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井底的蛙

一

井底不止一隻蛙，有許多。 蛙住在井底的穴， 井底也不止一個穴，也很多，盡管蛙多，但蛙們各有其穴。 蛙們都為各自生計忙碌。 年輕的蛙時常有新奇的想法。 小青蛙就是其中之一，它體態矯健，身材修長，天生一個跳高的材料。井底昏暗陰冷，沒有顏色；除了蛙鳴，沒有其他聲音，這就是蛙們的全部世界 。井口正如太陽在人類心目中的位置，是那麽明亮，正如人類期望奔向太陽，蛙們也擁有奔向井口的原始衝動。

二

雨季來臨，大雨傾盆。洶湧的洪水從井口灌入。娃們被這景象嚇壞了，躲在穴裏不敢露頭。隻有小青蛙認識到這時接近井口的難的機會。它迎著洪水而上，井口變得更近更大，屢試跳躍。中秋夜，終於在水漫井口時跳了出去。從渾濁的泥漿中掙紮出來後，等到小青蛙醒來時，恰好是夜晚。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中天，小青蛙誤以為是井口，嗚呼，怎麽井變得這麽深，井口如此遙遠？小青蛙悲傷地哭聲，讓旁邊一隻烏龜聽到了，它急著爬過來，就是不動窩。所以喊道：別哭，別哭，等我過去。沒等烏龜爬過來，東方出現一抹紅霞，天漸漸亮了。

三

小青蛙頭一次看到明亮而彩色的世界，廣闊的藍天，高遠的白雲，寬闊的大地，一望無際的遠方，自由自在的田野。綠樹上的鳥兒歌唱，曠野的動物們奔馳，它狂喜，它追趕……它不知疲倦地跳來蹦去，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看個不夠，跳個不停。結果跟烏龜撞到一起，跌得四腳朝天。它有十萬個為什麽問烏龜，烏龜說別急，一個一個問，一個一個答。就這樣青蛙蹦，烏龜爬，旅途中，烏龜為青蛙解答各種疑問，比如，太陽月亮，白天黑夜，樹木草原，雲彩花朵……烏龜說，可是這世界並不太平，有風暴有雷雨。青蛙說，我喜歡。烏龜說，有懸崖有荊棘，青蛙說，我不怕。烏龜說，有烈日有嚴寒，青蛙笑，不以為然。烏龜說，有豺狼有虎豹，青蛙哈哈大笑，我要見，我要看。這時，一隻受了氣的兔子來了，在烏龜背上胡踩亂跺，出完氣後才興高采烈而去。又有一隻母雞覓食而來，烏龜趕緊把青蛙護在身下，縮進腦袋任憑母雞在其背上東撓西啄。母雞離去後，驚魂未定的青蛙才曉得這世界的凶險。烏龜苦笑著說，活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四

三年後的春節，小青蛙回到自己的家鄉。井依舊古老， 小青蛙走街串巷， 逢蛙便講外麵世界的精彩，但蛙們對它所說的東西毫無興趣。它們一心發展經濟，爭做先富，一切向錢，早已經舊貌變新顏。蛙窩蹭大，舊友膝下有子，隻有孑身一人的小青蛙的家貧窮依然，麵貌依舊，隻是更舊，父母年邁，盼兒心切青蛙爸一直沉默不語，終於鄭重其事地說：倘若紮紮實實，三年磨一劍，你可能擁有世界；如果好高鶩遠，淺嚐則止，到了你還是兩手空空，浪費生命。 小青蛙搞不清自己這段經曆是彌足珍貴，還是荒廢了。眼下所做的隻有幹活，幹活，不停地幹活。

五

十年後的中秋，依舊是大雨滂沱，又有一隻青蛙跳出來時，了解到小青蛙已經過世，烏龜念及往事，不勝唏噓。它感慨道：生命如此短暫，赤條條來，赤條條往。生命的意義不是擁有，而是經曆，不是結果，而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