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生物老師曾經告訴我們,他們50年代剛剛來到兵團的時候,我們團場所在的地方被原始森林所覆蓋,到處都是樹。他們來到以後,隔一兩公裏留下幾十米防風林帶,中間的樹木全部砍了,一把火燒掉了!其中包括許多很粗很高的楊樹、柳樹。我們老師很惋惜地對我們說:“現在這樣粗大的樹已經很少了,早知道,當初留下來,現在做家具多好!“
要我現在說,當時要是不開荒,留下來作旅遊資源該有多好!即使不能保留全部,保留一部分也是好的呀。
而我當時想的則是:”砍下的樹木,不燒掉,分給大家作柴燒多好,得燒多少年啊!“因為我小時候的記憶裏,拾柴一直是我和其他農場孩子的一項艱巨任務。我們那裏產煤但要花錢買。所以我和小夥伴們經常去連隊周邊的防風林帶去撿拾林木的枯枝,再冒著烈日從很遠的地方背回家。
說到拾柴,在我的印象裏,我們家後院柴堆裏一直有一堆梭梭柴和紅柳,我出生前就有,一直到我上大學時還在那兒,搬家了好幾次都沒有舍得扔掉。我爸媽說,那是我媽懷著我的時候,與我爸推著個車,在連隊西邊的大溝裏挖來的。那是60年代後期,爸媽說那時候大溝裏的梭梭和紅柳很多,而且很容易挖,紅柳生長在一層腐殖質上,用手輕輕一拔就能拔出!
那時候我媽來兵團不久,與我爸結婚不久,兩個人都是在饑荒年代裏失去了父母的苦命人,在遙遠的大西北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不再擔心挨餓與寄人籬下、遭人白眼,有了自己的一個家。秋天的荒野裏滿目金黃,寂靜無聲,兩人你拉車我推車,穿行於灌木之間,竊竊私語,生活雖艱苦而內心幸福,想來也挺浪漫的。
現在看來,那是曆經幾百甚至數千年形成的自然環境,偶爾隻有騎馬的哈薩克人和他的羊群和駱駝經過,人跡罕至,是野生動物的天堂,我爸說有黃羊、歡豬、刺蝟等等各種野生動物,職工中還有人有夜晚遇見狼並且與之搏鬥一晚的經曆。防風林帶之間的一望無際的田地也很肥沃,不用施肥,各種農作物如小麥、棉花、玉米等都長得很好,西瓜很大很甜。
我爸來兵團農場比我的老師不過晚了十年左右。我問過我爸,像我們生物老師描述的原始森林覆蓋的情況,他從來沒有見過。我從來沒有見過黃羊,我爸描述的梭梭紅柳遍地的情形我也從未見過,從我爸來到農場到我記事起,這中間也不過是十年左右。那是一個脆弱的生態環境,幹旱缺水,一旦破壞,很難恢複!
我小時候也從沒有見過我爸爸說的那層腐殖質,紅柳與梭梭已經被周圍連隊的人差不多挖光了,也很少能夠見到野生動物,因為他們的生存環境已經完全被破壞了。何況那時候極端缺肉食,即使有少量野生動物,也被人吃光了。我們那裏的團場的地與加拿大不同,完全靠天山融化的雪水灌溉,而且很多地方在若幹年灌溉之後會出現鹽堿化這樣一個令農場人惱恨與無奈的現象。我小時候,連隊周圍有大片一望無際的昔日良田,變成了白花花的鹽堿灘,寸草不生!難以想象,這裏過去曾是林木覆蓋、野生動物出沒的膏腴之地。
即使還能夠種植莊稼的地方,田地的中間也會出現這一塊那一片不長莊稼的鹽堿灘。農場人拿鹽堿灘沒有什麽辦法,團場使用了挖排堿渠的方法,即在鹽堿灘邊上挖出四五米深與寬的V形溝渠,希望鹽堿滲出後隨渠水排走,恢複土地昔日榮光。我小時候曾經隨父母參與過挖排堿渠,那是非常沉重的體力勞動。排堿渠挖了很多,在我看來統統是白費力氣,那麽多年之後,鹽堿灘還是那個鹽堿灘,沒有見到一塊地恢複生機。
這次回國與人說起農場的現狀,有人說生態環境已經比我那時候有所恢複,這讓我激動不已。我和我妹決定包輛車,去我們在農場連隊我們的出生地看看。同行的還有我的父母和小姨、小姨夫。他們都是60年代來兵團的老職工,聽說此事,比我們還要激動與期待。他們已經在此生活了半個多世紀,這裏早已成為他們真正的家園。
明天就要見到我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整整三十年,彈指一揮間!再見故鄉,會看到怎樣的改變?!
人活著就想折騰!
等待回程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