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轉眼曉晴七歲了,曉雨也四歲多了。彥華依然每周兩天在廠裏值夜班。
每年的夏天,大家都會在院子裏納涼,一邊吃著井水浸過的涼絲絲的西瓜,一邊閑聊。因為彥華與如心的房子在這群大雜院的中間地帶,經常成了大夥兒乘涼的中心。大家搬了自家的藤椅或者小凳子來,男人們侃大山,女人們八卦,小孩子們打打鬧鬧,聽故事,看星星。
九點以後,小孩子們被陸續趕回屋睡覺,故事會結束,國家大事的交流也結束,納涼的話題開始多彩起來。什麽東山公園的叢林裏一到半夜就鬧鬼啦,市委許書記的女兒跟人跑了啦,郭家媳婦與張家的光棍兒好上了啦,賣豆腐的田寡婦守寡多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啦,等等。聽到這些,如心想:彥華和櫻怡的故事是不是也在這麽廣為流傳著。
誌明,就是那個秀娟極力撮合,與如心好過一陣的彥華的籃球隊友,也已經結了婚,搬到這一片大雜院子來。吃完晚飯,他經常會踱到彥華家門前,參與到這熱鬧的納涼會中。因為住得遠一些,他自己不帶凳子來,經常到彥華家去借一個坐著,回家前再還到彥華家裏。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國家大事。納涼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鬧。
五月底,雲南發生了兩次大地震。納涼會上談到這件事來,有人說:“還好沒死多少人。”
然後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死了二十多萬人,舉國震驚。人們傳播著地震時的慘狀,女人聽了都要流淚。納涼會上有人搬了個收音機來,大家一邊聽一邊發感慨。
唐山地震後各地有地震逃生演習。蘆城也搞了一次。如心他們是逃到大雜院前麵小學的操場上去。那晚彥華值夜班,如心拖著兩個女兒,拎著事先準備好的地震救生包,毯子,涼席,衣服,往操場上走去。走了一半,團好的涼席散開了,拖到地上。如心彎腰去撿起來,這時毯子又掉了。誌明看到了,跑過來幫如心接過一些東西,一起拎到操場上。演習要求在操場上呆一夜。結果夜色暗下來後,一些小孩哭鬧起來,有的人就溜回家去了。如心看曉晴曉雨東倒西歪地躺下睡著了,怕夜深了她們著涼,就把她們叫醒一起回家。誌明看到了,又幫她把東西拎回家。
九月份,毛主席逝世了,大家都別上了小白花。納涼會的收音機裏一直放著哀樂。
女人們互相問著:“你有沒有哭?”
然後是七嘴八舌的回答:“我哭了,上次周總理逝世的時候倒沒哭。”
“我上次也哭了,哭得比這次還厲害。”
“我朱總司令去世的時候還哭了呢。”
大家輕聲笑起來:“你太能哭了!”
然後一個人把手指放在嘴邊說:“噓,這幾天不能笑!”
小孩子問大人:“毛主席怎麽死的?”
大人拍了小孩一下,壓低聲音說:“不能說毛主席死,要說毛主席逝世。”
“為什麽不能說死?”
“這是對毛主席的尊敬。小孩子不要多問了!”
十月份,“四人幫”被粉碎了。雖然納涼會已接近尾聲,還是來了不少人。人們互相說著:“我們廠要去遊行了。”
“我們也去,是後天嗎?”
“你學會扭秧歌了沒有?”
“會一點,但扭得不好看,你哪天教教我。”
“扭秧歌還不簡單,我扭給你看。”於是有女人起身扭了幾下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