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緣小屋

小說,隨感,生活故事,讀書筆記。
原創作品,謝絕轉載。
個人資料
亦緣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 (4)- 追思會

(2022-10-02 20:14:05) 下一個

艾倫的追思會,刺玫瑰首先上台,說起她生完小孩後差點得了產後抑鬱症。那段時間她每天早早地到公司,想逃避家裏的事情。

艾倫也是每天很早到公司,在走道裏昂首闊步,象機器人一樣地踱來踱去。有一次踱到刺玫瑰這裏,停下了,說:“嗨,你讓我想起了我女兒,也是你這個年齡!”他們因此相熟起來。

每天早晨,艾倫都會踱過來聊會兒天。艾倫當然不是會軟言慰喻的那種人,但在艾倫的口中,什麽大事都不是事兒。艾倫講起一些關於他女兒的開心事,小時候的,長大了的,講著講著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刺玫瑰也被他的樂觀感染了。每天與艾倫聊天之後,刺玫瑰的心情就會好一些。這樣她度過了產後最難挨的那段日子。刺玫瑰心裏,一直把艾倫當作父親一樣的人物。

說到這裏,刺玫瑰哽咽起來。我的心裏,也被這對平日裏頗有鋒芒,但彼此柔軟相待的忘年交感動了。

然後笑麵上去,說了些與艾倫平時交往的點滴。笑麵講話一般沒啥特色,所以我不記得他講了什麽。

相比而言,人力資源部經理尤達講得就風趣多了。

這裏要補充介紹一下尤達。我稱他為尤達,是因為他的形象很象《星球大戰》裏的Yoda。他個子很小,剃了個光頭,兩邊的招風耳大而顯赫。他的臉型也像Yoda。感覺Yoda就是把他的臉往橫向裏拉寬了。

尤達有兩件事大家都知道。一是他學法律出身。為什麽沒去當律師。我應該問過,但不記得他的回答了。肯定不是考不過律師資格考試。因為他經常會提起他學法律的事兒。如果一個新人跟他呆上半天,就會聽他說到這個。不是大肆炫耀的那種,但他會說:“我怎麽這麽不嚴謹,以前還學法律呢!”“這都忘了,那時候怎麽背法律條文的!”因此大家有事沒事就拿他學法律這件事開玩笑。

另一件事,尤達是同性戀。尤達不公開宣揚,但也不刻意回避。如果一個新人和他呆上一周,差不多能估摸出來。

雖然長相不行,但尤達自帶一種氣質,有點古怪精靈,但又有點優雅。他很睿智,說的一些金句,我至今還記得。他也很會說話。因為是人力資源部經理,員工經常去問他問題。他從來不說錯或對。如果他覺得你的方式不好,他會婉轉地說:你有沒有想過那樣去試試?而他的建議,往往合理許多。

我和尤達相熟的起因是我們都喜歡路遊(Road Trip)。有一年夏天,我和雪音每隔一周就出去路遊一趟。我研究路線和沿途景色,雪音開車技術好,到了難開的地方就換雪音。

每到周一,尤達碰到我們就會問,周末去哪裏玩了?一開始我們去的地方他都去過,問看到A了嗎看到B了嗎?我一個勁地點頭,說到有共鳴處特帶勁。後來我和雪音越走越遠,有幾次周六一早走,周日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來。說到一些有驚無險處,尤達聽得饒有趣味。我們還有一次住鬼屋的經曆,講給尤達聽,尤達一直不信。

艾倫的追思會上,尤達的發言很是真性情。他說,你們有沒有遇到過比艾倫更出格的人?艾倫講的話總是政治不正確。他經常告誡艾倫:“這話我們關起門來說,你千萬別到外麵去說!”多次告誡都沒用。

這讓我會心一笑。我能想象出,艾倫那樣直截了當,雷厲風行的人,沒有時間去玩他認為虛頭巴腦的遊戲。他也不屑於玩吧!

尤達又講了一件事。有一次他想捉弄一下艾倫,就跟艾倫說,我知道一個非常好玩的酒吧,你一定要去一次。尤達放低聲音對我們說“我說的酒吧,你們懂的”,我猜應該就是同性戀酒吧了。

當晚,行動派的艾倫果然去了。第二天一早,尤達遇到艾倫。尤達本想看艾倫被作弄後的古怪表情,沒想到艾倫興奮地對他說:“那個酒吧太好玩了!再給我推薦幾個,我要一個個去過來!”

大家忍不住笑起來。這確實像艾倫的作風。

這時候不知道哪裏傳來一陣很奇怪的響音。這種聲音以前沒聽到過,有點辨不出聲音的方向和來源。

我們在15樓。尤達疑惑地抬頭往上麵看看,又低頭往下麵看看,頓了頓腳,問道:“艾倫,你在嗎?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大家麵麵相覷,氣氛很是詭異。

。。。。。。

首席財務官尼克最後一個上去發言。他說起了一件事。

有一次他和艾倫一起到紐約去開會。他倆晚上想去百老匯看一場演出,因為臨時買票,票價非常貴。尼克就說算了。可是艾倫說:“無論多貴,我是要一定看這場演出的。人該享受的時候就享受!”然後他們買了兩張票,看了那場演出。看完之後,尼克很感謝艾倫的決定。因為這場演出非常值得看,感覺看了此生無悔。

尼克說他想表達的意思是,艾倫的一生,活,活得精彩。死,也死得幹脆。言語中充滿了羨慕之情。

我最近看到一句話:“生命不僅要有長度,還要有厚度。”艾倫生命的長度讓人惋惜,但他生活的每一天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他生命的厚度足夠了!

最後有關艾倫的記憶,是公司通知了大家艾倫葬禮的時間和地點。葬禮送走了艾倫,公司也從艾倫的死亡事件中逐漸走出來。

艾倫死後,我們IT部門開始爭權奪利,弄得分崩離析。不知怎麽的公司內部,也出現了各種危機。

過了一年,我們收到一個很短的電子郵件。說是尼克離開公司,當天生效。

一般一個位置比較高的員工離開公司,公司都會事先宣布,讓大家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做好交接工作。員工離開的時候,會舉辦送別會。所以這個電子郵件充滿了詭秘色彩。

不久與同事的聊天中,聽說尼克不是自己離開公司的,他是被公司開除的。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很吃驚。像尼克那樣溫文爾雅的人,怎麽可能被公司開除呢?

本故事其他章節 -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 (1)- 德州撲克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 (2)- 初見尼克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 (3)- 艾倫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 (4)- 追思會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 (5)- 尼克走了

【職場故事】生命的厚度(6) - 後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1)
評論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可能成功的P' 的評論 : 多謝可可點評!我也因為這個追思會重新認識了艾倫。在美國,工作和生活比較分開,同事的性格和故事,經常是在一些特殊場合聽到的。
尤達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現在想起他來,眼前還是那麽活靈活現的樣子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以追悼會的形勢來描寫逝去的人,很特別的構思。因為也描述了發言的人,讓艾倫看起來更加豐滿可信,讚!
Yoda的形象很有趣。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多謝沈香周末到訪!我周末出了趟遠門,起早貪黑的,都沒進城。剛回來開始恢複正常生活。
祝沈香新周愉快!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亦緣周末愉快哈!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評論 : 多謝蘑菇留言!是呀,刺玫瑰渾身帶刺兒,也是被這句話感動了的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複 悄悄話 好溫暖的艾倫,“嗨,你讓我想起了我女兒,也是你這個年齡”,這句開頭語很暖心。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多謝菲兒到訪留言!看到別處博友們經常給菲兒上茶,估計菲兒喜歡喝茶,也給菲兒上茶!
這篇本是紀實的,因為時隔多年,大多憑記憶寫的,大概就寫成小說的樣子了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跟著朋友們一起讀反應了一個時代的好小說!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新林院' 的評論 : 多謝新林院到訪留言!我寫的時候也在想,艾倫要是活到現在,會不會也因為政治不正確被人告上一狀,丟了工作。又想了想,很可能不會。我沒聽到過艾倫政治不正確的話,那些話他應該隻跟自己熟悉信任的人說。如果不是追思會,尤達也不會對大家這樣評論艾倫。有個性歸有個性,以艾倫玩辦公室政治的手段,應該挺會保護自己的
新林院 回複 悄悄話 【艾倫講的話總是政治不正確。他經常告誡艾倫:“這話我們關起門來說,你千萬別到外麵去說!”多次告誡都沒用。】
上星期,蘋果副總裁 Tony Blevins 開了一個政治不正確的玩笑,在蘋果 22年 生涯毀於一旦。
他實際上是在背誦40年前一老電影中的台詞。可能是怕不夠刺激,又添油加醋了一點。結果落馬。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多謝南山鬆光顧留言。你說的很對,因為大家的分享,我們重新認識了艾倫。沒有這個追思會,我對艾倫的死亡,可能和聽說一個平常人死亡的感覺差不多。通過別人的分享,我看到了艾倫的諸多美好,而艾倫也很擔當得起這些美好的記憶。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沫' 的評論 : 多謝大作家光顧留言!水沫總結得真好:“ 艾倫是個有個性的好人”。生活中好人很多,有個性的人也很多,有個性的好人其實不少,但往往被個性的棱角蓋住了。若不是機緣湊巧,就在身邊匆匆路過了。
艾倫的死,讓我這個路人見到了他的光輝,因此一生懷念。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聲音' 的評論 : 多謝小聲音到訪留言!非常讚同,最好的懷念是記住逝者的美好。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看到什麽是被紀念被讚賞的,也因此活出自己的美好。
因為寫這個係列,想到生活中的其他一些同事,各有各的精彩,還真有好些值得寫的呢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非常好的追思會,因大家分享與艾倫的故事,他的個性優點被重溫和認識。艾倫因他生命的厚度而被大家牢記。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每個人物都描寫得非常生動,艾倫是個有個性的好人,被這麽多人懷念,他的一生也是值得了。
小聲音 回複 悄悄話 同讚賞這句話:“生命不僅要有長度,還要有厚度。”
與沈香同感,這樣的追思會很有意義,大家一起分享與艾倫生活中的點滴,追思、懷念,是最好的紀念方法。
亦緣這個係列寫得好,栩栩如生,真實的故事值得記錄下來留念。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多謝沈香留言!你說得好,這個追思會很有意義。我本來以為追思會是淒淒慘慘清清的,沒想到氣氛還有些輕鬆愉快。在美國隻參加過這個追思會,不知道是艾倫人格的原因呢,還是美國的追思會都這樣的。
也祝你新周愉快!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亦緣寫得好!文字流暢生動。這樣的追思會很有意義,大家在分享與艾倫一起時的生活點滴的同時,也表達了人生的意義。亦緣說得好,人生不僅要有長度,還應該有厚度和寬度!謝謝亦緣好文分享!新周愉快哈!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多謝才女點評!你小說的人物刻畫才是厲害,讀到有些地方讓人拍案叫絕。
我以前寫小說被批評過人物個性不夠鮮明。倒是寫紀實,人物就在眼前,用文字描述下來就行。這讓我想到我可能描寫力不錯,你除了有好的描寫力,還很有創造力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每個人物都個性十足,哪怕是“我”,都是不可複製的:)

加油緣妹!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