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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步蟾的二三事

(2012-11-20 22:18:27)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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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欄目:甲午戰爭 作者:孫建軍 文章來源:本站原創  點擊數:1007  更新時間:2011/4/16 7:10:27



劉步蟾


林泰曾

定遠艦同型艦鎮遠艦(被日軍虜獲後照片)

定遠艦自爆後殘破景象

撤旗事件
1894年11月13日,就在中國軍隊平壤、大東溝海陸兩敗,北洋海軍旅順基地危如累卵之際,光緒皇帝下達了一道諭旨:“琅威理前在北洋海軍,頗著成效。自該員請假回國後,漸就廢弛,以致本年未能得力,亟應力加整頓。著總稅務司赫德傳諭琅威理,迅即來華,以備任使。此外,堪勝管帶、駕駛各洋員,並著琅威理悉心選募,酌帶前來。切勿遲緩。”且不說一廂情願地對一個英國軍官下旨之舉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荒謬,即便琅威理(WilliamMetcalfeLang)真的遵旨來華,就能扭轉乾坤麽?
琅威理何許人也?值得皇帝這麽興師動眾,視若救星。琅威理,英國海軍軍官。1882年秋天,琅威理應聘來北洋海軍,任副提督銜總查,負責北洋艦隊的組織、操演、教育和訓練。琅威理認真按照英國海軍的條令訓練,和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合作融洽。丁汝昌曾私下評論:“洋員之在水師,最得實益者,琅總查為第一……其人品亦以琅為最,平日認真訓練,訂定章程,與英國一例,曾無暇晷。即在吃飯之時,亦複心手互用,不肯稍懈……琅亦深得各管駕、弁兵之心,於今尚有去後之思,可驗諸口碑。”
中法戰爭爆發後,琅威理因英政府宣布局外中立而回避,去職回國。1886年1月已升任英國海軍上校的琅威理應邀重返中國,5月海軍大閱,被授予二等第三寶星並賞給提督銜。以後李鴻章在發琅威理的文電中,時有“提督銜琅威理”或“丁琅兩提督”的稱呼。
就是這個琅威理,劉步蟾卻偏偏不買他的賬。
劉步蟾1877年3月啟程往英國。因其在福建船政學堂成績優秀,且英文絕佳,得直接上英艦實習,先是10690噸的舷炮型鐵甲艦 “馬那杜”號(Minotaur),後一艘是5000噸的鐵殼無裝甲巡航艦“拉裏”號(Raleigh),都是正規的戰鬥艦隻。1879年 (光緒五年)夏自英返國後,任蚊炮船“鎮北”號管帶。1882年7月,奉命與其他人員赴德國學習駕駛 “定遠”等新造艦隻。1885年夏,隨“定遠”等艦回國,派充“定遠”管帶。1888年9月,北洋海軍正式成軍,任右翼總兵兼旗艦“定遠”號管帶。
琅威理加入北洋海軍以前在英海軍服役的艦隻,主要是排水量有限的輔助性艦隻,大多是隻有幾百噸重、毫不起眼的小炮艦。劉步蟾在英國學習時,上的是英國大艦,可說是見過大世麵。有了這樣的背景,在劉步蟾的眼裏,琅威理亦不過爾爾。嚴格管理,積極地說是認真負責,消極地說就是嚴厲而近乎霸道,這不能不引起軍中將弁的反彈。
1890年2月,北洋艦隊南下避凍。24日,丁汝昌率“致遠”等四艦至海南一帶操巡,留“定遠”、“鎮遠”等艦在香港維修。3月6日,劉步蟾命令降下提督旗換升總兵旗。琅威理當即質問:“丁提督離職,有我副職在,為何撤下提督旗?”劉步蟾答:“海軍慣例如此。”琅威理立即致電質問李鴻章。次日,李鴻章致電北洋海軍第二號人物,左翼總兵林泰曾:“琅威理昨電請示應升何旗,《章程》內未載,似可酌製四色長方旗,與海軍提督有別。”北洋海軍提督旗圖形為黃灰黑藍紅五色,角上飾以錨形。而總兵旗為黑、綠、紅三色。製四色旗是調和折衷之語,但也明確表明了北洋海軍隻有一個提督。6月25日,北洋艦船返回威海衛,丁、琅一同赴津與李鴻章麵談。李鴻章明確以劉步蟾為是,琅威理當場請辭,李鴻章沒有猶豫,接受了他的請求。
劉步蟾利用丁汝昌離開的機會製造“撤旗事件”,是動了點心機的。琅威理個性強、脾氣暴躁,劉步蟾不能與之很好地合作,有性格方麵的衝突,但更重要的還是,劉步蟾的這一行動契合、觸動了李鴻章的一個心結。清海軍創始,籌海大員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即謹防太阿倒持,軍權旁落而任由洋人掌控。李鴻章如此斷然的處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無可厚非。它表明了中國官方在主權問題上決不退讓,絕對不能受洋人的挾持。
琅威理盡責,肯投入,為北洋海軍的近代化建設做出了貢獻,這是事實。但時人乃至今人一股腦地說他是優秀的海軍人才則未必,至於光緒之視其為拯救北洋海軍的救星,則更是歇斯底裏心態的大發作。今天我們評價洋員的作用,更應該持平而論,不能無限拔高、溢美。因劉步蟾氣走琅威理,而過度渲染劉步蟾的責任,也不是客觀公正的。不把曆史的內容還給曆史,就不會有真相。
鐵麵無情
劉步蟾的戰友池仲祐曾這樣評價劉步蟾:“豪爽有不可一世之概”,還說他“治軍嚴肅,凜然不可犯”。論國事、軍事,常“忠憤激昂,流露於言詞之間,而不自覺”。從前麵撤旗事件,已可見出劉步蟾的“不可一世之概”;而說他“凜然不可犯”,大概是說劉步蟾愛憎分明,嫉惡如仇。這可從下麵兩個故事略窺一斑。
1894年9月17日,北洋艦隊與日本聯合艦隊血戰於大東溝。作為艦隊戰術實施的指揮官,劉步蟾在丁汝昌受傷後,又肩負其“代為督戰”的責任。他 “指揮進退”,“尤為出力”,以 “定遠”、“鎮遠”二鐵艦苦撐危局,卒“轉敗為功”。而“濟遠”艦管帶方伯謙“臨陣退縮”,在“致遠”被擊沉後,即“首先逃走”。戰後朝廷下令將其“即行正法,以肅軍紀”。其時,方伯謙的閩籍同鄉、船政學堂的同學,紛紛設法謀求營救。方伯謙的逃跑,是有目共睹的事實,皇帝既然已經下令問斬,自然是救不了的。雖然戰時大家一起拚戰,命懸一線,對逃者深惡痛絕,如“來遠”艦就曾向脫逃的“濟遠”、“廣甲”開炮泄憤。但戰鬥已經結束,命也保住了。一些人又轉過臉來,樂意做一點姿態給世人特別是自己的同鄉們看。於是,幾位艦長相偕來找劉步蟾,欲約劉步蟾一起為方伯謙向上求情。
劉步蟾和方伯謙同樣是福州同鄉,少小即一道進福建船政學堂,成為船政一期的畢業生,又一道出洋赴英國學習,再長期在北洋海軍共事,諸般關係,在人們的眼裏,似乎劉步蟾沒有不參與救方的理由。但劉步蟾在處理這個問題上,光明磊落,旗幟鮮明,連半點姿態都不肯作。他對前來的幾位艦長斬釘截鐵地說:“此吾不與也。且大東溝之役,彼固知全軍將覆,而欲脫身事外,袖手以觀我輩之淪亡,彼已於大局何?”
1894年11月14日,左翼總兵、“鎮遠”艦管帶林泰曾指揮鐵甲艦進威海灣西口時,因為潮漲風溜導致浮標移動,鐵艦被暗礁撕破。這隻是一起交通肇事,且受害者僅僅是自己。不幸中之不幸的是,它發生在一個特殊時期,其時,中國軍隊兵敗如山倒,北洋艦隊殘存的6艘軍艦寄托著朝廷轉危為安的希望。作為這起事故的主要責任人,林泰曾既不可能以“客觀原因”為借口,又不可能卸責於他人,心如火焚,痛不欲生,急急往見劉步蟾,欲與商酌辦法。作為同鄉兼同學,劉步蟾和林泰曾還有一層更加特殊的關係——姻親。為了讓左膀右臂緊密團結,丁汝昌做了月下老人,牽線搭橋,讓劉步蟾的兒子娶了林泰曾的女兒。這位“有烈士風”的劉步蟾,麵對失去鐵甲艦的揪心之痛,麵對這自己的兒女親家,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他痛心疾首,捶胸頓足,說:“鎮”、“定”兩船係國家保障,朝廷多次明降諭旨,諄戒保護,爾奈何竟將裂壞,更有何麵目見人耶?
林泰曾最後“引義輕生”,“良可憫惜”,加上在方伯謙一案中的表現,劉步蟾的作為能夠為人們所理解麽?恐怕未必。事實上,不徇私情的劉步蟾,這位曾經的所謂“閩黨”頭兒,不僅因此而惹惱了鄉親和同學,也開罪了軍中的洋員,更得罪了方伯謙的後代。如,戰後為方伯謙翻案的《冤海述聞》一書,痛誣劉步蟾私改電報;而為我們記錄了上述兩個故事的“廣甲”艦管輪盧毓英,則斥其為“真小人哉”;英籍洋員戴樂爾(WilliamFerdinandTyler)在30多年後推出的回憶錄裏,仍對其極盡攻擊之能事,大泄其憤;方伯謙的家人更是遷怒於劉,一口咬定方伯謙“是被劉步蟾害死的”。直到上個世紀60年代的一部愛國主義教育影片 《甲午風雲》,還把劉步蟾描繪成一個大花臉。一個人要堅持原則,總是難的。
苟喪艦 將自裁
1893年6月29日(光緒十九年五月十六日),李鴻章給丁汝昌發來一封電報:
倫敦電英國 “幹巴丹”鐵艦碰沉“維多利亞”兵船情形:頃聞二船因列陣換位次而相碰。“維多利亞”當受碰之時,提督即令將該船向淺水處行走,可期設法保護。惟船首登時沉沒,提督見無可救藥,因下令曰:諸位請各救一己性命,我身為提督,船存與存,船亡與亡,無可逭也。等語。提督立在天台上寸步不移,未及,船即翻覆沉沒。當其沉下之時,聞有大炸裂聲兩次雲。鴻。
這說的是7天前在地中海發生的一起英國兩艘萬噸巨艦在操演中發生碰撞的事故。由於英國海軍地中海艦隊司令海軍中將GeorgeTryon爵士指揮上的錯誤,導致旗艦Victora號被另一艘領隊艦10,600噸的Camperdown戰列艦撞沉,358人喪生。Tryon將軍最後的遺言是:“這完全是我的錯!”
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思維習慣,李鴻章觀察問題的角度自然有些特別,他似乎在告訴北洋海軍的將領們,應該值得弘揚和提倡的精神是:“我身為提督,船存與存,船亡與亡。”大東溝一戰,鄧世昌、林永升、黃建勳、林履中相繼拒救殉節,除了清軍的軍規之外,另一個可能的原因就是,李鴻章電報的導向作用仍在持續發酵。作為北洋海軍的高級將領,劉步蟾在戰爭中也同樣發出了慷慨的誓言:“苟喪艦,將自裁。”
大東溝一戰,由於船速慢、缺乏速射炮、缺乏高威力的開花彈、缺優質燃煤、無船醫等原因,北洋海軍苦戰不勝,看著自己的戰友浴血奮戰,做著無謂的犧牲,大家心情的苦悶臻於至極,戰後形成了丁汝昌“非身親督隊,別無作氣之術”的局麵。言官濫施攻擊,朝廷的不信任(“拔丁”易將,推薦了數人卻沒有兩度代理提督的劉步蟾),對性格剛烈的劉步蟾來說,不能不是一個錐心之痛。
威海衛保衛戰開始後,劉步蟾協助丁汝昌勉力應戰日寇。麵對日寇的海陸圍困,北洋艦隊內乏糧彈,外無援兵,戰事慘烈。麵對無力回天的局勢,劉步蟾知道勝不可能,逃亦不屑為,惟有一死而已。其時,軍中洋員戴樂爾、瑞乃爾等已經夥同牛昶炳、馬複恒等人在策動投降,而艦隊的部分艦長也對投降之事蠢蠢欲動,丁汝昌最終炸毀軍艦的命令已經無人執行,他們要留著那些艦船向日本人換命。
1895年2月5日,“定遠”艦被日本魚雷艇偷襲擊傷,擱淺在劉公島東側淺海。2月9日,為免資敵,丁汝昌下令擊毀了“定遠”。眼看著愛艦逝去了,傷心欲絕的劉步蟾來到一間軍官居室,恰遇一些軍官在討論投降的事情。這些軍官已經視丁汝昌、劉步蟾為投降的障礙,便暗示劉步蟾,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紙上寫下了一句:“千古艱難惟一死。”
清鄧漢儀《題息夫人廟》詩:“楚宮慵掃眉黛新,隻自無言對暮春。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說的是楚王羨息國王後之美,發兵滅息,擄其後息媯以歸。息夫人在楚宮3年,生二子,但始終未對楚王一露笑臉。楚王問她是什麽緣故,她回答說:“我一個女人,伺候兩個丈夫,即使不能死掉,又有什麽話可說的?”
劉步蟾對此心領神會。他蔑視那些欲降之人,他也要提醒那些人:做貳臣,終身受良心的譴責折磨,日子也並不會好過。劉步蟾揮筆寫下:“傷心豈獨息夫人!”飄然而去。是夜,劉步蟾仰藥。10日,劉步蟾撒手人寰,實踐了自己的諾言,追隨“定遠”而去。
1895年2月19日,《紐約時報》報道:劉步蟾和丁汝昌、張文宣三位軍官“在目前的戰爭中表現出了比他們的同胞更加堅貞的愛國精神和更高尚的民族氣節,他們值得中國的人民引為驕傲。他們是通過一種令人哀傷的、悲劇性的方式——自殺,來表達出這種可貴品質。不管這些軍官在他們的實際生活中是否像他們離開時表現的那樣,但至少他們在展現一個中國人的愛國精神方麵做出了貢獻,他們向世人展示:在四萬萬中國人中,至少有三人認為世界上還有一些別的什麽東西要比自己的生命更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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