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傅新元講座前,我在朋友圈這樣留言:“耶魯前教授傅新元的講座,這周六的晚上。他是從江浙來美國的,從南京投奔複旦的談家禎。成為Cardinals粉絲都不喜歡的紐約客[偷笑],他在美國的人生可以說是一路向西:哥大-Rockefeller-Mount Sinai-Yale-IU-Singapore,直到回到中國當總裁。他在中國也是從江浙一路向西去成都,希望他能談科學的同時也談點人生,特別是1992年的那篇Single Author Cell Paper”
昨天聽了老傅(他自己喜歡這樣的稱呼)的講座,他現在成都華西醫學院。三個多小時,老傅很會聊天。他是一幅複古的藝術家打扮的科學家,不知是否因為頭發已經貢獻給了科學還是什麽其他原因,他頭戴禮帽,西服便裝,背後是個什麽成都的古鳥。他現在公司的一個藥物確實能夠治療斑禿。
老傅演講開辟了很多的先例,我希望他能談人生,他比我想像的更進一步,將加州的豪宅放上,還征得漂亮太太的同意讓她也出鏡,並且是前妻和現任太太的逐一介紹。老傅還有一個傳奇,那就是他的思想受到了馬克思和羅素這兩位很不同的哲學家的影響。
老傅已經在朋友圈發話了,稱他在講座中暢談了人生,公布了隱私,並且歡迎我們轉發。所以我們似乎可以放開談些感想,這圖的內容十分豐富,中間的科學家自然是曾經是小傅時代的老傅,小傅的雙眼總是很有神,現在老了對過往人物與事件仍然如數家珍。兩側是漂亮程度不分高低的華裔女子,右側者老傅直接尊稱為太太,他在杭州和成都創業辛苦,因為疫情已經一年多沒有回到在南加州相當舒服的家了,這房子在南加州至少百萬,不過老傅是有錢人,現在他懸賞中國製造出滿足傅氏五條新藥標準的金額就是百萬美元,不知這錢是他的還是風險投資家給他的?
左側那位麵對著話筒的是陪伴小傅美國人生前二十年的女士,自然是前妻,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老傅非常感謝她的陪伴,她是南京師範大學的第一女高音(老傅原話),老傅硬是把她培養成了現在仍在耶魯工作的科學家,她曾經管理老傅在耶魯的實驗室。
記住這點,美國可以讓很多人擁有人生,我們領域長期使用的一個抗體是國內學英文出生的朋友製備的。中國的文科生與耶魯英文專業生絕然不同,因為他們不知滲透壓為何物可以將水作為溶液養細胞,我們家裏的那家夥在耶魯學的課程裏麵包括線性代數、有機化學和神經科學。所以做科學也能抱得美人歸,老傅就是例子。這讓我想起阿肯森在一個會議上所說的,做補體可以像Leana Wen那樣當牛津羅德氏學者(現在美國健康界的知名人物),也可以像Mike Holers那樣開公司變成百萬富翁,他們都是阿肯森的學生或博士後。
華大給我剛裝的新計算機係統使Zoom視頻的語音不工作,但是我終於借手機問了重要的問題,感謝老傅坦然回答。我與老傅的整個談話主要是關於JAK-STAT pathway的功勞分享,持續了十多分鍾。涉及老傅(當時的小傅)與導師Rockefeller 大佬James Darnell (文中以Darnell簡稱)的互動。
根據老傅在回答我的問題時的陳述,原來那篇開創性的1992年小傅作為單個作者的Cell論文,Darnell不僅看過,還在手稿上做過修改,並且小傅還offered Darnell做Senior Author。但是Darnell 不相信結果,因為激酶與轉錄因子結合在當時太不可想像了,所以不願意署名。老傅隻是說與SH2 domain的結合是他獨立發現的,沒有說全部工作是在他的獨立實驗室做的。
他承認學術界有人傳言那篇Cell的好多工作是在Darnell 實驗室完成的,他在1991年從Darnell 實驗室獨立,於1992年便發表了無Darnell名字的Cell論文。他說自己有證據證明是他獨立完成的,我鼓勵他在明年裏程程論文發表30周年的時刻,寫回憶錄時將這個故事呈現給大眾,他說趁90多歲的Darnell 還活著的時候可以寫出來讓他看看,以免變成了單方麵的故事。
老傅應該是大陸留美生物學家中最早在美國名牌大學擁有獨立實驗室的人,這個記錄發生在1991年。1992年那是絕大多數的我們剛在美國溫飽的時候,老傅就獨立在Mount Sinai發Cell, 為當時奔走相告的消息。老傅不久便入職耶魯,在那裏大約執教了十年,他擔任耶魯副教授直到離開去印第安納大學任教,最後在新加坡大學以生化係主任的身份結束在海外的學術生涯回國。當時耶魯仍然是將終身教授的評選定在正教授的台階,校外大佬的正麵和反麵意見有時會是決定性的。以他在科學上的傑出貢獻理應在耶魯拿到Tenure, 但是老傳屬於大陸學人在美國創天下的人物,他的成功和不如意都會為晚輩們帶來鼓舞和教訓。
希望這個交流促成老傅在裏程碑Cell論文明年發表三十年時,能夠在回憶錄中展現出來,還會涉及在高度競爭的實驗室裏那些如狼如虎的博士後如何爭搶成果的故事。這個回憶錄應該很難寫,華大神經生長因子發現的功勞之爭就曾造成諾貝爾獎得主Rita Levi-Montalcini與做發育神經生物學的華大生物係主任關係的完全破裂。
老傅在演講中秀諾貝爾獎得主David Baltimore照片與信函時說:“這是我的大師兄”,他說這話時讓聽眾充滿喜感,因為Baltimore與Jim Watson 恐怕是在世的最偉大的生物學家,Baltimore 確實在老傅的老板Darnell 實驗室呆過。
作為Rockefeller校長的Baltimore在給小傅教授的信中說他知道本校教授Darnell 也在做parallel work,言下之意是小傅的文章提前完成了,並且認為是激動人心的發現。當時Baltimore也在做SH2/SH3 domain的工作,加拿大的Tony Pawson首先發現了SH2 domain所介導的蛋白質-蛋白質相互作用。James Darnell 和他兒子均為我們華大的校友,都是Rockefeller的著名教授,老Darnell 送兒子來華大讀MD/PhD說明他對母校質量的認可。
我從老傅的博客借來一張膠片,這張圖是可以讓老傅名垂科學史的重大發現,在洛克菲勒Darnell實驗室完成的。從層析柱子上洗脫出來的蛋白,裏麵有STAT1和STAT2,很多細胞外蛋白或其他分子與膜受體結合後,需要通過STAT這類既是轉錄因子又是活化因子的重要蛋白質產生效應。請看老傅的解釋:“從大約三千升懸浮生長的, 幹擾素處理激活的 HeLa Cell 中,最終製取到大約 5-10 微克的蛋白。 其中 p91 和 p84 以後稱之為STAT1 的兩個 ISOFORMs, p113 為 STAT2。 p48 為 IRF9”。
從老傅這解釋就知道他這位免疫學家是自學成材的,因為IFN如果作用在淋巴細胞或單核細胞係會更容易激活STAT, 肯定不需要三千升的溶液。當然他和Darnell 是頂尖分子生物學家,能夠找到新分子。我們當時都好奇:Darnell這位成就可以競爭斷裂基因諾貝爾獎的分子生物學家怎麽跑到做細胞因子的免疫學?看來是與老傅在裏麵的貢獻與堅持分不開的。
老傅比較強調他獨立之後發現的連接JAK和STAT的重要性,我也認同。但是他最重要的貢獻是發現STAT, 因為除了JAK外還有其他Kinases也可以活化STAT, 像MAPK激酶。況且聖路易斯華大Robert Schreiber最早做出某種STAT KO老鼠呈現出驚人的表型,隻是一種STAT缺失,其他激酶都在那裏。
這裏有段曆史從老傅講座中說出,Darnell當時要去Salk研究所當President, 承諾讓老傅將手頭上做的細胞因子刺激後找接應蛋白的課題帶走獨立當教授,但是President沒有做成就讓老傅接著做。如果這個承諾實施了,老傅就成了獨立發現STAT的人,得諾貝爾獎的可能性都有。因為吳軍在講座前的文獻檢索發現,現在關於STAT的科學論文已經高達九萬多篇。
老傅也沒說JAK是他發現的,隻是說JAK與STAT連結是他發現的。他在Darnell 實驗室發現了STAT1 (P91), 自己又獨立將JAK激酶與STAT的SH2 domain連接起來,這些都是可以授予諾貝爾獎的工作, 這個夠老傅自豪一輩子的。但是將諾獎授予轉錄因子至少應該從Robert Tjian開始,他發現了首個轉錄因子AP1,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老傅在江蘇淮安農村就讀馬克思著作,馬克思讓他立誌改造世界,他當年在紐約哥大覺得理想受阻後也熱血沸騰過,我們有照片為證,現在他的初心不知是馬克思的還是羅素的?
他跟談家禎和Darnell都是三年,但是他更看重談先生對他的培養,沒有談家禎的推薦恐怕他不能去哥大談博士,而對於Darnell則是十分複雜的關係,Darnell基本上奠定了老傅的科學人生。但是老傅獨立之日就是麵對的世界最著名科學家和自己導師的直麵競爭,老傅挺了過來,我猜測也受了不少的傷。
華大著名免疫學教授Ken Murphy的博士生在哈佛教授實驗室發現了T-bet, 她要獨立時哈佛老板說,你可以做但是我們也可以做。她害怕頭對頭的競爭,放棄學術生涯去了公司。這方麵還是阿肯森為人地道,自己發現了人的補體調節蛋白,他當時的博士後獨立後想做老鼠的對應蛋白,阿肯森承諾不碰老鼠的,幾十年後才通過我做些。
跟老傅要在成都的茶館慢慢聊,我們都對西方曆史與哲學感興趣。老傅的性格使他在美國經曆了輝煌和不如意,我的問題是希望後續的留美學人可以從老傅身上學到什麽?怎麽與美國社會相處是永遠值得我們學習的東西,尤其是自己在事業頂峰的時候。
在群裏談及老傅的演講,自然有些橫向比較,我覺得國內生物界頭麵人物的科學研究貢獻大小的順序應該是:王曉東/傅新元》施一公》饒毅。如果論及社會影響力與貢獻順序則是:饒毅》施一公》王曉東》傅新元。不過待老傅成為億萬富翁後,這些順序會重要考慮,隻是老傅仍需要老驥伏櫪。
聖路易斯華大醫學院校友和西雅圖華大教授Edwin Krebs給老傅的信件,Krebs因為發現蛋白質磷酸化這個根本性的生化反應而獲得諾貝爾獎。
MIT著名教授和諾貝爾獎得主Phil Sharp給老傅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