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樓台
姚瑤回到故鄉昆明,次日就忙著約會往日的朋友們,唯有老友湘靈的電話號碼找不到。姚瑤隻好打電話問另一老友呂虹茵。她在那邊回答姚瑤:“湘靈?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孤僻,獨來獨往的,誰也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但你要找她也不難,明天起早點,到翠湖竹林島去看她舞劍。湘靈舞劍可是昆明的一道風景線呢。”
我們還在當學工時,就愛舞劍。那時的劍是木頭削出來的,刷上銀粉漆,劍柄上係上紅纓絡子,跟真劍也差不多。湘靈和我們所練的一樣,劍術也不過是初級劍、太極劍等大路貨,也沒有什麽師傅指點,隻不過自己拿本書來照貓畫虎地練。湘靈年青時都劍術平平,五十多歲了還會有什麽進展呢?
姚瑤家離城內公園“翠湖”很近,第二天一早她就來到翠湖。一湖紅色、白色、粉紅色的荷花飄在綠水上,湖邊柳樹下站著練氣功的男女,竹林島上一大群中年男女,正跟著音樂跳健身舞。
姚瑤一眼就看見湘靈正在遠離人群的一叢鳳尾竹下舞劍。她哪像五十多歲的人,還是那麽纖細,下腰,劈叉,後踢腿跳,靈活自如。兩把長劍與她的身體自然配合,劍隨人轉,人隨劍飛,根本就看不出是什麽路數來。姚瑤想,武俠小說裏描寫的劍仙可能也就是這個樣子吧。
姚瑤坐在紫藤花架下看她舞劍,身邊坐滿了觀眾。一小時後,湘靈收了劍,姚瑤忙走過去叫她,她抬起頭來一看是姚瑤,又驚又喜:“啊!姚瑤,你真的回來了。昨天我師傅還提到你。”
“你師傅是誰?怎麽會知道我?”
“我師傅叫江素雲。”她將兩把長劍收入劍袋。
“江素雲?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走吧,我請你到花鳥市場的‘建新園’吃沙鍋米線去。”湘靈穿一件紫色T恤衫,黑褲子,黑布鞋,背著劍袋,像個闖江湖的女俠。
吃著米線時,湘靈講起了她學藝的經過:
我遇到這位師傅,完全是偶然。兩年前,我們一群退休女工到妙高寺去玩。途中山頂上有一處地方比較開闊,旅伴們站了下來,忙著照相。我坐在一塊巨石上等,無意間看見遠處山腳下有個小村子,花柳掩映著小橋流水人家,我一下就看呆了,油然而生向往之心。你也看見了,現在昆明市區內到處是布局雜亂無章的高樓大廈,汙染嚴重,市容惡俗,與亂糟糟的城市相比,那遠處的小村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我於是向女伴們建議上那兒去看看,她們都在忙著照相,更對農村毫無興趣,沒誰向我指的那個方向看上一眼,就都拒絕了我的建議。於是我就一人獨自下山,朝那方向走去,也不管有路無路,在石塊間和野草叢中亂爬,走了好久,總算找到了那個小村。
村裏靜悄悄的,隻有小孩在路上跑來跑去,村頭的茅亭裏坐著幾個老太太在聊天。看見我進村來,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略帶驚奇地看著我,不過什麽都沒說。
在一戶人家的後院裏,有個穿白色練功服的青年女子正在舞劍。那可不是武術表演賽上能看到的劍法,為我平生見所未見,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老杜的詩:“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晴光”。你也知道,這幾十年來,我一直未停過練劍。那些大路貨倒是練得溜熟,可畢竟隻是個三腳貓,還從未見過這種真正的劍法名家,於是我當機立斷,決定拜她為師。
我順著圍著後院的柵欄走過去,前麵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樓房,門上掛了個匾,上寫“南園酒家”,原來是家酒店,大門緊閉。不遠的一棵柳樹下有一口井,兩個女子在那裏洗菜,一個女子搖著井軲轆打水。她們吃驚地看著我,一個女子說:“現在還早呢,12點才開門。”
我說我不是來吃飯,是來拜師學舞劍的。打水的女子說:“你走吧,我們老板從來不收徒弟。”
“求求你們了,小妹子。你們去幫我問她一聲吧……”好不容易才找到名師,我豈能輕易放棄?
“哎呀,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你是湘靈吧?”酒店的門開了,舞劍的女子走出來。
“你怎麽知道我是湘靈?”
“文革後期,你曾寫過一首絕命詩:‘夏季漫迎落葉秋,歎人生早晚總是客,可憐不到落葉之時,已落葉。’被當成全市的落後青年典型,批判教育挽救過,我還能不知道?”
“沒想到我還臭名遠揚呢!”我解嘲地笑笑,“都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您還提它幹嘛?我想拜您為師。”
“我從不收徒弟,但是為你,我就破例一次!”
就這樣,我成了江素雲的徒弟,真是幸運啊!我每個月去見她一次,她教會了我“紫霞劍”、“碧雲劍”、“淩霄劍”等好幾種劍法。現在我可以拋開路數,人劍合一了。
湘靈說得眉飛色舞,卻突然停了下來,問道:
“姚瑤,聽師傅說,你家有人為她寫過一個故事,能不能給我看看?”
“爸爸現在倒是忙著撰寫雲南的史誌和人物誌什麽的,但是雲南近代好像沒有叫江素雲的女子呀?你師傅多大年紀了?”
“大約二十三四吧!”
“那比我女兒還小,她怎麽會知道我們當年的事情呢?”
“練武的人你是看不出真實年齡來的。”的確,眼前的湘靈就是明證。
回家後,姚瑤問爸爸家裏有誰為一個叫江素雲的女子寫過故事,爸爸說從未聽說過此人。
姚瑤說:“那女子是個武功大師,許多人為她寫過故事。但據說隻有我家有人用真名實姓為她寫過故事。”
爸爸還是搖頭,姚瑤想那女子可能弄錯了。
吃晚飯時爸爸突然說:“姚瑤,我想起來了,我祖父的祖父倒是確實為雲南一女子寫過故事,但那女子是明末清初的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但她就是湘靈的師傅呀?湘靈前兩天還見過她的。”家住在翠湖附近的人,大多數都見過湘靈舞劍,爸爸自然在內。
“那女子會不會是她的後人呢?”
“她的後人怎麽會知道我家前輩為她寫過故事?”
“怪就怪在這裏啊,此事連我原來都不知道。我也是前幾年你爺爺死後,清理他所有的手稿時才發現的。”
飯後,爸爸很快就將那份手稿找出來了。手稿紙張發黃,字跡模糊,而且是用文言文寫的,又沒有標點符號。姚瑤在爸爸的幫助下讀到深夜,才將它看完。現在姚瑤用白話文將這個故事寫出來:
武功大師
夕陽斜照在龍泉村後的小山上,一叢叢開著白色茸毛花朵的鼠曲草中,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村女,正在聚精會神地納鞋底,一任她的羊群在遠遠近近的山坡上吃草。她四周的樹葉雜色繽紛,金黃、橙紅、棗紅、……片片紅葉似火,勝過了三月的花朵。但素雲沒有閑情逸致來欣賞秋色,針已刺得她手指流血。她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死後便淪落成了牧羊女。她腳上的鞋已經殘破,她必須搶在夕陽落山前將鞋底納好。晚上她屋裏是沒有燈火的,黑沉沉的就像個古墓。
晚霞收盡了最後一線餘輝,素雲才匆匆忙忙地趕著羊群下了山。剛走到村口,素雲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走進了她家大門,這正是他們北郊有名的地頭蛇王有才。素雲心裏覺得十分厭惡,她又一次對自己說:“這家是再不能呆下去了!”自從素雲的父親江道生死後,就常常有不三不四的男女來找繼母金鳳。
當初江道生為了將這個金汁河邊的流鶯娶進家來,不惜與太太反目。金鳳年青豔麗,活潑潑辣。像剛上市的紅辣椒,刺激著他的胃口,太太像清水煮白菜,淡而無味。太太對金鳳略有不滿,江道生就皺眉拂袖而去。
素雲將羊趕到專門關牲口的地方,交給守夜的人。北郊的上千頃良田都屬於江家,家有牛羊千頭。金鳳硬要叫素雲放羊,無非是不想讓她在家裏呆著。
院子的客廳裏,金鳳正和幾個男女喝酒,劃拳,唱小調。素雲推開廚房門,香氣四溢,灶上燉著蟲草汽鍋鶏,自己的一碗冷飯放在桌上。素雲輕輕揭開鍋蓋,想舀湯泡飯。丫環小燕卻在身後叫了起來:“太太!太太!素雲要偷你的湯喝!”
“別讓她碰我的湯!你叫她滾出來!”金鳳在客廳裏怒喝道。
素雲狠狠地瞅了小燕一眼,小燕對她做個得意的鬼臉。金鳳成了太太後便更換了所有的傭人,這小燕就是她的心腹之一。
素雲坐在走廊上吃飯,看著掛在樹梢的月牙,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夏天。
那年夏天,江道生得了傷寒,臥床不起。太太和金鳳輪流侍候他,一天,太太為他燒了他最愛吃的鮮鯽魚湯。金鳳端來喂他,金鳳嚐了一口,就倒在地上打滾。湯撒了一地,屋裏的小黑貓跑來吃魚,魚還未吃完就倒地死了。
江道生大怒,立即命令仆人將妻子捆綁起來,關進後院的土屋裏,準備向官府告發妻子的謀殺罪。
那年素雲才十二歲,知道此事後心如刀絞。半夜用鋤頭將土牆挖了個洞,將母親扶出來,藏到母親的好友鄰居陸太太家,自己才回屋睡覺。
第二天,江道生發現太太跑了,狂叫大罵,追查是誰放跑了她。當他得知是女兒幹的後,怒氣頓消。因為心疼女兒,他沒去官府告妻子,仍將妻子接回家來,但從此夫妻反目,恩斷義絕,見麵也不講一句話。
江太太無法自辯,隻能將憂鬱冤憤壓在心頭,得病後誓不服藥,很快就病死了。素雲無比傷心,卻不敢哭,隻敢在夜裏偷拋淚珠。江道生一直到自己快斷氣時,才為女兒的前途焦急起來,但是已經太晚了。
素雲坐在走廊上暗暗地流淚。每天吃完飯,她總要坐在走廊上,直到前院的燈滅了,才不得不回到後院那間小土屋去。那是一間鬧鬼的凶屋,她母親就死在裏麵。
客廳裏一個女人說:“你家素雲已經長成個小美人了,你將她打扮起來,帶出去會客,肯定能迷倒半城人。”
“是呀,素雲不小了,你也該為她定下一門親事了。不能讓她整天跟著羊群亂跑,那會出事的。”另一個女子說。
“江太太,你將素雲給我做兒媳怎麽樣?我們家絕不會虧待她的。”素雲分明聽到王有才的太太說。
“能和你做親家,我求之不得……”
素雲的頭轟的一聲:王有才那個兒子,不但是個傻子,而且是個色瘋子。見到女人就纏住不放,遠近村子的婦女們避他就像避鬼似的。“這個家是再也不能呆了。”她再次下了決心。
第二天素雲就逃進了西山。她足足找了三天時間,才為自己找到一個極小的洞穴。她采山茅草鋪成小床,搬來幾塊大石頭做門。站在門前眺望群山,風景異常幽美,山澗裏有小溪,溪邊長著一種特殊的草,就像一隻隻筆管,根肥碩如薑,味道甘甜。素雲挖了許多儲存過冬。
山中無歲月,一眨眼又到了春天,山綠了,花紅了,天氣變暖了。素雲整日無拘無束地遊覽群山,休息了一冬,隻覺得精力充沛,神清氣爽。
一日她在山上行走,隻顧貪看山中美景,沒看腳下,不小心失足掉下山去,摔在半山腰的一棵鬆樹上。幸虧她落在樹杈上,除了臉上手上被樹枝劃破外,沒有受重傷。她爬下樹去,發現那樹長在半山腰的一個天然平台上,上下都是陡峭的絕壁,既無法爬下穀底,也無法爬上山頂。對麵崖上有一個大院,樓台高聳,大門緊閉。素雲大聲呼救,但無人能夠聽到。素雲站在岩石上放聲大哭:“天呀!繼母未將我打死,寒冬沒將我凍死,今日卻要困死在此地了。”
紅日漸沉,飛鳥還林。對麵山岩上出現一個年齡與素雲相似的女孩,荷著鋤頭,提著花籃,就像畫中采藥的仙童。她看見素雲,吃驚地問:“你是誰?怎麽來到這裏的?”素雲知道她並非人類,亦不害怕,將自己遭遇告訴了那個女孩。
女孩說:“我叫夏嫻,和長公主在此地隱居一千多年了。”
素雲淒然地說:“姐姐是鬼嗎?如果姐姐願收留我,我也願做鬼了。”
“我們不是鬼。”夏嫻笑了。
“姐姐是仙嗎?”素雲問。
“尚未修成,你能到此也是緣份,我帶你去見公主吧!”
夏嫻將手中的鋤頭拋過來,鋤頭變成一座小木橋。素雲穿過橋,跟隨女孩進了大院。
夕陽照著大院,裏麵花草繁茂,樹木掩映。一座宮殿朱簷碧瓦,不似人間景色。裏麵數十個美女穿著輕紗裙,全不是當時打扮。有的倚樹吹笛,有的調教鸚鵡,有的閉目打坐,有的聚在一起聊天。
眾人看見夏嫻忙問:“嫻妹,怎麽現在才回來?”
“今天撿了個下界人回來。”夏嫻笑著將素雲介紹給她們。
這時有人喝道:“公主升殿!”女子們立刻忙著趕上殿堂,恭敬地侍立在兩邊。夏嫻跑了兩步,回頭一看素雲正呆站著,忙跑回來跟她低聲說:“跪下!跪在台階前!準備參見公主。”接著就飛跑上殿堂去了。
素雲趕緊跪在階下,隻聽環佩叮咚,知道是公主從後堂出來了。她不敢抬頭,朝上接連磕頭。但聽公主和氣地吩咐道:“不必多禮,素雲,你的事我都知道,你吃苦了。今日能來此地,也是你前世修的。以後就在這兒住下吧。咱們本來就是對門鄰居,是不是?”
素雲萬沒想到公主竟然會如此仁慈體貼。自母親去世後,她再沒聽過這種充滿溫情慈愛的話語了。當下就像遇到了久別的親人,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
公主歎道:“這孩子,真可憐!看光景是把我當成她娘了。別哭了,阿嫻,下去給她擦擦眼淚。人家白認了一次娘,到現在還沒看清我是什麽模樣呢!象話麽?”
素雲聽公主說話竟然如此有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緊張拘束的心情頓時消散了。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看看殿上,淚眼模糊中隻見正中坐著個黃衣麗人。這時夏嫻已經趕下殿來,用手絹給素雲擦淚。素雲隻覺香氣撲鼻,很不過意,趕快把帕子接過來,拭幹淚水,這才看清公主正笑盈盈地看著她,氣度高雅,明豔不可方物。素雲隻覺得心裏暖呼呼的,也情不自禁地以笑臉回報。
公主說:“這才好。你的苦已經受夠了,應該開心才是。”說著她站起來,“以後你就和阿嫻住在一起吧,每天早起采藥。這顆‘健步丹’你拿去服了,否則你追不上阿嫻。服了藥後,你就和她一樣身輕如燕,行走如飛了。”
素雲感激萬分,趕快又跪下磕頭謝恩,忍不住又抽泣起來。公主笑著擺擺手:“不是告訴你不必多禮嗎?敢情你見你娘也是動不動就磕頭?——對了,你可別以為我占你便宜,我比你大千多歲,冒充你娘不但有富餘,簡直就是我吃虧呢!”
素雲和侍女們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公主卻又柔聲說道:“以後咱們就算一家人了,你不要太客氣。阿嫻,我就把她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照看她,不許欺負她,聽見沒有?”
夏嫻忙應道:“不敢。”
公主向素雲調皮地擠擠眼:“別讓我嚇壞了你,你這阿嫻姐姐心好著呢!”說完才下堂去了。
從那以後,夏嫻和素雲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同吃,同住,同采藥。
過了兩年,公主將她倆調到藏書樓管理書籍。素雲對武功、劍術方麵的經書特別感興趣,常常和阿嫻一道切磋練習。公主送了她一對古色古香的劍,有時看見她在練習,也指點一二。
一日,院中木苓花開,像一團團火焰。公主開宴會,眾女子獻技表演,有的彈琴,有的歌舞,有的書寫繪畫。阿嫻獻上紅玉草一株。
素雲站在石階下觀看,公主笑著對她說:“武功大師,何不為我們表演劍術?”素雲進屋取出公主贈送她的長劍,來到院中舞起劍來,像飄風疾雨,寒光逼人,眾人無不喝采。
這時一個美女騎白鶴從天而降,宣讀上帝詔書,說眾人塵緣已盡,功德已滿,即日升天成仙。眾人無不歡喜,隻有素雲暗暗悲傷。她請求跟公主同行,公主說:“阿雲別悲傷,你塵緣未了,還得留在世間。你現在已經是武功蓋世了,切記不可殺人。”
素雲戀戀不舍地與阿嫻和眾人告別。公主乘鳳凰,眾女紛紛跨上山鶏,跟著乘白鶴的美女飛入雲霄。素雲站在庭院中,向她們揮手告別。直到目送她們消逝在天際,這才低頭四顧,原來的高樓大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站在一片亂石之中,形隻影單,說不出的寂寞淒涼。她撫摸著公主贈送的雙劍,柔腸寸斷,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素雲不知該上哪兒去,茫然地在山中信步亂走。此時黑雲滾滾而來,急風挾著暴雨,劈頭蓋臉地倒了下來。她看見嶺邊有幾間茅草房,忙跑過去避雨。屋裏出來一個中年女子,看見素雲渾身都濕透了,忙將她請進屋裏,用山泉水燒茶給素雲喝。她問素雲是誰家的小姐,素雲便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她。那女子說:“你繼母金鳳賭博輸盡了家產,跟著一群無賴偷竊,竟然偷到了沐王爺府中,後來被抓獲斬首於市,成了昆明城的特大新聞,隻是你在山中不知道此事。”
一會兒,一少年挑柴冒雨歸來,長得劍眉星眼,氣度不凡。他就是這位婦女的獨生子張小虎,是個樵夫,以打柴為生,養活自己和母親。
素雲和張小虎一見鍾情,張母也很喜歡她,便為他們定了終身。為了籌辦婚事,張小虎到各親戚家借錢,直到太陽落山才歸來。他笑著將兩錠銀元寶拿出來說:“這無非是銅、鐵一類的東西。可有它則生,無它則死,為了它不得不低眉垂眼地求人,真令人氣短呀!”素雲接過去看看,扔在桌上說:“我還以為是什麽寶物呢。我和阿嫻在山中采藥時見多了,有條小河裏到處是這東西。明天我去拾幾個回來獻給母親。”張太太大笑說:“你肯定是將鵝卵石當成銀子了。如果有那麽多,早被人撿光了。”
第二天,素雲去撈了幾塊回來,外麵長滿了青苔,在石上磨去後,卻露出閃閃的銀光來,原來是古代的銀元寶。張小虎忙讓素雲帶路,去到那小河裏,兩人肩挑手提,搬運了幾日才運完。
兩人有了錢,就搬進了昆明城,在小西門蒲草田開了個豪華酒店,叫“南園酒店”。
婚後素雲將自己的武功劍術全傳授給了丈夫。但是丈夫沒有住過仙宮,吃過仙藥仙丹,所以武功始終不如妻子。
大丈夫處世,為立功名。張小虎有了一身武功,當然不願默默無聞。他到黔國公府中做了武術教習。一位姓楊的教練官知道素雲武功蓋世,就將素雲收為義女,取名楊娥。當時正值國難當頭,永曆皇帝逃到雲南,沐天波就將他倆獻給了永曆皇帝做禦前衛士,護送永曆皇帝逃往緬甸。雙劍不得不喋血了……。
“啊!原來江素雲就是楊娥。一個三百多年前的人怎麽會活到現在?這不可能!”姚瑤放下手稿對爸爸說。
爸爸說:“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明天我們幹脆去‘南園酒店’吃午飯,看看江素雲到底是什麽人。”
姚瑤激動得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姚瑤到翠湖竹林島上湘靈練劍的地方找到她,將那故事告訴了她。她愣了半天才說:“不可能,不可能,不會是楊娥。我三天前才見到她的,可能是她的後人吧。走,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我爸也要去,我們一起去那裏吃午飯。你先去我家看看那個故事,等我爸晨練回來,我們就動身。”
湘靈看完那個故事後,笑著說:“我若真的拜了個仙人為師,那就太幸運了,姚瑤這件事可以寫傳奇故事了。”
爸爸回來後,他們就乘車到海源寺。湘靈指著一家五金店傍邊的一條小路說:“從這條小路進去右拐就是了。”他們興奮地跟在湘靈後麵,小路到了盡頭,再轉過去是一片生活小區,高樓林立,卻哪有什麽小村的影子?湘靈呆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們在高樓之間的小巷裏轉來轉去,足足找了一個下午。餓了就在路邊的小吃攤子上買豌豆粉吃,渴了就買木瓜涼水喝。沒人知道“南園酒店”在哪裏。姚瑤和她爸都勸湘靈,要她別再找了,但她始終不死心,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那麽大的一個村子,怎麽就會突然再也找不到呢?
太陽偏西了,他們不得不放棄尋找。來到了海源寺門前的公交車站時,湘靈突然說:“我們何不爬到山上去看看呢?站在山上可以將那小村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心頭又燃起了希望,跟著湘靈爬上山去。山道上走著三三兩兩遊妙高寺歸來的人。驕陽已經退去熱力,山風吹來,十分涼爽。最後來到那個可以俯視全城的巨大岩石上。
“看,就在那裏。”湘靈興奮地指著山下喊道:“剛才怎麽就找不到呢?奇怪!”
山下果然有個小村,古槐和綠樹掩映著一座座粉白色的農家小茅屋,用爸爸帶去的登山望遠鏡看,還能看到那棟古香古色的‘南園酒店’,門前人出人進熱鬧非凡。
他們正在凝視間,暮靄悄悄升起,那古槐,綠樹,茅亭,小屋,樓台就像海市蜃樓慢慢地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