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大雜院 序4 誰是戶主?
文革結束後的一天,教室裏來了個物理老師,課講得棒極了! 我覺得有點麵熟,但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
下了課,他便叫了我原來的名字:牛妞妞,你也在這個重點班啊!我改名多年,他這麽叫我應該是我父母的朋友,是我們在“莊園” 那邊高朋滿座時其中的一位。
接著他關切地問:牛妞妞,這些年,你在哪裏?我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我在哪裏?我在家裏啊,我有奶奶照顧我和妹妹啊,還有時而回家探親的爸爸。當然我也上學,我要是不上學怎麽會被選進縣一中理科重點班?
我不是牛妞妞了,我叫牛紅衛,老師也不仔細看看花名冊。爸爸將我的名字改了,也沒有逃過文革的批鬥,其中一個罪名就是關於我的名字:女兒取名牛妞妞,與勞動人民子女格格不入的名字,說明此人對人民群眾沒有無產階級革命感情,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情調。
我爸愛不愛勞動人民,我沒法問他了。但是我知道,他本人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勞動人民。他原本是一個少年水手,從小練就浪裏白條的好身手!參加革命工作以後,整天以單位為家,並非都在忙公務,很多時候,他在整理池塘種荷花,修水渠上的小木橋。
現在評價某人時常說:這個人太老實,智商高,情商低。我覺得我爸智商不低,情商也不低,他不屬於老實人,如果他太老實,怎麽會扔下船槳,上岸考學,成為1名50年代擁有中專文憑的知識分子。50年代,一個縣城裏的中專畢業生,實打實的專業人才。
從小在水裏討生活的時候,用的是蠻勁,力氣不到位,是撐不過灘的。一個拚體力的撐船小子,進入需要麵對各種周旋的政府機構,父親一生都沒有完成好這個蛻變。他本來有很好天賦的,不僅體能好,而且文筆也極其出色!改革開放以後,他的文章發表在國務院發展規劃期刊,選入中專教材。(我今天還能寫,認真地寫,確實有父親的遺傳因素)
2005年,我帶著娃娃,在故鄉 陪了父親一個月,過了中秋節。有一天,他喃喃低語道:我這一輩子,讀書是救了我還是害了我?我接了他的話:到處都通汽車了,你到哪裏去劃船運貨?父親說:安江那邊還有客船。快70的人了,他還惦記著水上。
父親隻會做事,不注重做人。就在母親去世不久,他被發配到貴州與湖南交界的苗寨進行思想改造,出現在我們大雜院的時間就很少了。
這些年我在哪裏?沒有受爸爸連累發配苗寨,我在大雜院長大,在城裏最好的學校上學。
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 我信上帝!你也可以試著信信。
祖母一直陪著我身邊,我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她就來了。她常指著我家那個兩尺高的泡菜壇子對我說:比你年齡大,你媽害喜時做的。當然,我父母的家就是祖母的家,我父母是這樣想到,祖母也是這樣想的。
父親是祖母的獨養兒子,但不是獨生子,我還有兩個姑姑。大姑姑隨著祖父在水上做事,祖母本來是帶著未出閣的小姑在老家生活的。這大孫女要出生了,那樣的喜悅,那樣的忙碌,讓她很快就挪不動腿離開了。
大概是我半歲的時候,她回去過一次,她惦著小姑,但很快又回來了。回來後她發現,寶貝大孫女變瘦很多,便決定不給任何保姆代班的機會了。祖母那時50出頭,正是人生精力和經驗最豐富的時候,她果敢堅毅,與我媽笨拙柔弱形成鮮明對比。
有一天,她不知為啥事生氣了,高調地對我爸媽宣布:已經請好人背妞妞了,我要回妞妞小姑哪兒去。妞妞首先是祖母的孫女,然後才是爸媽的女兒。這一點,我父母沒有異議,也不敢有。
童年的我安安然然地落在了那個大雜院,有祖母在。她寬大豐實羽翼,給了我人生該有的愛、溫暖和勇氣。
上個世紀末,我看見了桌子上的戶口本,那時,父親已回城上班多年。
我蠻有興趣地翻了起來。
戶主:陳金蓮 女
家庭成員:牛誌賢 男,與戶主的關係,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