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哲
隨筆
丹尼爾今年五十八歲了,可他卻拄著兩個拐杖回到我的辦公室來看我,他現在滿頭的白發,慢吞吞的移動著他那艱難的腳步.
我看到他蒼老的樣子,不敢相信歲月怎麽這麽的無情,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怎麽這麽快的就老去了.
丹尼爾是個四分之一的亞裔,因他的中國爺爺娶了一個來自波蘭的後裔的美國女孩.而他的爸爸又娶了一德裔的女孩子,到了他這裏,就成了四分之一的中國人了.
丹尼爾的爺爺是丹尼爾的驕傲,開口閉口的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爺爺說.尤其是當丹尼爾要向周邊的年輕人講道理的時候.`我爺爺說`這句話的出現頻率就高到令人難以忍受的程度了.每當丹尼爾不厭其煩的說起:我爺爺說`的時候,身邊的年輕人就會做著怪臉走開.
當別人煩的時候,我就成了丹尼爾訴說:`我爺爺說`的對象,在丹尼爾心中,他爺爺和我一樣,是真正的中國人啊,我也應該和他一樣為他的爺爺感到驕傲才對.
那時,在我的心裏,還真是象丹尼爾所想的那樣,我從心裏為他的爺爺驕傲,你想啊,在那時的歲月中,在當時美國排華的浪潮中, 不說別的,就單從丹尼爾的爺爺能夠娶到美國女孩這一點,那就不簡單.
十幾年前,丹尼爾就是我們的一個銷售員,他是那種拿較低的底薪,但有很大銷售分成的市場銷售員,他的收入不固定,有時差有時好,時間很隨意,公司基本上是隻看業績不管表現.
那時,丹尼爾是那種口若懸河的壯年人,憑他的口才,能把天上的小鳥說成雄鷹,能把地上的小鬆鼠說成大象,而且,在給你的那段空間和時間中,他還會讓你`深信不疑`他的說詞.
可以相象,他的市場肯定做的不俗.事實如此.他的業績不但突出,而且還可以說,那是相當的突出.
看來,他也許是繼承他爺爺了的優秀的光榮傳統.
丹尼爾來公司不久,就來套近乎,`老板L,你知道嗎?我也姓L.`我看著這個明顯是歐裔移民的他,怎麽也會姓L啊?其實我從他的申請表中早已知道他姓L,隻是當時也沒太在意而已.
可丹尼爾他明明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白人呀,但當丹尼爾就座在我的麵前,在我近距離看他的每一個細節時,還真從他那看起來肥胖的身驅中發現那些帶有明顯的東方特色的細部.他的眼睛是溫和的,眼眉是彎的,手指是細的,特別是在他沉思的時候,從他的側麵看過去,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中國人.
也許是我們有同宗同族的這麽一層緣源,我和他很快成了莫逆,在工作中,他有點依賴我,我也有點信任他.
可惜的是丹尼爾不會說一句中國話,我和他不能在其它老美麵前用講中文的方式傳遞我們不想讓別的老美知道的`秘密`,好在我們在一起久了,心有靈犀,互動不成問題.更重要的是,因我來自中國,是他認為的第一代移民,還有點象他的爺爺那樣管理自己的公司,他甚至有點把我當成了他的中國`爺爺`的化身,對我是言聽計從.
在丹尼爾的身上,既有東方人的細膩,也有西方人的粗獷.但從表麵上看,隻要他不說明,一般人是猜不出他的東方血統的.
丹尼爾占有了許多方麵的優勢,在加上他曾加入美國海軍陸戰隊從軍的背景,幾乎是免費讀完了大學,有知識,有膽魄.勝任工作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在市場部,他由一個不被重視的人慢慢成了主力,隨著業務分成的增加, 丹尼爾的腰包也慢慢的變的鼓起來了,他用自己的辛苦掙來的錢和在他爸爸的支持下,在紐約上洲買下了一個葡萄園,.
丹尼爾喜歡喝酒,對葡萄園能釀造葡萄酒有著極大的興趣.
那時,在紐約上州購買一個相當大的葡萄園還不算太貴,當時,丹尼爾本來想把葡萄園作為一個愛好來業餘經營.但隨著葡萄園的發展,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 丹尼爾有點忙不過來了.
丹尼爾的葡萄園在他的精心的照料和管理下,不斷的發展壯大,他在願有的基礎上擴大了葡萄的種植麵積.
開始階段,丹尼爾是用業餘時間來管理葡萄園,慢慢的他投入到葡萄園的時間越來越多,有時,上班時公司也不見他的身影.
丹尼爾在我們公司的銷售業績也隨著他的葡萄園的不斷的壯大而不斷的下降,慢慢的,他的市場開發的新客戶已快接近零了.
丹尼爾他已有好多個月幾乎隻拿底薪了,也就是說,他沒有新客戶了,隨著丹尼爾的心思的轉移到了葡萄園,老客戶得不到應有的照顧,慢慢的也離開丹尼爾走了.
我不得不問問丹尼爾是要工作還是要葡萄園了?
丹尼爾經過思考後還是選擇了葡萄園.
他走了,他雖很不舍離開我們,他有他的追求,我很羨慕他.
丹尼爾準備用他的積蓄和他的全部精力來經營他的這個葡萄園了.
丹尼爾雖然走了,但我們還是特好的朋友.
丹尼爾還時常回來看看我們.
秋天的時候,我們也常去他的葡萄園一起分享他收獲的快樂.
葡萄園的葡萄熟了, 丹尼爾的心也醉了.
葡萄園的葡萄在長, 隨著丹尼爾的心醉, 丹尼爾的太太的心也快碎了.
丹尼爾的太太是一美麗的城市姑娘,她喜歡城市的生活.
丹尼爾醉心在他的葡萄園,還在葡萄園蓋起了新房子,通上水電,建起了一個小型的釀造廠. 丹尼爾看來是要在葡萄園紮下根,經常一周一周的不回紐約市,他幾乎是留在葡萄園不走了,把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的妻子和一群孩子們留在了大紐約.
久而久之, 丹尼爾的妻子向丹尼爾發出了通牒.
丹尼爾的妻子向丹尼爾問出了類似我曾問過他的問題.
丹尼爾—--你是要葡萄園?
---還是要妻子和這個家?
丹尼爾麵對太太提出的清楚而又堅定的問題,可在當時丹尼爾的`階級立場`那是相當的不堅定, 丹尼爾不但拖泥帶水的吱吱吾吾不能清楚的回答,甚至在選擇的過程中還有過發生動搖的意向.
丹尼爾的太太可是一個不易對付的紐約的城市女孩,沒等到丹尼爾明確的回答之前,就采取了幾項行之有效的措施,他三下五除二,硬是把丹尼爾有趕回了紐約.來過她認為的夫妻間的正常的日子了.
丹尼爾又回到了我們的公司來上班,事還是那些事,可丹尼爾的人卻是不同了,他好象變的沒精打采,心事重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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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的很快,可能是在丹尼爾回城時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對太太的忠誠,也許是丹尼爾的心思還沒回到城裏.清官難斷家務事,反正盡管丹尼爾回城工作了,也沒有挽救了他們的婚姻, 丹尼爾和太太還是分手了,兩個兒子由太太帶, 丹尼爾付撫養費.
丹尼爾的太太為了懲罰丹尼爾,要求法庭規定讓他按周付撫養費,任何拖延都會給丹尼爾帶來麻煩.
丹尼爾的葡萄園承包給了別人,收益不是太好,可丹尼爾卻背著一個數目不小的貸款,每個月付去小孩的撫養費就占去了丹尼爾的工資的一個很大的比例,再加上葡萄園後來擴展土地和建新房的貸款的壓力,使的丹尼爾的負擔過重, 丹尼爾變的整天心不在焉,憂心忡忡了.
. ---------幾年過去了,丹尼爾的兒子長大了, 丹尼爾也娶了新的老婆.還有了孩子.他組成了新家庭.
可喜的是, 丹尼爾的大兒子成了我的同行, 丹尼爾的大兒子大學畢業後,很快就創業了,自己當起了老板,也許是因受丹尼爾和我們的影響, 丹尼爾的兒子的開始的新業務和我們原來的的主要業務之一基本一樣.
丹尼爾兒子的公司剛開業不久,步履艱難, 丹尼爾看在眼了,急在心頭.
丹尼爾愛子心切,違背了職場的遊戲規則,丹尼爾把自己在我們公司工作中發展和建立的客戶都悄悄的轉移到了他的大兒子的公司,.
丹尼爾他人還在我們公司上班,但實際上卻在為他的大兒子工作,眼看著丹尼爾的大兒子的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的同時, 丹尼爾在我們公司的業績卻直線的下滑,一直滑到了又隻能拿底薪的程度,我雖然知道原因,但看在他是老員工的份上,也不想說什麽.聽之任之.就當養了閑人一個.
可丹尼爾的新太太不幹了,她要生活呀,每個月看到丹尼爾拿回家的越來越少的`工資`底薪,新妻兒老小的生活有了困難,她私自做了調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幹了,她找到了丹尼爾的大兒子的公司要丹尼爾做的業務的那份提成,但被丹尼爾的大兒子拒絕了.她隻好來找來我們.告知事情的真相,看看有無商量的空間.
這件事沒公開之前,我們可裝糊塗,聽之任之丹尼爾的所做所為,但丹尼爾的新太太來講明了,問題就難了.
丹尼爾是留還是走,看來不得不作出決定和選擇了…
事情都公開了,我就是想給丹尼爾`打掩護`也不行了, 丹尼爾也明白自己做了不應該做的事,主動辭職了.
可丹尼爾這時的年齡已不是職場中受歡迎的一組了,他離開了我們的公司後,也開過公司,賣過地毯,搞過進出口貿易,幹過裝修,可都沒幹好,沒幹成,不得已,去大兒子的公司工作,開始時還湊合,時間一長,問題就出來了,老的看不起小的,小的不服老的,最後父子倆不得不分道揚鑣.
丹尼爾又隻好回到了他早年買下的那個葡萄圓,繼續他的`鄉下`人的生活,可葡萄園的收入那能供養紐約人的生活呀.大丹尼爾半輩子就這麽轉來轉去,到了老了,又轉回了原點.
丹尼爾的年歲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差,在修理葡萄園的房子時又摔了下來,人老了,經不起摔打,腿和腰都傷的很厲害,雖經過了長時間的調養,還是留下了不小的後遺症,身體是大大的不如從前了.
而在紐約的第二任太太也受不了他的那種`田園生活`和`鄉下`的收入,也更不想和丹尼爾一起拋棄紐約的城市生活而去清貧的欣賞他的田園風光,兩人又分手了.
現在, 丹尼爾老了,真的幹不動了,想把葡萄園脫手吧,又趕在了現在的金融危機的時段,沒人要出錢能買這個收益很抵的葡萄園.這個看起來很美,但難於經營的,本是有錢人用來消遣的項目.
就這樣, 丹尼爾被生活拽著艱難的度日如年.
丹尼爾拖著受傷的身體,孤身一人,守著那片曾被人夢想成世外桃園般的半荒的土地,一天一天的熬日子…..
當知道了丹尼爾離開我們後這些年後的詳細的經曆,再聽了丹尼爾對現在的生活的描述和訴說,我已明白了今天丹尼爾為什麽拄著兩個拐杖來找我的用意.
我聽完了丹尼爾的敘說,我和丹尼爾相對無言的沉默著.
過了幾分鍾,我輕輕的拍了拍丹尼爾的背,示意讓他等我一會兒.
我到了辦公室後麵,打通了丹尼爾的大兒子泰德L的電話.
電話通了, 泰德L一聽是我的電話,非常興奮的對我說:UNCLE L(李叔叔),您老給我打電話.我太高興了,哈哈.`
`小兔崽子,你還記著有一個UNCLE L(李叔叔),還算你還有良心.可你還記著有一個丹尼爾L的爸爸嗎?`我在電話中狠狠的教訓著丹尼爾的大兒子泰德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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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丹尼爾的大兒子泰德L來,有一段的故事要講.
丹尼爾的大兒子泰德L是一個聰明能幹的小夥子, 泰德小的時候在不上課,不上學的時候常常跟著丹尼爾來我們公司跟著他爸爸上班,我很喜好員工的小孩子們,尤其是那些淘氣而又聰明的小孩, 丹尼爾的大兒子泰德就是其中的一位,這小子從小就表現出色,他每次來公司都要來我這學點新花樣,後來竟被我訓練的寧可聽我的錯誤的誘導和指揮,也不聽他爸爸媽媽正確的教育和指導了.
已至於有一天, 泰德這小子跟我悄悄的說: UNCLE L(李叔叔) ,要是您是我爸爸該多好哇..`這小子還真會拍馬屁...
丹尼爾也知道我很喜歡泰德L,有時,他有一些事情不願向我講的時候,就讓小泰德來向我說.
也正因為如此,小泰德也許是受我們大家的影響深,大學畢業後,長短不去讀碩士生,也不安心於打工的工作.很快就創業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年丹尼爾才那麽膽大包天的把UNCLE L(李叔叔)公司的客戶轉到了小泰德的公司了,他知道,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對他怎麽樣,大不了,讓小泰德過來多叫我幾聲UNCLE L(李叔叔)就沒事了.
小泰德創業後,雖在很多方麵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但作為UNCLE L的我,對他一直很關照,有許多方麵還給他技術支持,同時,在我們善長的某些方麵的訂單上還會分給小泰德一部分業務,使的小泰德雖然年輕,卻有了不俗的業績, 小泰德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所以, 小泰德對UNCLE L一直有著幾分敬意.
在這近幾年來,美國的IT行業可說是鬼苦狼嚎,潰不成軍,倒的倒了,沒的沒了,那些曾幾何時呼風換雨的大哥大很多都銷聲匿跡了.就是幾個殘存的公司也是大不如前了,可凡事都不能一刀切.無論在何時,也無論在何地,總有一些生命力強的人還能在獨立寒秋.揮灑有餘.
丹尼爾的大兒子小泰德就是一個還能獨領風騷的不錯的年輕的老板,在職場,他是有點六親不認,可他心裏特清楚,那些人對他有用,那些事應該辦,他能挺過來,還能發展,這本身就證明了小泰德不是等閑之輩.
小泰德雖很久不和丹尼爾聯係了,這一點上,他很美國.
可他卻常常的來找個理由,來請UNCLE L(李叔叔)的我去喝喝茶,吃頓飯,在這一點上,他又很中國.
就這樣,我和小泰德就成了亦師亦友的好夥伴,忘年交,既是競爭著,又是合作者的友好關係.
平時,我的習慣是,如不是對方主動來談,從不過問別人的私事.所以,雖然, 小泰德和我走的很近,但如不是丹尼爾來敘說他的現狀,我還真不知丹尼爾這最近幾年的詳細情況.
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似乎有了一點責任.
我在電話中把小泰德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小泰德也知道錯了,口口聲聲的答應,願挨打也願挨罰,讓我說說,該怎麽辦?
聽到了小泰德的城意,我心中有數了.
回到辦公室.老丹尼爾還怔怔的靜靜的座在那裏.
我笑喜喜的對老丹尼爾示意,老朋友,辦法有了….
我把小泰德邀到了我的辦公室,最後商定,由我和小泰德共同出資聯合收集購丹尼爾的葡萄園,同時我和小泰德請老丹尼爾自己做出選擇,是回到我這還是跟著小泰德去上班繼續工作,丹尼爾最終還是選擇回到我這裏,我隻好讓他先養好傷,再準備三進`山城`,我隻好再安排他回到適合自己新情況的新的工作崗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