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彥華把他的悲傷慢慢收拾停當後,他決定去上海看望櫻怡。櫻怡的信來得不如以前頻繁,信也短了些。彥華沉浸在父親病重的悲哀中,不敢想象與櫻怡的未來,因此回信也是寥寥數語。父親去世後,彥華幫著母親處理父親的喪事,又要安慰母親與如心,都無暇顧及櫻怡。
彥華到了上海。他覺得自己不喜歡上海,上海也不喜歡他。彥華是那年冬天去上海的,上海的冬天非常冷。上海人的臉也是冷若冰霜的。彥華按地址找到櫻怡的住宿樓。櫻怡見了他倒是很高興。櫻怡先領著他去食堂吃中飯,問了他一些張父去世前後的情況。
彥華問起櫻怡的大學生活。櫻怡似乎很喜歡大學生活,與一年前高三時的精神狀態完全兩樣了。彥華問劉父怎麽樣了。櫻怡低聲說:“右派帽子摘掉了,隻是沒有複原職。”櫻怡似乎不願講太多這方麵的事,可能這件事太傷自尊。這卻讓彥華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了隔閡似的,因為以前櫻怡對他無話不談。
櫻怡問起彥華是否準備夏天考大學。彥華實話實說他不打算考了。一是現在家裏需要他,二是他覺得自己全力以赴也是考不取的。看得出櫻怡有些不悅,但她沒有多說什麽。
傍晚的時候,有個身材修長的男生來找櫻怡,男生名叫逸楓。逸楓請她去他家裏吃飯。櫻怡回絕說:“今天我有朋友在這裏,下周再去吧。”逸楓卻堅持著:“今天媽媽專門做了你愛吃的白斬雞,好不容易買到的整雞,就等你去吃呢。”櫻怡隻好對彥華說:“爸爸的朋友。我去吃個飯就回來,好不好?”然後囑咐了彥華自己去食堂打飯,就與男生走了。櫻怡晚上回來,卻不見了彥華,室友說彥華自己去住招待所了,明天再來。櫻怡才想起白天忘了問彥華住哪兒。
第二天櫻怡見到彥華,就向他解釋昨天去吃飯的事。原來櫻怡的父親有個解放前的大學好友,就住在櫻怡的大學附近。櫻怡的父親托他照顧櫻怡,周末的時候經常來叫櫻怡去他家吃飯。逸楓是他們的兒子,也在同一個大學,比櫻怡高兩個年級。
彥華說:“你好像與他很熟?”
櫻怡笑著問:“你吃醋了?”
彥華正色說:“其實我是沒有權利阻止你做什麽的。我沒有能力,也一直沒有努力去抓住你。我們之間沒有什麽承諾,你是有自由的。”
櫻怡聽他說出這麽一段話來,嚇了一跳,說:“你想哪裏去了,我和逸楓隻是普通朋友。”
彥華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天白天玩得很高興。櫻怡帶著彥華去外灘,南京路逛。兩個人手拉著手,又象回到了從前。但是彥華明白,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與櫻怡這麽手牽著手了,他該放手了。
在車站與櫻怡告別的時候,彥華瞅著櫻怡,那麽使勁地瞅著,象要把她吸到他的眼睛裏去。櫻怡含著笑向他揮手。雖然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襖,卻讓彥華覺得她滿身的光彩,那麽永恒地定格在他的大腦深處。
在回去的車上,彥華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櫻怡,含笑的櫻怡,梨雨帶花的的櫻怡,嗔怒的櫻怡,惶恐的櫻怡,從容的櫻怡。櫻怡仿佛就在身邊,可是又遙不可及。
彥華忽然覺得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