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國狐仙【原創】《3.哥哥們》

(2013-10-30 08:39:41) 下一個


(一個被美國父母收養的中國女孩的成長和她的愛情故事)


爹地說,山羊媽媽老了,我也大了,所以聖誕節前,爹地用車把它拉到離鎮子不遠的屠宰場變成了羊肉。
聖誕節那天,四哥說的話,我沒聽懂。每次走過院子裏的時候,我還是會指著遊泳池那邊說:“山羊媽媽”。

春天,爹地抱回家一隻白色的小山羊,說是我的新朋友。三哥還給它取了個名子叫“喬伊”。
喬伊那白白的絨毛摸在手上又鬆軟又溫暖,它跟我所有的絨毛玩具不一樣,因為它是活的,我可以追著它玩,喂它狗尾草,或者給它的水池添點兒水。我長大了一點後,還常常跟它說悄悄話。
二哥說他最喜歡看我穿著小花裙子,在羊圈裏的綠草地上跟在喬伊後麵跑的樣子,那樣,我看起來像油畫裏的小牧羊女。四哥則壞壞地說:“但願她哪天別變回狐狸,把喬伊咬死。”


媽咪把我放在購物車的兒童座上,讓四哥站在車尾的腳架上,推著我們倆在超市選購食品。像以往所有哥哥一樣,跟媽咪采購食品時,每個人都有一項福利:就是可以給自己選擇一樣自己喜歡的零食或糖果。
四哥一早就選好了自己的零食。媽咪說,央娜己經足夠大,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糖果了。四哥說:“媽咪,我給央娜選。”媽咪說:“不可以,央娜隻能自己選。”四哥說:“那我就幫央娜選吧。”
媽咪轉身去拿蕃茄醬的時候,四哥已經不知從哪裏拿了幾袋糖果過來。
四哥拿出其中一袋對我說:“央娜,你看這一袋好嗎?”我看袋子裏的糖果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就點點頭說:“好。”
媽咪過來時,四哥對媽咪說:“媽咪,央娜選得這個。”媽咪看了看袋子說:“你敢肯定?”四哥點點頭,我也學著四哥的樣子點點頭,以示肯定。
媽咪好奇地說:“哼,央娜喜歡這個?好吧,嚐一嚐,下次也許就不會買了。”
回到家,四哥搶著要幫我開糖袋。他拿出一顆漂亮的軟糖,放在我嘴裏。糖在嘴裏甜甜的,很好吃。但漸漸地開始酸起來,後來酸得我直晃腦袋,眼睛鼻子皺在了一起,一下子把糖吐了出來。四哥看著我的樣子,差點兒樂瘋了,又不敢笑出聲,怕媽咪發現,就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我被他的怪樣子逗得哈哈直笑。
原來這是檸檬糖,是四哥的最愛。
可想而知,我的福利最後都跑到了四哥的嘴裏。
後來跟媽咪一起購物時,四哥還是拿檸檬糖問我:“是這個嗎?央娜。”我已經把我的福利給忘了,總是點點頭。媽咪嘟囔了一句:“真怪,央娜竟然會喜歡這種糖。”
慢慢地竟成了習慣。購物時四哥不在,我也會拿一袋,回家那糖什麽時候不翼而飛的我都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吃它。我十二歲那年,媽咪讓我去附近的雜貨店買牛奶,我順手拿了一袋櫃台旁的檸檬糖,付錢時,突然意識到,我從來都沒有吃過它,為什麽要買它?奇怪自己怎麽會有這個習慣?!
四哥調皮好動,六,七歲時,爹地就把他送去鎮裏的兒童橄欖球隊,讓他玩橄欖球。爹地是橄欖球迷,年輕時曾是大學裏的橄欖球隊員,爹地曾鼓勵三個大哥哥參加橄欖球隊,可是他們對此興趣不大,隻有四哥對此樂不可支,爹地高興得磨拳擦掌,終於有個兒子可以讓他施展他對橄欖球的狂熱。他不辭辛勞地一周三次送四哥去訓練。八月到十一月份的橄欖球季,四哥每個周六的比賽,爹地是必定參加的。天氣好時,爹地會帶上我。
我在橄欖球場邊上的草地上和跟我一樣大的瑪麗在玩,爹地跟其它家長們聊著天。我玩得高興時,把鞋子脫了,光著腳在草地上跑來跑去,爹地也不管,讓我盡情地玩耍。
球賽快開始了,爹地過來拉住我說:“甜心,你現在得停止玩耍。”
我問:“為什麽?爹地。”
“比賽前要唱國歌。唱國歌時要安靜,不能亂跑。”
“為什麽要安靜,不能亂跑?”
“為了表示我們的尊重。”
“我不要尊重,我要玩!爹地!”
我極力掙脫著爹地拉著我的手。
“甜心,你不尊重別人,下次別人也不會尊重你。”
“那又會怎麽樣?”
“就會像…,比如你摔傷了去看醫生,醫生不在乎你,你會很痛,你痛的時候,媽咪和爹地會很難過。”
聽說媽咪和爹地會很難過,加上爹地臉上扮出的痛苦表情,我一下子眼淚汪汪,說:“我不要媽咪和爹地難過。”
“那我們就要尊重別人,對不對?甜心。”
我懂事地點點頭。
喇叭裏響起了國歌,每個人都肅穆而立,有些人把手放在胸前,有些人跟著高聲和唱。從此我知道這是個很莊嚴的時刻。
後來爹地抱著我聽奏國歌時,我也學會了一,兩個詞,並能跟著它的曲調莊嚴地吼兩嗓子。
爹地看橄欖球賽時,簡直像變了個人。他自己大喊大叫不過癮,還給我買了一個小喇叭,讓我給四哥助陣。他喊累時,就從我手裏哄過小喇叭,拿過去使勁吹倆下。
四哥打跑鋒。四哥一個內側搶球,突破防線,來了個持球觸地。爹地高興地打著尖亮的口哨,跳著腳喊道:“好樣的!約翰!你不愧是我的好孩子!”
爹地有時會跑到場地邊上,跟著四哥的球隊跑來跑去,喊著,叫著:“約翰,你得學回躲避,要迂回!迂回!加油!我知道你是最好的!”那種架勢恨不得自己直接上場頂替四哥。我則跟頭把式地跟在爹地後麵,學著爹地的樣子亂喊亂叫。
爹地這個樣子常常被教練勸回觀眾席。媽咪埋怨爹地說:“你這樣瘋狂,我真不放心讓你帶央娜去看球賽。”爹地說:“放心!我長著兩雙眼睛,腦袋前的眼睛看比賽,腦袋後的眼睛看著央娜。”

大哥亞當姆斯從小就很有藝術天分。七,八歲時,已能彈得一手好吉他,並且能彈唱很多流行歌曲,尤其是美國鄉村音樂。十歲時便開始自己創作歌曲。
我們鎮子裏,一到夏天,很多歌曲愛好者會聚集在鎮子裏大教堂前的空地上舉行演唱會,大哥是這些歌手裏年紀最小,最受歡迎的。他可是我們鎮子裏有名的小歌星。
家裏的四個哥哥都繼承了爹地和媽咪的優秀基因。他們長大後,個個高大英武,金發碧眼。大哥與其他哥哥的不同之處是他的氣質。他風流倜儻而不浮華,敏感多情,他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都在泄漏著他內在的修養。他有著西方人少有的含蓄,少語,就像媽咪說的:“亞當生就了一個中國人的性格。”這樣的性格和英俊的外表加在一起讓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超凡脫世的魅力。

除了大哥繼承了爹地的藝術細胞以外,再一個就是二哥。二哥能彈會畫,並且最善長花樣滑冰。我的滑冰才能就是從小跟媽咪陪著二哥練滑冰時培養出來的。
說起二哥,我覺著他更像是我的姐姐。在我很小時,他就叮囑媽咪不要剪我的頭發,他說如果我有一頭長長的黑發,會是世界上最美的中國狐仙。所以我從小到大都一直留著長長的直發。
那次祖母帶我逛曼哈頓,給我買了新衣,回家一進門我就嚷著找二哥,因為隻有二哥對我的衣著感興趣。祖母給我買的衣服,二哥總是說很老氣,但經二哥的手一搭配,就變得又可愛又時尚。
媽咪告訴我說:“傑米去朋友的生日聚會了,今晚住在朋友家。”
四哥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學著二哥的樣子,女聲女氣地說:“央娜,你又帶回什麽新款服飾了?快讓我看看。”
媽咪在旁邊說:“約翰,別這樣!讓傑米做他自己,好不好。你每天把自己弄得又髒又臭,有人笑話過你嗎?”
聽了媽咪的話,我開始圍著四哥起哄:“哈哈,髒約翰,臭約翰。”
四哥氣得起身往樓上走,我一直哄笑著跟在他後麵,來到樓梯口,把他轟回他自己的房間,然後勝利地跑回媽咪懷裏。媽咪摟著我說:“央娜是我們家的女王,誰也惹不起。”我高興地在媽咪臉上使勁親了一口:“姆…啊”,媽咪抱著我,母女倆笑成了一團。

三哥最喜歡讀故事書,我是三哥的忠實聽眾。但是三哥講故事時有個毛病,就是他講著講著,會突然想起什麽,去翻看他自己的書,查找著什麽,特別是講到關鍵時刻,讓我等得好心焦。我幹脆拿起他講的故事書去問家裏所有的人,讓他們教我認字母和單詞。很快,一本書我就認識了一大半。我剛上幼兒園時,媽咪去接我,幼兒園的老師大驚小怪地對媽咪說:“你的女兒肯定是天才,她才四歲,竟然可以讀少兒書!”媽咪得意地說:“你以為呢?我女兒身上可是流著中國人的血。”
在媽咪的觀念裏:中國人個個絕頂聰明。
我喜歡在三哥房裏跟他一起看書,三哥懂的很多,並且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我趴在三哥的床上看我的少兒書,三哥坐在他的書桌前看他自己的書。有一會兒,三哥看著他手裏的書,發了一回呆,然後拉著我的手,到廚房找媽咪。
三哥問媽咪:“媽咪,央娜長大後能做我的妻子嗎?”
媽咪說:“你說呢?她可是你的妹妹呢。”
“可我跟她不是同一個爸爸媽媽生的呀。”
“但是她來到我們家,做了你的妹妹,就是你的親妹妹了。跟同一個父母生的是一樣的。”
“噢…,好吧。”
三哥拉著我的手回到房間,低頭對我說:“真可惜,央娜,你隻能做我的妹妹。”
其實,我已經開始注意道我與家裏的哥哥們長得不一樣。我最先是向三哥提出這個疑問的,三哥竟能學著媽咪的語氣,一字不差地把媽咪的故事講給我聽。我睜大驚異的雙眼聽完三哥的故事,竟然堅信我就是故事裏那個小狐仙。從此我自認為與眾不同,常常高傲得像個公主。

吃晚飯時,媽咪笑著跟爹地講:“你猜尼克今天問我什麽?他問我他長大後可不可以娶央娜做妻子?”
爹地大笑起來:“尼克,央娜是你的妹妹啊,哥哥怎麽可以娶妹妹?” 三哥說:“但是書上說:我們是沒有血源關係的。”
“那是從科學角度來講,從倫理道德的角度來講是不可以的。”
“什麽是倫理道德?”
“倫理道德就是人們認為不對的事,給自己定下的規矩,而不去破壞它。如果分不清對與錯,這世界就會變得很混亂。就像做壞事的人,如果沒有法律和戒律約束,他們會傷害很多人。”
三哥認真地聽著,然後點點頭說:“我明白了,爹地。”
四哥在一旁早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著說:“傻尼克!呆子尼克!哈哈哈,書呆子尼克要娶自己的妹妹。”
三哥起身去抓四哥,四哥嚇得圍著桌子跑,三哥在後麵追,我也跳下椅子跟在他們後麵哈哈地邊跑邊瞎起哄。
媽咪在旁吆喝著我們:“夥計們,別跑,別跑了,好好坐下吃飯。”
大哥好像覺得今天媽咪的牛排做得非常好吃。大家笑話尼克的事,他似乎一句也沒聽見,隻顧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吃著牛排。他很快吃完了他盤中的一大塊牛排,放下刀叉,擦擦嘴,對媽咪說:“謝謝媽咪,很美味。我今天有很多作業,先走了。”

每天放了學,放下書包,我的第一件事是看一眼我的喬伊。我抓了一個蘋果,邊吃邊往喬伊圈裏跑,通常我會留一半蘋果給喬伊。
羊圈跟平時有些異樣,草地上空空蕩蕩。我跳進羊圈,跑到喬伊的小木棚裏,沒有喬伊的影子,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我又往四周查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喬伊的身影,連它的叫聲都絲毫沒有。我覺著有些不妙,扔掉蘋果,慌神慌腦地往家裏跑。
我一頭撞進家門,大聲喊到:“爹地,媽咪,我的喬伊不見了!我的喬伊不知道去哪兒了!”
爹地小心翼翼地拉住我說:“甜心,先靜下來,做一個深呼吸,聽我慢慢告訴你。”
爹地握住我的雙手,慢慢地說:“對不起,央娜,我正要告訴你,我今天早上去羊圈喂喬伊的時候,發現它棚子的門不知為什麽是開著的,然後發現喬伊昨天晚上不知被什麽動物咬死了…”

我怔在那裏,張著嘴,喘著粗氣,震驚與傷心已讓我哭不出聲來。
該死的四哥這時在旁加了一句:“是你的同類把喬伊咬死的。”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猛然聞到餐桌上羊肉的味道,“噢,天哪!這絕不是真的!他們把我的喬伊做成了美食!”
我掙脫爹地的手,氣憤地大聲喊道:“天哪!你們為什麽要吃我的喬伊!”
大哥要過來勸我,媽咪攔住他說:“先不用理她,讓她發泄出來,她會好受些。”
我嘴裏喊著:“天哪!這房子裏所有的人都是野獸!”
我憤怒地跑回自己的房間,重重地把門關上,趴在床上大哭起來:“我的喬伊!我可憐的喬伊!他們正在樓下美美地享用我的喬伊!”我恨恨地捶打著自己的床。
整個晚上我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其間,大哥,二哥和三哥試圖來敲開我的房門,都沒有成功。最後,三哥拿著披薩,在門外問我餓不餓。我實在太餓了,把門打開,拿過披薩,把三哥關在門外,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從此,每次聞到羊肉的味道,我會躲在我自己的房間裏不出來。大家也都明白:我這輩子是不會吃羊肉了。
媽咪帶四哥和我買完雜貨,把車開到玩具城,說:“我們去給央娜買個新玩具,好不好?”
一般這種情況下,四哥會向媽咪抗議說:“隻給央娜買,這不公平,還有我呢?”
可是今天四哥卻很乖,並且附和著媽咪說:“對,對,對。去給央娜買玩具。”
到了店裏,四哥又要幫我選,大多數情況下,四哥說幫我選時,總是選他自己喜歡的玩具。但是這次四哥卻直接拉我到女孩子的玩具部,幫我挑選了剛出品的新式芭比娃娃。
我覺著有些奇怪,不過我有了特殊待遇,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過多久,我就發現了一個秘密:有一個周六,我要去阿爾巴尼上中文學校。通常是媽咪或爹地開車送我去,並在那兒等兩個小時直到我放學。那一天,全家都要陪我一起去上學。等我上完課,他們來接我,我嗅到了他們身上彌漫在車裏的喬伊的味道。原來他們在我上課的時候,去餐館偷吃了喬伊的同伴。我心裏明白:他們是感覺內疚,所以給我買玩具做為補償。
後來,我隻要嗅到他們身上喬伊的味道,心裏就開始盤算下一個新玩具。

一個陽光燦爛的周日午後,我獨自一人頭枕在臂膀上,趴在羊圈的木柵欄上發呆,自從沒有了喬伊,我經常會來這裏思念它。
羊圈裏的草,長得雜亂無章,像四哥的頭發,讓人有一種想用除草機把它理平的衝動。草地上的小野花三三兩兩地在微風中慢不經心地搖曳著,沒有了喬伊,再明媚的春光也遮不住羊圈的荒蕪。
大哥來院子裏找我,看見我一個人趴在那兒,過來問道:“央娜,想不想跟我出去?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我正無聊之極,聽大哥這麽一說,立刻轉憂為喜,高興地跳著腳說:“我想!我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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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豔陽高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天璿78' 的評論 :
謝謝天璿!(看來有潛伏的粉兒,我得規矩些,汗!)
天璿78 回複 悄悄話 很喜歡,一直在等待更新。
豔陽高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路花雨' 的評論 :
謝妹子!我都愛上你了。咱倆互相傾慕吧。
那啥,咱家剛出來就給貼過城樓了,隻是閃得太快了,讓Jimmy Kimmel的事兒給攪和了。
思路花雨 回複 悄悄話 我很榮幸,能獨享這麽好的文章!
我很慶幸,我的目光異常的敏銳!
我很遺憾,這麽好的文章,為啥編輯不放在頭版欄目!
豔陽高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路花雨' 的評論 :
矮油唉!妹妹,我咋覺著咋隻有您一個粉絲囁。看見妹子,我都快成您的粉絲了。
思路花雨 回複 悄悄話 多麽好聽的故事啊!文筆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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