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脫離苦海
1973年7月初,母親從天津回來了,同時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母親被平反、恢複公職了!得知母親被平反了,河堤八號的鄰居們以及親友們紛紛過來向我們道喜。到了此時,我才知道,父親雖是馮家三代單傳的男丁,但並不孤單。我有兩個姑媽,三個姑表哥和三個姑表姐,表外甥,表侄子更是一大幫,我奶奶那一脈上有一個表叔,居然還屢次登上過天安門接受毛主席的接見;親戚們聚齊了的話,少說也有四十多口。為了以示慶祝,母親提議為大家包一次餃子,為此,開列了采購清單。他們分頭去采購,二表嫂甚至提前一天就燉好了一大鍋豬骨頭湯說是用來煮餃子。梧州人,通常隻用菜墩,不用麵板,更沒見過擀麵杖。於是,大表哥就四處尋找大塊的厚木板,請木匠刨平權當麵板。二表哥則找來了口徑細的木鍁把,截斷,再用砂紙細細地打磨後權當擀麵杖,又去米粉攤借了一把漏勺,所需工具算是備齊了。
那天一清早,大家就都聚齊在位於雞腳山下的二姑媽家,母親先是教授女士們和麵與拌餃子餡的技巧,然後,依次教授擀皮及捏餃子的技巧。經過近三個小時的努力,幾百個餃子被包好了。二表嫂將骨頭湯煮開後,開始下餃子。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他們生平第一次吃到餃子,他們邊吃邊讚不絕口,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骨頭湯煮的餃子,嚴格地說,那應該叫厚皮的餛飩。雖然,大家大呼好吃,卻不把餃子當飯吃,另外還預備了大米飯和其他的菜肴。因為恰逢當時開展“打狗運動”,人們買來了一隻被打狗隊打死的大黃狗,燉了一鍋香噴噴的狗肉,對很久沒有沾過葷腥的我來說,真乃無上美味佳肴。以至至今回味起來仍然垂涎三尺。
二哥從鄉下回來了,母親想讓他跟我們一起回天津,但是,他拒絕了。父親也叢昭平回來了,遺憾的是,父親的在津原工作單位以我父親不能提供“起義解放證”,而且,“曆史反革命”的帽子也不是他們給我父親戴上的為由,拒絕承擔給我父親平反的責任。這樣一來,當地自然不承認他在政治上獲得平反,不準他離開昭平。更要命的事,父親的在津原工作單位一直以父親是自己辭職的為由,不予恢複父親的工作,因此,父親也不能跟我們一起返回天津。
曆史就是這麽荒謬,父親頭上這頂“曆史反革命”的桂冠一直壓著他並禍害我們全家,卻一直不知道是誰給他戴上的?!他至死既沒能被摘掉“曆史反革命”的帽子,也沒能名正言順地返回天津。
在向工廠路小學附設初中班的老師們話別時,薛老師滿懷期望地對我說:你很有文采,將來如果有上大學的機會,一定要上文科。然而,教我數學的楊老師則說:你如果不上理工科就太虧了,如果有上大學的機會,你一定要上理工科。
7月下旬,我們的4年零10個月的苦難曆程終於結束了。母親帶著我和弟弟三人,注銷了在梧州的戶口,鎖上了房門,告別了河堤路9號,經廣州返回了天津。母親雖然被平反,卻拖著一個大尾巴:雖然摘掉了“右傾翻案急先鋒”的帽子,但是,曆史反革命之妻的身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