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哲
隨筆
流亡的亞當
我象一個失戀的年輕人一直等著亞當回來。
等他回來還真不單單是因他拉走了我的好客戶,也不是因他欠我的那些錢, 因為我們畢竟是好朋友。
亞當是我很久以前的公司的雇員和朋友。開始時他受雇於我們公司, 主要是負責外聯和談判。他長的一表人才, 高高的個子, 大大的眼睛. 關鍵是那給人第一眼就難忘的紳士風度。亞當極善言辭, 這麽說吧, 你若想聽,他能滔滔不絕的給你為`一根針大`的小事講整整半天或一天, 而且還毫無倦意。
在美國IT那激情燃燒的歲月, 我們一主二僕(在外談判, 亞當是主,我和我的助手裝作是仆, 這是為了談判的需要)跑遍了大都會周邊的幾個州和很多個城市, 定單合同一個個的簽，客戶群一個個的向外擴延。
隨著亞當的收入和提成的增加, 他開上了好車. 用上了最好的手提電腦和手機, 穿起了最好的名牌, 自心滿滿。
一天, 亞當來找我`談判`。亞當要自己幹了。要我給他放帳兩個月。 一切談定，我答應給他放帳一個月，同時給他提供必要的技術支援。就這樣, 亞當拉起了自己的大旗, 開始了獨闖江湖。
亞當出身世家, 他爺爺曾是美東著名的實業家, 他父親是一著名的心髒科醫生。亞當受到了非常好的教育, 有很好的教養。對美國,他比我們懂得多的太多太多, 他可在任何談判場合, 用不了幾分鍾, 掃遍全場, 就能向我講出對付哪幾個關鍵人物的策略。他不但講英語, 講法語, 他更懂得怎麽講, 講什麽, 向誰講。他雖是我的雇員, 但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太多的東西. 尤其是美國和美國的文化, 曆史。
有時亞當在外麵當我的假老板, 回到公司又來當我的真雇員, 角色老變, 所以, 他也常常象小沈陽一樣, 角色混亂常常不知道`是站著好,還是蹲下好了.` 好在我們有默契。我在上班時間, 教他技術, 他在下班時間給我開有關美國的人文, 曆史. 風情, 習俗的講座。我們是上至天文, 下至地理. 無所不談。幾年下來, 我們之間配合默契, 這在談判桌上, 我們發揮到了極至。在關鍵時刻, 他一個小動作, 我完全明白, 會瞬間配合, 我有一個眼神, 他完全領會, 及時調整方向。
但在職場, 沒有好的團隊默契配合, 一個人很難成事, 但他認識到這點, 是在他獨立自主的三年後才認識到的。
他很感性, 他愛上了一個姑娘,就夢想包一架小飛機,飛到那遙遠的海邊。他有了錢, 先要花出去, 甚至於錢還沒到手, 卻早已有了消費的計劃。現在,他要獨立飛行了, 作為朋友, 我隻能祝福。同時, 也開始了我們既友好, 又競爭的新歲月。
亞當準備大大的幹一場了,他裝修了豪華的辦公大樓, 聘請了好的工程師. 建全了各個部門. 人摸人樣的當起了真正的老板。
從外表上看, 亞當的公司那可比我們強多了, 俊男美女, 風流倜儻，連我這個見過世麵的人也看花了眼。他還很尊重我,當 一切部署妥當，來請我參觀, 訪問。他按耐不住心裏的激動, 想向我這個過去的老板, 現在的竟爭者來個下馬威, 心想:`你認輸吧!`
可我又不是那種沒聽見槍聲就跑的人，他應該知道,毛澤東的中國也培養了不少`聽見槍聲就激昂的`無產階級戰士`。他帶走了不少好客戶,不可否認, 公司受到了威脅。
亞當是一個優秀的談判者, 但他不是一個很好的執行者, 他當年的趾高氣揚是建立在我們全力支持的基礎上,.他忘了很重要的一點,好的談判者的背後要有`特別能戰鬥的團隊。戰場上打不贏, 談判者沒用。他帶走的項目，本來我們可組織力量在兩周之內完成, 可他指揮的`少爺兵`卻做了八個月，客戶急了。
走了的客戶又回到我們公司。亞當也回來向我求救。能幫就幫, 他的欠帳越來越多。不到三年, 亞當不得不關閉了他那心愛的公司, 帶著客戶的不滿, 帶著他的雇員的怨恨, 帶著不想見任何好朋友的自尊心, 帶著欠我們的一大屁股爛帳，走上了流浪之途.
---他消失了,直到今天沒有音信。
望著窗外的景色,想象就象長上了翅膀,又飛到了遠方,飛到了我所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地方,我的老友亞當還沒有回來.他往日的影像不時的湧進腦海.
為什麽有人小小的年紀就能看清生活中的種種問題,有的人直到老去卻還是那樣的象個理想主義者,對人對事還是那麽的幼稚和天真,雖久敗而不明白,他們對什麽看起來都好象很明白,對什麽好象也都理解,對所遇的任何一個問題都可以侃侃而談,可若讓他們去實際的去操作和執行那件事的時候卻永遠是謬之千裏,一敗塗地,但當他在總結其失敗的原因時,還是那麽的一如既往,還是那麽的自信十足,依然那樣的侃侃而談,對待自己的`滑鐵盧`好象還是在談論他的又一次的凱旋,他們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總也跳不出他自己設定的那個怪圈而不醒悟.似乎他總生活在夢幻之中.
在我的好友亞當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他就是這樣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讓他談戰略,他無往不勝,讓他指揮戰役,無一不失敗,讓他總結,無一是他自己的錯,讓他自己去攻關,無一會攻破,可他總有許許多多的理由來開脫自己造成種種損失和得到的敗績.
他好學而不用功,他受訓而不的要領,他興趣廣泛而沒有拿手的強項,他好看戲而不懂戲,他善言而不善思,久而久之,成了人們心中的老`玩童`,圈子裏隻把他當成談話對象和休閑的夥伴,而不再和他談業務,他總好象有誌難伸,有才而不得誌.
他常把別人客氣和善意恭維當成尊重和成功,把別人的對他的資源的掠奪當成是主動性的友好和情誼,他總是那麽的不設法,把別人的應酬的話語當成對自己的能力的有力的肯定.
他看小而忽略了大,他把支流當主流,把玩笑當現實,把媚眼當深情.
是什麽造就了他如此的生活態度和習慣,是什麽讓他一直好象在嚐試人生而卻不直麵人生,終生讓他生活在半空中而不腳踏實地,是什麽讓他聰明而不能幹,向上卻不的要領,努力卻不的其果.
他有著一把的的年齡,卻有著十幾歲的大學新生般的心智,有著幾十年的閱覽卻還保持著是十幾歲時的小巷般的思維,明明那件事不可能,他會說肯定能成功.明明是那個項目成功了,可他卻總也看不到.熟視無睹.
他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可每一次在新的失敗還沒結束時他就又有了一個新的計劃和規劃,你若聽他描述的新規劃,非常的動聽,但若你讓他去執行,那就百分之百的肯定不會成功,隻不過又是一個新的失敗的來臨.他也曾受過相當好的教育卻沒有訓練有素,他讀過三個大學而沒有畢業,他工作過多個公司而沒有業績,他試著想創業,卻沒有勇氣而沒有措施,好不容易在友人的幫助下開了間公司卻很快的就夭折了,每一次的現實的教育並不能使他清醒,他還在繼續的努力著,也繼續的失敗著.但他還是那麽的樂此不疲,還是那麽的侃侃而談,還是那麽的興奮的描述著美好的未來..
直到他不的不在友人麵前消失,去異地流浪...
亞當,祝福你,祝福你青春永駐,祝福你童心未眠.遊戲人生.
亞當,我們在等你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