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日少年求至真——觀柯潔大戰AlphaGo有感

上周六，柯潔和AlphaGo的三番棋大戰落下帷幕。雖然0：3完敗，但留下的三張棋譜令人回味無窮。未及弱冠已4奪世界冠軍的翩翩少年，如誇父追日一般，即便對Alphago的“神通”可望而不可即，卻依然寫下了屬於自己的傳說——這裏體現出的，是人類對“至真至善”的不斷追求。

沒有人會嘲笑占旭剛舉不過起重機，博爾特跑不過飛機，布博卡撐著杆子也跳不出地球。同樣的，也沒有人會嘲笑人類的棋手算不過TPU。相反，令人驚歎的，是柯潔居然能在第二局的前100手，在有限的時間內下出電腦用無數計算才算出來的“至善至真”，這真的就像博爾特在前半程趕上了飛機一樣神奇。柯潔的天才，實際上濃縮了千年來人類在圍棋領域積累的智慧，方能有此壯舉。難怪另一位人類的天才、Alphago之父哈薩比斯也難掩心中的激動，擊節讚歎！

而阿爾法之勝，就勝在它超越了人類棋手的思維慣性，下出了柯潔想不到的高招——他坦言道隻能預料到Alphago一半的招法。而估計這樣的頂尖高手預測人類對手的招法，準確率是可以達到9成的。細觀阿爾法的“怪招”，卻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所以在我看來，阿爾法的勝利，其實是拓寬了棋手追求圍棋真諦的道路，而不是相反。少年輸掉了比賽，卻收獲了更多的真理，這個“投資”很劃算哪。”朝聞道，夕死可也“，追求真理，接近真理，如一首歌中唱道的："Forever trying, 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各位棋迷豈不當彈冠相慶乎？

 

接著說阿爾法的“招”。去年阿爾法對陣李世石，有不少招法顯得非常古拙，卻是意外的好手，讓人想起“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當時便以“古樸”的六句體（唐代以後格律詩一般是4句或8句），寫了首詩點評之：

莫曰機芯冷，招招古拙風。

群英譜融會，眾妙門自通。

“石”破天驚處，重溫道守中。

(第二局，阿爾法下出看似笨拙的54“斷”，後中有先，餘味綿綿）

(第三局，阿爾法下出黑119“呆並”，驚呆各位職業高手）

這次阿爾法又展現了類似的“拙”招。第二局白54的一斷，有後、緩之嫌，是職業棋手的盲點；事後高手分析，卻是後中有先的好手；第三局黑119的“呆並”，講棋的8冠王古力乍一看覺得效率不高，而對大局境界體會更深的師傅聶老卻憑直感說道，這要麽是製勝妙手，要麽是敗招，沒有中間的可能。局後分析，原來弈至此處，柯潔的白棋在阿爾法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這些招法，對目前強調”招招見血“的現代圍棋理念都是非常好的互補和啟示。吳清源先生晚年著《中的精神》，化自《道德經》“多聞數窮，不若守於中” ，也許，這更接近圍棋的真諦吧。

對比這次勝負的評估，其實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許多人沒有注意到，那就是柯潔的能耗遠少於Alphago。動物界，人類當然不是跑得最快的動物，卻是跑起來單位裏程能耗最小的動物之一。各位鍛煉身體，跑上一個英裏（1.6公裏）才耗費不到100大卡，約等於一個中號蘋果。現在社會，“能效高”的壞處是減肥不易；但曆史上正是因為這一點，才使得我們的祖先能夠追趕和馴服各種野獸。同樣的，電腦和人工智能在能效方麵尚無法超越人腦，這也是正是雙方可以互補的地方。目前一個數據中心的能耗已經高達100兆瓦，讓機器學習人類，能采取新的算法和硬件降低能耗，則善莫大焉。

最後一點感慨：圍棋不過是人類發明的一種規則簡單但計算複雜的遊戲，而我們自己尚且窮千年之力而未能窺其真諦；那麽在浩瀚的宇宙麵前，我們那一點可憐的認知豈不是就更渺小了？”人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求無涯，雖不可得，不也是一種求真的樂趣嗎？每個人在曆史上隻有微不足道的一瞬，因此，探索真理的過程本身，而不是結果，才是最有意義的。

在柯潔和阿爾法肩上，我們可以展望人類與人工智能攜手，去欣賞這個宇宙更多的真理和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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