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中的第一個周末

二 青春的印跡-----大串聯見證文革 

  爸爸的背影消失後，我回到宿舍，沒有哭，上床把蚊帳放下來，用木夾子夾好，坐在蚊帳裏尋找安全感。在媽媽特別為我準備的白布蚊帳裏，外麵的一切都看不到，很快就有了安全感。

  突然，外麵響起一陣喧鬧聲，我打開蚊帳，還沒下地就看到幾個人衝進來，她們把手裏的東西放到自己床上後來到我床邊，她們是麻厚璽，殷運嵐和謝萍，原來我們四個來自普安縣城的“資產階級小姐”住在一個房間，真是太好了！我們四人上的是同一所小學，謝萍與殷運嵐是同班同學，我與麻厚璽是同班同學。

  她們有些奇怪為什麽我開學一周了才來，七嘴八舌地告訴我她們來時有馬隊接，帶領馬隊接她們的人叫“喬老爺”，問我是誰去接的我，我告訴她們是我爸爸送我來的，她們問我爸爸在哪兒，告訴她們我爸爸回普安了，她們為爸爸沒留下來吃中飯，讓她們看看感到很遺憾。從她們口裏，我知道因為會計姓喬，大家背地裏都叫他“喬老爺”。我還知道了“老媽”和“喬老爺”是新寨農中的兩個寶……

  我奇怪她們才來幾天，居然對農中如此了解，似乎什麽都知道了。她們不理解為什麽我會選擇今天到，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對她們解釋。她們興致勃勃地告訴我，明天是周末，她們可以回家，星期天再回來，我聽了很高興，告訴她們我也要回去。

    跟這三個“資產階級小姐”在一起我很興奮，很快便忘了毛蟲和爸爸。她們告訴我今天下午的勞動課可能是采茶果，我需要到總務處領取一個勞動用的籮筐。

    我們拿出飯碗一起興奮地奔到食堂，看到喬會計還在辦公室，運嵐推開門告訴他我要領籮筐。喬老爺似乎有先知，看到我們就把準備好的籮筐遞給了我。這是一個可以斜背在肩上的一尺見方的圓形竹簍，我把竹簍斜挎在肩上，到食堂的窗口打飯。老媽眉開眼笑地看著我，在我碗裏裝了滿滿的飯菜，一邊遞給我一邊大聲叫著“大眼睛姑娘”。此後，“大眼睛姑娘“成了老媽對我的專用稱謂……

    到新寨農中的第一天，其餘的三個“資產階級小姐”，“老媽”和“喬老爺”就注定成了我此生不會忘記的人。

  我們四個來自縣城的12、3歲的“資產階級小姐”聚在一起，為明天就是星期六興奮著。中飯後，我們一起去問勞動課老師下午做什麽，老師告訴我們，繼續采茶果，今天每人采滿一竹簍就可以休息。她們三個先到的似乎已經完全適應這裏的生活了，運嵐告訴我勞動課有時候采茶果有時剝茶果，她們最不喜歡剝茶果，因為手特別是拇指會很痛。

  近2點，四個“資產階級小姐”一起到了教室後麵的茶山上。運嵐說附近的茶果已經很少，我們到遠一些的地方去采會快一些，我們一起往教室後麵的茶山上走去。開始采摘時我才發現，幾乎所有的茶樹都有毛蟲，有的茶樹甚至被密密麻麻一片毛蟲圍著。我越來越緊張，渾身發麻，冷汗直冒，伸往茶果的手常常因看到樹上的毛蟲而飛快地縮回，為此我進展很慢。她們仨采滿後就來幫我，我的一尺見方的竹簍終於也裝滿了茶果。

  此生第一次看到茶果和茶籽，如果茶樹上沒有毛蟲，我會非常喜歡這樣的勞動的。

  我們把茶果倒進倉庫後回到宿舍，倒在各自的床上等著五點半開飯時間的到來。想著明天就能回家，我抑製不住地興奮著，想起上午爸爸送我來時差點迷路的事，有些擔心起來。終於忍不住坐起來問運嵐是否知道怎麽走到江西坡，怎麽走回農中，運嵐告訴我不用擔心，老媽周末肯定會去江西坡，因為她有家在那兒，我們可以跟著老媽去，還可以求老媽星期天等我們一起回農中。運嵐對此顯得很是胸有成竹，她說老媽人好得很，我們幾個一起求她等我們，她肯定會答應的。

  晚飯時，我們告訴廚房裏的老媽明天要回家，星期天回來。老媽告訴我們明天她也要去江西坡，星期天回來。我們還沒開口求老媽，她就笑咪咪地告訴我們，她可以在江西坡等我們一起回農中，我聽了老媽的話放心了，為明天就能回家繼續興奮著。

  突然，我聽見老媽大聲叫著說：

  “大眼睛姑娘，你今天才來明天就回去啊？”

  我轉身看了她一眼，見她毫無惡意地看著我笑著，於是笑著回道：

  “是的。”隨後轉身跟著其他三人一起一邊吃飯一邊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感覺很清靜，別的宿舍門都關著，好像隻有我們宿舍還有人似的。運嵐她們告訴我，因為星期五沒有文化課，很多老生星期四就回家了。

  原來新寨農中的學生本來就不多，而且大多數是附近的農家子女，周末他們都會回家。我們四個來自縣城的女孩，是新寨農中住得最遠的學生。周末老媽休息，她通常會回江西坡的家，這種時候，那些沒有家的單身老師和不回家的學生，可以到總務處領取周末的食物到廚房自己做飯菜。

  晚飯後，我們到茶籽倉庫隔壁的宿舍去玩，這間宿舍還有一個女生，她明天才會回家。在這間宿舍裏，透過隔板的縫子，我看到倉庫被木板隔開，靠門處大部分空間用來攤放茶果，裏麵很小的空間堆放著剝好的茶籽。新采摘得茶果靠門邊攤放，靠裏麵的爆開的不少。運嵐告訴我，希望下星期老師讓我們繼續采茶果，她們不喜歡剝茶籽，因為剝茶果手會很痛。我們無意中發現，這間宿舍與茶籽倉庫的隔板下的縫隙不小，縫隙處有不少剝好的茶籽，我們互相對視了一下，會心地笑了。

  天漸漸黑了，四周很安靜，什麽聲音都沒有。我害怕黑夜，跟其他三個女孩一起上廁所回到宿舍後，沒敢再外出，甚至沒敢嚐試再看外麵一眼。上床躲在蚊帳裏，仔細地把蚊帳壓在床墊下，把前麵的縫子合緊並用木夾子夾住，確認沒有任何縫隙後才躺下。頭頂上掉在宿舍中間的電燈閃著暗淡的黃光，大家變得很安靜，今天顯然都興奮過度，累了。不知何時我也在昏暗的燈光中進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醒來，安靜了一夜的宿舍裏又響起了我們抑製不住的興奮的說話聲……

  我們一起到食堂旁邊老媽的寢室，老媽見到我們顯得很開心，她特別關注地問我：“大眼睛的姑娘，你走得動嗎？”

  我心裏為能回家不知所以地興奮著，自信地回答：“走得動。”

  很快，我們跟著老媽踏上了到江西坡的小路……

  星期天是集日，到江西坡鎮擺攤子的人星期六已開始站位置準備明天的集市了。老媽帶我們到她離公路和集市都很近的家，告訴我們星期天她在家等我們一起回農中。我們不知道何時公共汽車會路過江西坡，心切切地坐在老媽家門口等著。不知何時，我們四人幾乎同時看到遠處有一輛客車從鄰縣方向駛來，我們一起興奮地跳起來朝公路跑去。這趟車下車的人不少，我們排在車門口，售票員靠在車門前，用一隻腳攔住車門售票。我們順利地買到票上了車，大家找位置坐下後，車向普安方向駛去……

  下午2點左右，我突然出現在爸爸媽媽眼前，媽媽驚奇的問我怎麽回來了，我告訴媽媽因為周末放假，謝萍，麻厚璽，殷運嵐都要回來，我就和她們一起回來了，我們已經約好明天一起回去。我不知道父母當時怎麽想，但回到家後遠遠沒有在農中想著回家時那麽興奮了。

  次日下午，我們四個12、3歲的女孩按計劃跟著老媽回到了新寨農中。

  到農中的第一天成了我到農中最難忘的第一個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