影片簡介對我這個影迷的誘惑,忙中偷閑地到北寧電影院觀賞了該片。影片描寫了一對青年男女記者,查克和特蕾西為調查一起謀殺案而進入由電子計算機和機器人控製一切的“未來世界”——《德洛斯》遊樂場的經曆。影片把我帶入了一個奇妙的電子世界。後來在與高中化學課的老師聊天時,她的一席話對我的印象極為深刻:有了計算機和化學,人類就能創造一切。

    1979年2月17日,祖國終於無法忍受忘恩負義的越南人的肆意挑釁,爆發了對越自衛還擊戰。聽母親說從家的老幺雖然剛剛參軍不久,也上了前線。

    副食店裏的售貨內容與其他的不同,更細致。比如,售麻醬,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雖然售貨方式與售麵醬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稱量麻醬真正是“克克計較”了。由於麵醬的粘度低,所以售麵醬時是用勺從麵醬缸裏舀麵醬,舀多了,多收錢,舀少了,少收錢,顧客基本沒什麽怨言。但是,那時,物資極度缺乏,在夏季,每人每月才能憑票供應50克麻醬,所遇到的不僅僅是貨款要對的上,所收的麻醬票也要對上口。而且,麻醬的粘度比較高,放的時間一長,還會自然而然地與裏麵所含的香油分離,因此,在售麻醬時是用一個薄竹片先將沉底的麻醬與上麵漂著著的香油攪勻,然後再從醬缸裏提麻醬。售貨時,先稱重顧客自帶的容器,然後用薄竹片把麻醬從醬缸裏提出來,使其流進顧客的容器再次稱重,如果不小心使麻醬沾到容器的外麵,實際重量將難以確定,肯定要引起糾紛了。不過,這難不住我。在肉鋪練就的“一刀準”,在這裏又演化成了“一片準”。所以,如有顧客來買麻醬,隻要我在場,肯定是由我來接待。

    又到兩節(元旦,春節)銷售繁忙期,顧客們買酒的多了起來。不過,兩位老師傅手勁衰落,兩位女將又手勁不足,能夠用一根繩子將六瓶酒綁好讓顧客提走的活,老喬師傅不在時,就責無旁貸地落到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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