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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小時候的故事。
小時候,我家住在濟南。濟南的冬天可不象老舍筆下《濟南的冬天》那麽詩情畫意,濟南的冬天經常凍得我這個幾歲的小丫頭瑟瑟發抖,而且一冷了肚子就特別容易餓,整天覺得沒吃飽。所以,對於濟南的印象,似乎隻有寒冷和饑餓。
記憶中,濟南真沒啥好吃的,既沒有南方香噴噴的大肉包子、暖胃的豆腐湯,也沒有糖醋排骨。一年到頭就盼著過年,因為隻有過年的時候,媽媽才會燒一大盆紅燒肉還有炸帶魚。否則整個冬天都是白菜和豆腐,豆腐和白菜,吃得每個人都長得像白菜,個頭大小不一樣罷了。
那時,我上小學一年級,記得子弟小學離北苑職工宿舍區要走30 多分鍾。也許距離並不遠,可是每當我背著書包踏上上學的征途或者回家的歸途時,這路就長了。因為這一路上有很多精彩的玩意兒讓我分神、耽擱時間。比如說,路邊有個攤子是給馬修補鐵蹄子的。當時,大馬路上還會有馬拉的車子,大老遠就聽到豪邁的馬蹄聲,我們這些小不點就齊刷刷地站在路邊,伸著脖子爭著觀賞駿馬拉車的雄姿,心裏別提有多羨慕那個趕車的大叔了。放學的時候,我一定會蹲在路邊歪頭看著釘馬蹄子的大爺怎麽從馬蹄裏把舊鐵蹄子拔出來,再把新蹄子釘上去。有時候,他們還會把馬眼睛給罩上。有次,我拖著鼻涕問補馬蹄子的大爺:它不疼嗎?
“不疼,你看它,釘好了,它高興著呢。”大爺很有自信地回答。可是我總覺得那雙濃密睫毛的馬眼睛裏,黑幽幽的眼珠子含著淚,似有訴說不盡的哀怨。我還見到過幾次它們掙紮著撩蹄子,被主人揮鞭猛抽的場景。
再往下走,會路過一個還沒拆掉的碉堡,經常有一群淘氣包躲在裏麵當自己是解放軍。一個小朋友跟我說,碉堡可以用來做葡萄幹。我想不出碉堡怎麽用來做葡萄幹,可是一聽葡萄幹這三個字,我的口水就快流出來了。碉堡還另有一個新用途,碉堡裏外的牆壁上,用粉筆寫滿了誰誰誰是個大壞蛋。估計碉堡這種東西,從戰爭到和平年代都容易激發人的亢奮心理,讓人嫉惡如仇。我也曾在角落很生氣地寫過誰誰誰是個大壞蛋,因為大壞蛋搶了我心愛的鉛筆還不還我。當然在一個灰突突的角落我也發現了自己的大名,當時覺得很委屈,可是怎麽也琢磨不出是誰寫的?
快到職工宿舍大門口的時候,迎麵就會遇見一個賣烤地瓜的大娘。她的臉頰一年四季都是紅彤彤的。常年手揣到左右袖筒裏端坐在烤地瓜爐後麵。據說她每天風吹雨淋地賣烤地瓜是為了上大學的兒子。大娘一看到我,就會笑著跟我打招呼。因為我每天進出至少四趟,冬天路過烤爐旁,都會把冰冷的小手和小臉貼在烤爐外頭暖和一會兒。有時候,老爸還會給我幾個零錢買烤地瓜吃,在寒風裏,有個烤地瓜暖著冰冷的小手的感覺真是太溫暖了。
話說這天,也是個大冬天。
早上媽媽告訴我:南方有個親戚要來家,估計中午會到。叮囑我一定要叫人,不可以看見家裏有陌生人,就咣一聲甩了門揚長而去。
我心不在焉地應著。
中午一路小跑回家的時候,肚子裏已經咕嚕嚕作響,餓得前梁貼後背了。
可是一到家,我就愣住了。
我媽一臉少見的熱情帶著兩個大叔大嬸正要出門。
“這就是小三子。”我媽很熱情地介紹著。我立刻表現得特別有禮貌,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叔叔阿姨。
對方驚歎說,哇,長這麽高了!
我一臉謙虛的表情,表示現在長得還不夠高一定加倍努力長。另外心裏一陣納悶,我從來沒見過這兩位,他們怎麽知道我長高了。後來才明白,大人見到小孩說:哇,長這麽高了,跟逢人見麵就問:你吃了嗎?是異曲同工的。
這時,我媽突然湊到我耳邊告訴了我一個比天還大的好消息:“我去送他們到汽車站。買了肉包子了,你自己先吃吧。”
接下來,他們是怎麽走出去的我不記得了。
我隻記得當我聽到肉包子三個字的時候,鼻子裏立刻聞到了一股直入五髒六腑的香味。肚子已經從原來咕咕作響,變成老虎在咆哮了。
當大門“咚”的一聲關上,聽到他們下樓的腳步聲。我轉身就飛奔進了廚房。
廚房的布置沒什麽變化,隻是餐桌上放著一個不熟悉的大瓷碗,上麵蓋了塊厚毛巾。我一把扯開毛巾,看到了堆成了小山一樣的肉包子。
我兩眼發光,咽了一口口水。
這肉包子一定是在我家樓對麵的合作社買的。那是個平時讓我揪心傷神,又愛又恨的地方。每天路過肉包子店,透過玻璃窗,就能看到熱氣騰騰剛出爐的肉包子,那股誘人的香味,讓人陶醉不已、肚子哀嚎。隻可惜,記憶裏,除了逢年過節,很少有機會能吃到肉包子。所以,每次都咽著口水,悻悻離去。
可是,眼下不同了。
有一座堆成了小山一樣的肉包子就擺在眼前,散發著熱氣騰騰的香味。另外一個關鍵是,我媽不在家、我姐不在家,這兩人平時一直教導我少吃多滋味,什麽東西嚐一兩口就可以了,別非得吃個盤子底朝天。
現在,這兩尊大菩薩都不在家,我就可以放開肚皮,多吃多滋味了。
喜從天降,我坐了下來,摔開腮幫子吃起了肉包子,柔軟的包子皮,多汁鮮嫩的豬肉,美味無比……
我就一直這麽吃著。
直到聽到門鎖扭動的聲音。
我咬著吃了一半的肉包子詫異地扭頭望向門口。
“小三子,你吃了嗎?等會兒得去上學了。”我媽一邊脫著棉大衣,一邊走進廚房,瞥了一眼搪瓷大碗,臉色立刻大變。“什麽?2斤肉包子,就隻剩下三隻了?”我媽一臉驚訝,帶著慍怒地盯著我。
我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吃得太撐了,嘴邊上的這半個包子,咬了半天怎麽也塞不進肚子了。難道自己不小心吃多了?
“都是你吃的?”媽的表情已經變成了驚恐了。
“嗯。”我很老實地放下手裏的半隻肉包子承認錯誤,妄想把半個肉包子偷偷放回搪瓷大碗裏以冒充一個。“口渴,想喝水。”我嘟囔著,這才發現自己口渴難耐,而且肚子漲得幾乎站不起來了。
“乖乖,十六隻包子,還剩下三隻。你吃了十二隻半肉包子。水在水壺裏,自己去倒,我去掛衣服。”估計那天我媽心情好,我還以為自己會被猛訓一頓呢。
我倒了水,喝了一杯,正想再倒一杯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姐姐曾經眉飛色舞講的故事,說是有個快餓死的人,貪吃了許多糧食,喝了水以後,糧食在肚子裏發張,把肚皮給漲破了,倒在臭水溝裏死掉了,引來了一大堆的蒼蠅。
我剛才吃了12隻半肉包子,又喝了一大杯水,會不會一會兒肚子也漲破了?
想到這兒,我急了,大聲喊:媽,我吃了12隻肉包子,又喝了一杯水,肚子會爆炸嗎?
我媽聽了似乎一愣,過會衝我喊:暫時不會。
“可是,我等會兒還得去上學,下午還有體育課,我一走、一跑,肚子會爆炸嗎?”我很認真地問。
“那你就慢慢地走去上學唄。別跑,否則肚子真可能會爆炸。”
記憶中,那天我花了好長時間才走到學校。路上賣烤地瓜的大娘還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垂頭耷腦地沒理她,因為擔心自己的肚子隨時會爆炸,然後倒在路邊的水溝裏,冬天沒有蒼蠅也許會引來別的東西?路過釘馬蹄的大爺,他從老花鏡上頭打量著我,等我走近了笑道:“小三子,今天這是怎麽了?腳壞了?要不要釘個鐵蹄子啊?”
我撅嘴,把頭偏上一邊,繼續很慢地挪著步子,擔心一走快了,肚子會突然漲破了。
結果到了學校,幾個小朋友找我去沙坑玩。我一玩起來就忘了肚子要爆炸的茬兒。晚上回到家,見到我媽時,突然又想起來今天中午肚子會漲破的事,脫口而出道:“媽,我肚子沒爆炸!還剩下的幾個肉包子呢?”
關於灑家吃一斤餃子和11個大肉包子的故事:
記1981年在上海的畢業實習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2877/201605/900538.html
80年代我的北京軼事 (一)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2877/201512/404668.html
那位叔叔是灑家,我就吃過100個東北大餃子。到上海,買一斤餃子吃沒飽,上海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灑家在1982年單位植樹時,曾經吃11個大肉包子。不過那包子個頭特別大,女的隻能吃2個。
有的人還想回到毛時代,真是變態腦殘了。
童年征文開跑了?
可愛的小藍天,你也是小三子啊?我有一次吃了20個餛飩(也許30),撐得站不起來了。說到貪吃,臭事一籮筐,欲說還休!
不愧是大作家,寫得生動,活靈活現,機靈的小藍天躍然紙上,呼之欲出!
藍天寫得太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