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尋桂殿》—白雪紅梅

白雪紅梅

昨晚飄了一夜大雪，清晨拉開窗簾一看，院子裏的樹掛銀花，窗前的翠竹也變成了瓊枝玉葉，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白雪。

“咯，咯，咯……。”弟弟小鈴鐺又咳嗽了。“嗚，嗚，嗚……。我不吃藥，我不吃藥。”他一邊哭，一邊咳嗽。

我忙跑出去，看見爸爸抱著小鈴鐺坐在客廳裏，媽媽端著個小碗，用小勺朝他嘴裏灌藥。

小鈴鐺閉著眼睛咬著牙，頭像貨郎鼓似地搖來搖去。

“哇，我不吃藥。”趁他張開嘴，媽媽又灌一勺進去，他馬上吐了出來。

“喝完藥，我講猴王的故事給你聽。”爸爸哄他，他不聽。

“喝完藥，我給你吃巧克力。”媽媽哄他，他也不聽。

“小鈴鐺，你乖乖喝藥，喝完藥領你出去堆雪人，堆一個雪巨人。”我說。

“真的？”他睜大眼睛看著我。

他咳嗽快半年了，中藥西藥都試過就是不見好轉，他圓圓的臉已經變得又尖又瘦。我聽醫生說：“他活不長了。”心裏很難過，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和他打架了。

爸爸將他抱在窗台上，他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外麵的白雪，媽媽開始喂藥，這一次他不哭了。

喂完藥，媽媽對我說：“小玉，今天姨媽休息，我得做家務活，懶得做早點了，你去街上買幾個叉燒包來吃。”

我穿上小大衣，圍上圍巾，對小鈴鐺說：“等我回來後，我給你堆個大雪人。”接著就提著飯盒推門出去了。

穿著靴子的腳，真不忍心踩在潔白的雪上，但院子裏還是留下了一串腳印。

街對麵黑龍潭公園裏，幾千株梅花開得像胭脂一樣紅。清冷的空氣中飄著梅花淡淡、甜甜的香味。地上鋪著厚厚的白雪，波浪形的矮牆白得勝雪，胭脂紅的梅花如同裝在一個冰盤裏。

街上還沒有行人，我跑過去，站在公園的牆外朝裏看。街上又留下了我的一串髒腳印。梅院裏靜悄悄地，雪壓花枝，許多花枝在積雪的重壓下垂得低低的，仿佛快要折斷了。我真想跑過去，把花枝上的雪敲下來，但公園還未開門呢。

一陣冷風從背後吹過來，我打了個寒戰。一陣陣花香沁入心脾，有玫瑰花香，桂花香，菊花香，茉莉花香……。梅園的雪地上出現了一串串淺淺的腳印，梅花枝上的雪像一團團白色的蜜蜂蝴蝶從樹上撲簌簌落了下來。

“嘩，嘩，嘩……。”雪下墜的聲音響遍了整個林子，梅園裏幾隻寒鳥驚得飛了起來。龍潭邊上的水禽也“嘎嘎，格格……”地亂叫起來，似乎看見了什麽。

我看看地上那些淺淺淡淡的腳印，再看看梅花枝上雪被掃落了不少，心裏奇怪：梅園裏空曠寂靜，渺無人跡，這些腳印是誰留下來的？

我提著叉燒包回來時，我們這條小街上的白雪上麵也印上了不少髒腳印，隻有梅園裏還是一片玻璃世界，白雪紅梅。我忍不住對著紅梅放聲高唱：

“紅梅花，雪裏開，

千裏冰霜腳下踩。

三九嚴寒何所懼，

一片丹心向陽開，向陽開……。”

不知什麽時候，梅園裏出現一個穿水紅緞子高領棉衣的少女。她梳一條長長的獨辮，抱著一大枝梅花，坐在一段橫斜的梅枝上看著我笑。

“唱得好，唱得好！”她大聲讚道。

我傻傻地看著她笑。

她問我：“小姑娘，你喜歡梅花嗎？”

我忙回答：“我最愛的花就是梅花。”

她抱著花快步朝我走來，隔著矮牆將花遞給我：“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我捧著二尺多高的梅花高興地推開院子門，看見媽媽在院子裏掃雪，準備堆雪人。

她瞪著我，責備地問道：“小玉，你怎麽跑到公園裏去折花？”

“我沒折，是公園裏一位穿水紅緞子棉衣的阿姨送我的。”

“小玉，你別撒謊了，現在哪還有人穿水紅緞子棉衣？”

“不信，你出來看看，她還沒走遠呢。”

我回頭一看，街對麵的梅園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媽媽也跟著我出來了，白茫茫的大地上連個腳印也沒有，媽媽搖搖頭。

客廳裏那隻閑置已久的大磁花瓶正好用來插花。花落後，上麵竟結了十多個豆子大的青梅。

插在瓶子裏的花結出果實來，成了奇聞。我每天殷勤換水，梅子越長越大，變成了黃綠色，一共十二顆。我的同學和爸爸媽媽的朋友都來看，爸爸還將它拍下照來。

小鈴鐺的咳嗽越來越嚴重了，開始咯血了。我常常夜裏聽見媽媽哭泣，我也躲在被子裏小聲抽泣，爸爸常常愁眉不展地歎氣，一家人就像生活在悲傷世界裏。

“明天小鈴鐺就要進醫院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來？”我捧著花瓶在水池前換水，心情壓抑。

“姐姐，我想吃梅子。”

我回頭一看，小鈴鐺不知什麽時候跑出來了，扶著門框，麵色赤紅。

“行。”我忙摘了兩個金黃色的梅子給他。

他拿過去，三口二口就啃得隻剩下兩顆核。

“酸嗎？”

他搖搖頭，我很想嚐一顆，又舍不得。那一夜他咳嗽的次數大減。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聽見他大叫：“姐姐，我還要吃梅子。”

吃完十二顆梅子，小鈴鐺再也沒有咳嗽了，照Ｘ光的結果是一切正常。

從那以後，梅花就成了我最喜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