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湖月夜》碧玉璽

碧玉璽

 

紅日當窗，小區裏的少婦們已經遛狗回來了，在樓下草地上鍛煉身體的老人們也散去了。薑櫻子還在海中的仙山上遨遊，她站在山頂的一棵蘋果花樹下眺望，對麵祥雲繚繞，紫霧繽紛……。

“嘟，嘟，嘟……。”床頭櫃上的電話不停地響，將她從仙境中拉了回來。

“你是誰？”她毫不客氣地問，親戚朋友們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擾她。

那邊傳來咯咯的笑聲：“姐姐，對不起，打斷了你的美夢！”

薑櫻子睡意全消：“雪子嗎？你最近又破了什麽疑案，快講來聽聽。”

薑雪子說：“這是個奇案，正因為我沒那能耐，才來找你。”

櫻子坐起來說：“你可別叫我去尋找那些無頭碎屍的人，我見不得那些血腥場麵。”

薑雪子笑著說：“不是找凶手，是找碧玉璽。你還記得語文書裏說的那塊價值十五個城池的和氏璧嗎？”

“我還以為那是個傳說故事呢，世上真有那塊玉嗎？”

“怎麽沒有？和氏璧雕成的碧玉璽是曆代皇帝的傳國玉璽，一直收藏在國家博物館裏，上周卻不翼而飛了。作案的人沒留下一絲痕跡，攝像機也沒有捕捉到什麽身影，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闖過那密集的紅外線去的。奇怪的是，除了那枚碧玉璽外，其他價值連城的國寶沒有一件丟失。咱們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隻好請你幫忙了。你能不能專程來北京一趟，看看作案現場？”

薑櫻子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不用了，我不想拋頭露麵，你把碧玉璽的照片發到我郵箱裏來。”

薑櫻子和薑雪子的曾祖父是三十年代上海灘上有名的神探，被譽為中國的福爾摩斯。在眾多的表姊妹中，就隻有她倆獲得這種神奇的遺傳基因。薑櫻子是個專寫靈異故事的作家，薑雪子是公安刑偵部門的警官。

薑櫻子站在廚房裏作早餐。一邊攪著豆奶，一邊想：究竟是個什麽神秘人物偷走了碧玉璽？她對那塊價值連城的碧玉璽沒多大興趣，感興趣的是偷走碧玉璽的人。

吃過早點，打開郵箱看看，薑雪子已經將碧玉璽的照片發過來了。碧玉璽是用一塊上等翡翠篆刻出來的，祖母綠，色澤豔麗，光彩奪目。印柄是二龍戲珠，那顆珠子像顆嬌艶欲滴的櫻桃。

櫻子將照片打印出來，關了電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聚精會神看著照片上璀璨奪目的碧玉璽。她想看到拿碧玉璽的那雙手……。一個圖像出現在她眼前：天灰蒙蒙的，飄著小雪，在一個很大的垃圾場上有幾個男女正在低著頭刨垃圾。兩個八九歲的女孩，拖著塑料袋子走在荊棘叢中。一個穿著紅色舊羽絨服、帽子將大半臉遮了的女孩，對一個穿黃色羽絨服紮兩條細辮子的女孩說：“陳雯，我昨天拾到了好多好多的寶貝，媽媽說快過年了，她要帶我去逛翠湖邊的年貨街，我想吃什麽，她就買什麽……。”

圖像消逝了，薑櫻子用手托著額頭。兩個姆指揉著太陽穴，碧玉璽怎麽可能被一個拾垃圾的女孩子偷走？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定睛看著那塊翠綠的碧玉璽，想象著那雙無形的手。還是那兩個女孩，坐在掛著“昆明廢品收購站”牌子旁的石階上，紅衣女孩的帽子已被甩到腦後。這女孩活脫脫就是一個剪著蘑菇娃娃頭的洋娃娃。梳細辮的女孩拖著兩條清鼻涕，緊緊抱著胳臂。紅衣女孩笑嘻嘻地燃著一根火柴說：“陳雯，我點根火柴讓你暖和暖和……。”

圖像又消逝了，還是她。薑櫻子決定不將這女孩畫下來，這一次，她對自己看見的異像沒多大把握。她要親自到昆明跑一趟，去見見這個女孩。

幾天後的一個早上，薑櫻子從昆明翠湖賓館出來。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普吉山裏的火苗罄，那兒有昆明市最大的垃圾場。

昆明的天氣，無雨就是春，垃圾場裏拾垃圾的人也增加了不少。她一眼就看見了陳雯，她今天和另外幾個比她大的女孩在一起，空空蕩蕩的垃圾場上沒那紅衣女孩的身影。薑櫻子踩著垃圾朝陳雯走去，拾垃圾的人都停下來好奇地看著她。

“陳雯，我是上海電視台的，我們要拍一部兒童電視劇。我在昆明廢品收購站門前看見你和一個穿紅衣服，剪著蘑菇娃娃頭的女孩子，想找她試鏡頭。”薑櫻子操著上海普通話編故事。

“你說的是婭婭嗎？她今天沒來，她媽媽生病了。婭婭要當演員了囉！”她羨慕地嚷，把垃圾袋放在地上，對薑櫻子說，“走，我帶你去。”

兩人剛要離開，一個婦女走了過來。她拉住陳雯，戒備地對薑櫻子說：“婭婭家就在山下磚瓦廠後的那排油毛氈房裏，你自己去找吧。”

山下，磚瓦廠的牆後麵，有一排油毛氈房。婭婭家的門半開著，裏麵又小又窄，可以看見床上睡著個女人，露著腦後的發髻。紅衣女孩坐在門邊的小炭爐前煎藥。薑櫻子輕輕地叩叩門，婭婭抬起頭來，眨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吃驚地看著薑櫻子。她將食指放在嘴上，輕輕地噓了一聲，站起來從門縫裏擠出來。

“阿姨，咱們到那邊說話。”婭婭指著高牆下的一蓬灌木叢說。

兩人來到灌木叢邊，婭婭低聲說：“阿姨是不是來找碧玉璽的？”

薑櫻子大驚：碧玉璽果然是她拿走的，而且她還知道自己是來找碧玉璽的！薑櫻子呆看著婭婭，半天說不出話來。

“阿姨，你別驚動我媽媽。我本想讓陳雯看後馬上送回去，但媽媽生病了，我得掙我們每天的吃飯錢，所以沒法把碧玉璽放回原處。”婭婭一邊說，一邊轉頭看看房門。

“那你把碧玉璽放在哪兒了？”薑櫻子問。

婭婭一笑，顯得無比天真可愛：“我把它藏在東寺塔頂上的銅葫蘆裏……。”

“婭婭，婭婭……”屋裏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

婭婭忙對薑櫻子說：“阿姨，下午六點以前，你來接我，我帶你去拿。”說完轉身跑了。

離開了磚瓦廠，薑櫻子去了婭婭說的東寺塔。東寺塔在昆明市舊城區書林街，塔高40.53米，塔頂上有四隻金鶏展翅立於四角，頂尖果然有個銅葫蘆。能把碧玉璽藏在銅葫蘆裏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下午，薑櫻子又打車過來接婭婭。她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女孩，在車上摟著她的肩膀。婭婭兩眼滴溜溜地看著她笑著說：“阿姨，待會兒我把碧玉璽拿下來，你得給我報酬。”

“好！你說吧，你要什麽？我一定盡我的力給你。”

“你要帶我到“喬香園”吃過橋米線，我聽陳雯她們說：那裏的過橋米線可好吃了，那湯無比鮮美，呀！吃得連碗都要舔幹淨……。”婭婭咂嘴咂舌地說，逗得薑櫻子笑了起來。

在東西寺塔仿古文化步行街上，街道兩側仿古店鋪林立。兩座千年古塔聳立在步行街兩端，在夕陽輝映下熠熠生輝。薑櫻子想：“這麽高的塔，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怎麽上去……，”剛想到這裏，就聽見有人叫：“看雙塔輝映。”

薑櫻子迅速地看看表，六點正。夕陽將西寺塔的影，投到東寺塔影上，成了一條直線，這就是昆明市的八大景觀之一“雙塔輝映”。眾人都低頭看塔影，薑櫻子見地上有個影子如飛鳥一閃即逝，四處看看，不見婭婭的身影。

薑櫻子抬起頭來看著塔頂，塔頂上的四隻金鶏閃閃發光。

“阿姨，碧玉璽在這兒呢！”

薑櫻子回頭一看，婭婭提著個髒兮兮的小麻袋看著她笑。

坐在蓮花池傍的“喬香園”裏，婭婭將頭埋在那比她臉還大的海碗裏，一邊吃一邊說：“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了……。”

薑櫻子問：“婭婭，我問你：既然你不是一般的女孩，你媽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可你們為什麽要過這種苦日子呢？”

婭婭抬起頭來說：“我家住在香格裏拉。阿姨，你知道香格裏拉是什麽地方嗎？”

“我知道，那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有一次，媽媽和幾個朋友到昌都采雪蓮花。有一個人間女孩也在那裏采雪蓮花，當然她看不見媽媽和她的朋友們。媽媽在山下看見山岩邊有兩朵白裏透綠的菊花狀兔子，那是雪蓮花中的精品。那女孩在山上也看見了忙跑過來。媽媽一揮袖子，雪蓮花落下來，但引起了雪崩，那女孩也摔了下來。女孩雖然未死，但她采的雪蓮花全被雪掩沒了，那可是她家幾個月的生活費用呀。

女孩的哭聲驚動了上帝，媽媽被罰到人間拾垃圾，過窮人的日子。我離不開媽媽，就跟著來了。媽媽失去了全部靈力，我雖然沒失去靈力，但我不能幫她，不然隻會延長她在人間受苦受難的時間。”

薑櫻子說：“我是局外人，我能不能幫助你們呢？”

婭婭的頭搖得像個貨郎鼓：“謝謝阿姨，任何人也幫不了媽媽，幫她隻能使她更加受苦。今天我把偷碧玉璽的事情告訴媽媽了。晚上媽媽就要帶我離開昆明了，所以我要來嚐嚐昆明的過橋米線……。”婭婭挑起米線說。

薑櫻子從昆明回到上海後，常常用意念呼喚婭婭，想看看她現在在哪個垃圾場拾垃圾，但總搜索不到她的身影。

三年後的一個秋天，薑櫻子從歐洲旅遊回來，拖著旅行箱剛走出機場，一個清晰的圖像出現在腦海裏。那是麗江古城，小橋流水人家。婭婭坐在一戶人家門前的盤石上，地上放著一個裝滿空飲料瓶子的垃圾袋。她笑盈盈地朝薑櫻子舉起兩個手指，做了個勝利的手勢，薑櫻子也笑著朝她舉起兩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