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來,每年母親總是第一個在五月節前的幾天就提醒和叮囑我生日快到了,一定要在生日那天煮幾個雞蛋,吃碗麵條之類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以往我總是認真地答應著,但總是有什麽吃什麽,煮雞蛋很容易吃到,麵條則盡量了。加之母親心目中我的生日總是農曆,而普通人最多知道我在高中填表時隨便寫下的日子,生日於我,從來不是一個什麽令我歡心雀躍的日子,因而從來也沒刻意過過。但不知為什麽,今年此刻的我,竟然聽了母親的話,認真煮了幾個雞蛋,並胡亂做了一碗方便麵,認真地吃了。並且決意要記下點什麽,為了我的母親。在我生日這天,親愛的媽媽,讓我深情地感謝您!
我出生在大運河邊上的一個小城,應該是在平原上的村莊無憂無慮的長大。
但其實也不是那麽容易。據說在我出生後接連的雨天。我的姥爺沿著運河的大堤去挖幹的沙土。那個年代我們那一帶都給小嬰兒穿土褲子。河邊的細沙土幹爽透氣就被用來做嬰兒的“土尿布”。據說我出生後因是個丫頭,我的奶奶就不願意到我母親工作的城裏看孩子。所以我是被一個“幹奶奶”看大的。但好景不長,大約在我兩歲的時候,母親得了肺結核,先是回到奶奶家養病,很是不被看好,甚至嫌棄。在外地工作的父親還算有良心,頂著有些親戚要他離婚的風言風語,把母親送到了省城的結核病療養院.....
我不記得是否有人曾帶我去醫院看望母親。那時候的母親貧病交加,父親又在外地工作,她一定非常孤獨吧。可能隻有我的大哥(舅舅的長子)去探望她。母親從來沒有在我們麵前提過那時候的艱難。隻是說感謝公費醫療把她的病治好了。而她身邊的幾個病友卻相繼離開了。其實,肺結核好像在四五十年代就可治愈。但可能因為當時整體醫療和經濟條件還很落後,母親的那些沒有公費醫療的病友還是無法幸存。
大約在我六歲的時候我們全家終於在西北團聚了。為了能和母親調到一起,父親決定參加三線大軍。
父親的工作要經常出差。母親帶著我住在山上由單位臨時租的平房裏。很快我就上小學了。記得那時候早晨天還沒亮就要做大卡車到山下幾裏外的工廠上班。冬天的時候最難,要在呼嘯的寒風或紛飛的大雪中坐卡車通勤。弟弟出生後,矮小的母親背著裝滿尿布和飯盒的大包,懷裏抱著用棉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弟弟,背後跟著我,一起去趕班車。常常是先把孩子遞給先擠上車的人,自己再艱難地爬上去。
小學就在工廠的旁邊。中午下課後我就去母親的辦公室吃午飯。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母親的午飯了。
工廠雖有食堂,但母親為了節省總是自己帶飯。方便的是單位有電爐子。母親常常是把土豆,青椒茄子蘿卜之類的切切,放點醬油鹽,到時候就在電爐上燉熟了吃。主食常常是玉米窩頭或發糕。有時候用玉米和白麵做成花卷,卻總是讓我吃白的那一層。
母親小的時候因為有兩個哥哥,家境還算不錯,好像在家也算是個什麽都不用做的小姐。沒想到小姐的樣子丫鬟的命就是這樣。那時候鄉下的女孩子沒什麽好出路。母親小學畢業後就要在生產隊勞動。還是外祖母陪她悄悄去城裏考工,後來在城裏的照相管工作。直到七十年代以後又在西北的工廠工作了近三十年。
母親是我印象中最愛孩子最堅毅隱忍的人。小的時候弟弟妹妹生病,她常常是整夜坐在床上抱著他們,怕他們踢了被子著涼。我高中住校的時候,星期天回到家,媽媽總是做好三餐不停的催我多吃點。結果有一次我吃的太多了,一回學校就吐了……母親唯一一次來美也是幫我看孩子。我的女兒從小就是個愛哭難帶的孩子。好容易哄睡了一放下就醒。那時候我去上課,母親抱著她坐在沙發上一下就是三個小時,胳膊都麻了也不忍把她放下。
母親雖然沒有很高的文化,卻總是努力的做好各種做過的工作。誰能想到她退休後還去民辦企業做會計呢。母親在人過中年之後學會了織毛衣做衣服。我在家的那些年,好像她天天都在忙著給我們全家五口人織毛衣,做衣服,小的時候穿的都是她做的鞋。
讓我最自豪也最傷心的是,有一次父親出差很久不能來學校看我,媽媽就做了好吃的輾轉兩次車給我送來。老師到教室裏叫我說,那誰誰誰,外麵有個女的找你,是姐嗎還是誰..... 我自豪的是在我十四五歲的時候有人看見我的媽媽會以為她是我的姐姐;傷心的是我和母親從來沒有機會像姐妹一樣度過無憂無慮快樂的時光。現在我們天各一方,她依然每天惦記著我,在我的生日提醒我要吃幾個雞蛋.....
現在年逾古稀的母親依然拖著她病弱的身體獨自照顧著她的孩子們。年輕時不懂事的我,如此平庸的我,如何才能報答我的母親。
所以我隻能用這些文字,在心裏默默感謝她。隻求上天保佑她健康,讓我有一天能在她膝下盡一點微薄之孝。我如此虔誠地許下一個生日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