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子彈”把他轟下台
本刊特約撰稿 餘東
《環球人物》 ( 2007-07-16 第三十四期 ) 【字號 大 小】【打印】【關閉】
日本新任防衛大臣小池百合子算得上是揀了一個“便宜”，因為誰也想不到，她的前任久間章生會如此離奇地丟官。
6月30日，日本防衛省公共事務課的6部電話，被憤怒的日本人打“爆”了。“讓你們的長官立即閉嘴！”“久間君務必切腹謝罪！”在起初的20分鍾裏，防衛省的官員全都一頭霧水——久間章生到底出了什麽事？隨後，一名工作人員跑進來，滿頭大汗地說：“長官剛才在麗澤大學發言，說‘美國在長崎投原子彈是無奈之舉’，這話已被大學生用手機錄下來，放到網絡上了。”在場的官員們當即目瞪口呆。他們知道，久間這回是“完”了。
果然，3天後，久間狼狽地向首相安倍晉三遞交了辭呈，並當即獲得批準。
禍從口中來
6月30日，千葉縣麗澤大學大講堂，數百名師生正在聆聽防衛大臣久間章生的演講，主題是“國際時局與日本自衛隊的未來角色”。
到了提問時間，一位靚麗的女大學生在台下舉起手：“防衛大臣，您是長崎人，您怎麽看待二戰時美國在您老家投下原子彈的事呢？”久間章生張口就答：“長崎遭原子彈襲擊後，的確經曆了慘痛災難，但戰爭因此宣告結束。這樣想來，美國投原子彈或許是無奈之舉。”
所有在場的人都呆住了，大家不知該鼓掌，還是該起哄。沒等聽眾回過神來，久間又說：“美國明知日本即將戰敗，卻還是在長崎和廣島投下原子彈，以推動戰爭結束。要是戰爭再不結束，北海道地區就會變成蘇聯的‘囊中之物’。”
聽到這裏，台下終於一片嘩然——“這是什麽意思？他讚同原子彈轟炸嗎？”防衛省的隨從們連忙替長官“救火”，苦口婆心地勸說記者們“別讓這話見報”。然而已經遲了，學生們的手機派上了用場，久間的講話錄像很快出現在網上。當他離開麗澤大學時，成千上萬的日本人都已經聽到了他的話。
此時，久間渾然不知自己已惹了禍，依然有條不紊地飛往廣島。直到防衛省官員打通他的電話，匯報說防衛省的公共郵箱因抗議郵件太多而崩潰時，他才驚訝起來：“我沒有料到外界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緊接著，要求“罷免久間”的聲浪席卷日本。在東京，四大在野黨準備向議會提交罷免案。民主黨黨魁小澤一郎直截了當地告訴安倍晉三，久間必須“辭職以謝罪國民”。在長崎，百餘市民冒雨靜坐，還接來一位70歲高齡的“核爆受害婦女”，戳著久間的頭像說：“身為長崎人，久間，你怎麽不講人話呢？！”7月3日，長崎市長田上富久親自登門抗議，對他進行“最後一擊”。兩個小時後，久間在千夫所指中向安倍遞交辭呈。
“他做官是做不長的”
久間辭職的消息傳來，長崎縣加津佐町的居民們唏噓不已：“以久間的劍客個性，他做官是做不長的。”
加津佐町是個9000人的小鎮。1940年12月，久間在這裏呱呱墜地。他的父母都是鎮上的教師，一心要把兒子培養得多才多藝。因此，久間的劍道、圍棋、高爾夫球技，從小就是一流。劍與棋也讓他不服輸的性格更加明顯。小學五年級時，一次，他因捉弄同學，被老師勒令在脖子上掛著謝罪書，到各個班級“示眾”。即便如此，他的嘴巴仍然很硬：“我覺得自己沒錯！”
高中畢業時，久間投考日本自衛隊的最高學府——防衛大學，卻因“體格問題”未被錄取。失望的他賭氣道：“將來我一定要當上防衛廳長官。”從此，他開始“曲線救國”：從東京大學法學院畢業，進入農林水產省工作，出馬競選眾議員，投奔自民黨津島派……1997年11月，他終於夢想成真，被任命為防衛廳長官。那一晚，加津佐町到處掛滿了橫幅，焰火照亮了夜空。
今年1月9日，日本防衛廳升格為防衛省，久間也因此在這“曆史性的時刻”躍升為日本第一位防衛大臣。他喜氣洋洋地親筆題寫了“防衛省”三個大字，鄭重其事地掛在了辦公樓前。
那時，久間絕對不會想到，半年後，他就要交出這根權杖。
是“鴿子”還是“老鷹”
從防衛廳長官到防衛大臣，10年來，久間章生並不是第一次“禍”從口出。他不時冒出不同於右翼言論的“驚人之語”，給外界留下了“鴿派政治家”的印象。早在出任安倍內閣防衛廳長官的第一天，他就召開記者會說：“我不大會去參拜靖國神社。”
2006年12月7日，日本參議院外交防衛委員會上，久間又一次語出驚人：“小泉前首相支持伊拉克戰爭是非正式的。”此言一出，自民黨內大亂，美國更是惱羞成怒。美國副總統切尼訪問東京時，強硬拒絕和他會麵。然而，久間仍然嘴硬：“我個人不支持伊拉克戰爭。”
久間的溫和外交主張，在朝鮮問題上體現得最為明顯。2006年10月9日，朝鮮宣布進行了核試驗。不久，日本外相麻生太郎就聲稱：“應該討論日本擁有核武器了。”但久間卻在第一時間反駁道：“一個人說了應該擁有核武器的話，就算日本沒有人響應，也會給人以日本正在熱烈討論此問題的印象”，明確表達了不同意日本擁有核武器的立場。
久間的這些溫和言論，引起日本右翼人士的不滿：如此軟弱的人，有資格出任防衛廳長官嗎？！有人幹脆給他寄去了恐嚇信，信中有一個刀片和一封批評書。日本《產經新聞》甚至開專欄要求安倍首相撤換久間，因為“他是個不入流的政治家”。
然而，東京的政治觀察家們卻認為，看似軟弱的久間，其實也藏著“老鷹”的一麵。最近，《每日新聞》曝光說，堂堂防衛大臣的辦事處，居然是黑社會的麻將館！《日刊現代》更是援引有關人士的話說：“10年前，久間章生首次擔任日本防衛廳長官時，和當時的暴力幫派大哥在長官辦公室一起拍了紀念照，還把那些暴力組織的組長任命為私人秘書。2006年底，他和黑社會人物結伴出入夜總會。久間章生，他是一個有很多問題的人。”
踩中日本人的傷痕
久間辭職的時候，把一句傷感的話留給了安倍晉三：“我的意思似乎很難得到公眾的理解。”
對此，有分析說，久間隻是說了一句尊重曆史事實的話，“美國投原子彈是無奈之舉……它推動了戰爭的結束”。然而，在日益保守的日本社會，這句話深深戳到了日本人的痛處。原子彈轟炸，不僅是死傷遍野的“生命傷痕”，更是戰敗投降的“精神傷痕”，日本正是據此認定自己“二戰受害者”身份的。如果承認原子彈轟炸是“美國的無奈之舉”，豈非承認日本是咎由自取？
也有分析認為，久間的言論也不太嚴謹——如果過去可以因為“無奈”而使用核武器，將來是不是也可以據此使用核武器？
至於久間被迫辭職，一些人認為，這是為了確保安倍內閣的一時安寧。在經過農林水產大臣鬆岡利勝因“貪汙醜聞”自殺身亡、內閣頻頻曝出腐敗傳聞之後，安倍內閣已經疲憊不堪。因此，“對安倍晉三來說，久間辭職總比不辭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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