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年的那場雨

(2012-01-24 14:34:41) 下一個

光源,如果愛是一把傘,那麽等待雨就是傘的宿命。而那場雨來的太早,在我們倆的愛還沒凝固時,卻已成灰。

Chapter 01:

入夏了,經過三冬四夏的知了趴在樹丫上不休不眠地叫著,同屋的上鋪早已打好了包裹,順手拽下了那塊屬於她的素色窗簾布,豁然的敞亮讓桃子有些不適,光線的輻照下眼睛忍不住溢出淚水,她閉上了眼倚坐在床沿上,背後是早已整理齊備的行囊。椅背那兒搭著一件男士外套, 端坐在對麵空鋪的傅譽注視著一聲不吭的桃子,滿目都是夏日午後的疲憊和迷茫。

為何不愛?

四年的清秋裏,他虔誠的像個使者,隻一味地給她自己的好,演繹自己的愛,淋漓盡致,點點滴滴,灑滿在大學的每個角落,他希望自己的這份炙熱能讓桃子心裏開滿花,他總愛說,桃子你臉色蒼白,桃子該多去曬曬太陽。

桃子說她畏懼刺眼的陽光,其實她更怕炙熱的陽光灼傷了心,趕走了雲,心裏的那場雨便停了。好早好早以前,有個人曾在她的心裏種過一株花,隻因那個角落始終不曾被陽光普照穀,或因雨水過多,至今花未開。
於是她依舊蒼白,於是她今日敢說----就是不愛了。

傅譽不能理解,既然不愛,為何還要苦苦跟他耗盡四年花樣年華?

畢業之際,本以為水到渠成,欲攜手返鄉給家人一個驚喜,也算是圓滿這四年的長跑。桃子的行囊告訴他,她與他的方向南轅北轍。

桃子開口:平心而論,對你從沒有過癡心妄想,更沒渴望過有什麽結果,跟你回家,不可能。如你想改變現狀,隻有結束而不是延伸。四年,對我而言這種耗是值得,也是我想要的一種戀愛方式。

四年與其說跟他談戀愛倒不如說是借他來續跟(那個人)的愛。大學開學第一天,從傅譽那口濃重的鄉音判定出他和(那個人)應該是同住一個地方。壓不住心裏的那股癡念,靠近他,把心裏對(那個人)的好全部釋放出來,然,這股深愛終不是因他而來,如今真不知如何收場,唯淡淡一句:不愛了。

有倔強更絕情。

桃子嘴裏的無公害戀愛,傅譽他怎麽會懂,話已至此,他沉默良久,隻追問一句:給一個合適的理由,可以考慮放手。

愛的人不是你,算不算理由?

他苦笑,不可能,愛是靠感覺的,你沒有,可我有!可否告之那個人是誰?

----餘光源,深埋在桃子心中的一個疾。

他在哪裏?傅譽不肯罷休,依然執著到底。

是啊,如今他又會在哪裏……?

桃子:陳年往事,你要聽,我便講。
傅譽點頭,投以鼓勵的微笑。

桃子緩緩起身,百葉窗半閉,窗外的蟬鳴遠聲,她的聲音幹澀沙啞。

與光源是同班同學,僅一年。

言簡意賅的開場白讓傅譽眉峰一動,桃子仿佛已經遁入那個青蔥歲月的始端。

鑒於從高二開始的劣跡累累,父上大人把我送到了外婆家,或因隻有她能管的了我,或因外婆家有個不遠不近的大表哥在任高三班主任,主教數學,而我恰恰數學很差。於是我下鄉插班,背著行囊去了你的故鄉,他的校。

開始我故作內斂,安分守己,久了,便裝不下去,惡習不改,故伎重演。鄉間的重點高中,枯燥無味,學生靦腆無趣。但升學和分數都令城裏人咋舌,名牌大學對於他們是陌生而非奢望。智商和教育水準跟考得上考不上名牌大學,在這裏不成正比,因為在鄉間考上大學才是孩子唯一的出路,所有人都在拚命學習,隻有我在看。

大表哥嚴以治學,包括對我,每天放學不是我的自由時間,在他的辦公室裏總有做不完的習題。我學不好,便是他沒教好,他便對不起對他委以重托的我的父。於是我懼怕放學,懼怕在辦公室裏那艱難的一個小時。

晚間自習,電,時有時無,我永遠不能習慣隨身攜帶蠟燭,因此停了電,便隻有我的眼前漆黑一片。久了,也學會厚著臉皮找人借光。
於是,我借到了餘光源的位子旁。

鑒於多次被拒,我不得不饞著臉問他可不可以。
他沒說話,隻把那個長的像蔥白似的蠟燭往中間挪了挪,頓時我眼前一片光芒,不是蠟燭之光璀璨堪比日月,而是借著燭光我發現這個叫餘光源的男生出奇的好看,突出的眉骨,細密的睫毛微垂,安靜而又專注地握著筆在做幾何題。他做的專注,我看的投入。

還看?!!!!!!突然的凝眸抬眉如漩渦般擾了我的神智,嘴角的那抹淡然的笑衝淡了蠟燭燃燒的窒息。

這,這題不懂,怎麽辦?略用撒嬌口氣掩飾的我分明看到他眼神的停頓和躲避。怕是我的眼睛裏閃爍的興奮光彩,閃了他整張臉。雖然整張測試卷我哪題都不懂,但他的話我懂。

他無奈,嘴角微揚,把試卷歪了歪。靜默片刻,拿了張草稿紙,用細細的鉛筆畫了畫,然後挑了下濃濃的眉,示意:懂了嗎?
於是我靠得更近了些,伸直了脖子,想將圖看得更清楚些。我真的看懂了,固然他什麽也沒說。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點頭,他又指了指我自己的卷子,我領會,立刻歸位奮筆疾書。
自此我不再不討厭停電,甚至還盼望著突然的那麽一黑,我還無比慶幸地得知他竟然是與我同路。

往日,晚自習9點結束,騎自行車回外婆家路程裏要經過一片亂墳崗,沒有路燈卻經常看見磷火爍爍,對我這個城裏來的女生可想而知是多大的心裏考驗,於是無論冬夏,每天到家,汗透衣衫。

他雖跟我同路但從來不跟我一起走,總是在鬼火出現的半路出現,不遠不近地緊隨其後,害的車技一向自滿的我幾次差點撞上墳頭。後來幹脆停車等他,再後來隻聽見一路說笑,我與他終可以並排騎車相伴回家。當然,聒噪的那個人一定不是他,這一路上我說盡了我的生平,他隻是個聽客,躺在外婆家的被窩裏,我難耐心緒婉轉,卻又充實愉悅。

漸漸地,教室,路上少不了我追逐的聲音------光源氏,光源氏,請教請教。光源氏,光源氏等等我......

路上,與跟他講光源氏名頭的來由,講日本名著《源氏物語》裏的那個又多情又博愛的光源氏曾是我的大愛。他隻笑不語,我便叫得更歡。

因他給我畫題解題甚多,在大表哥辦公室裏做題的一個小時也變得不那麽難熬了,眼看翹首企盼的自由時間就在眼前,,突然大表哥問,這是你想出來的解題方法?
低頭細看,心裏一驚,臉一紅,當然不是,光源氏的傑作,帶點炫耀他的心裏我脫口而出,是餘光源教我的。
他?大表哥沒再說什麽,可是我分明從他眼神裏讀出一絲不悅。

周末奢侈的半天假,我問餘光源,是不是還要留在教室做題?他想了想說,不了,我去釣魚。
釣魚?我頓覺眼前驟然一亮,從來沒有釣魚體驗的我想看看他是怎麽釣魚的,更想借機與他單獨在一起。矜持和自傲讓我不能死乞白賴追問他要不要帶我一起去,隻有拐彎抹角想盡辦法終於套出了他釣魚的地點,在外婆家不遠處一座小黑橋上。

那日,果然天不遂人願,下起大雨,撐一把花雨傘尋去,淅瀝瀝的雨中,身穿黑色雨衣站在黑色小橋上的他,看起來清冷挺拔。

你來幹嗎?他意外卻不驚奇。
曬太陽。我抬頭看看天,雷聲滾滾。
果然他笑了。

魚簍裏有幾條釣上來的魚,我俯身下望,橋沒有欄杆,他一把抓住了我。
小心腳滑,我不會遊泳,救不了你。他冷漠的語氣裏分明帶著緊張。
我會遊泳,我救你好了。我暗自偷笑。
他索性甩了魚竿坐在了橋邊聊了起來。
喜歡鄉下嗎?
喜歡,你看小橋流水,難得的美。心想卻想,有你無處不景致。

再美的東西看久了也會索然無味,外麵的世界應該更有誘惑,以後有什麽打算?
也許是因雨天沒有路人,也許是穿著雨衣讓他有了安全感,他第一次對我提問。

理想?我要當個老師,還是人民的那種
。牛哄哄的口氣掩蓋我內心的激蕩。

他笑了,露出潔白好看的牙。
不是一直很討厭你表哥那種人民教師嗎?為什麽還想做老師?

因為不喜歡所以才想糾正這個職業在學生心目中的形象,不該是這樣的,也許我這鍾稀裏馬虎,沒心沒肺的,做不了教師……

我不這麽看你。他的語氣很堅定。

哦?被他直視的我臉上有些發燒,很是在意他的下文。

桃子總愛裝成那樣,可是心裏敏感脆弱,像隻小兔子,桃子跟我們不一樣,腦子裝的東西比我們多,死記硬背不適合你,班主任要是早明白這一點,他也會教好你。

第一次聽他叫我名字,心如過電,卻不知道為何那句‘你跟我們不一樣’隻讓心驟然一痛,班主任能不能教好我我並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他的話。

我隻想跟你一樣,隻有你能教好我。眼睛紅紅的我注視著他,語氣裏有些任性。

還真是隻兔子。玩味的一句輕語,眉間卻有了異樣的神采。

誰是兔子?我是桃花流水鱖魚肥的-----------桃子!我賭氣樣子更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他把臉扭一邊笑去,我趁機抱住他的胳膊。

他懂我,原來他真的懂我,兔子就兔子吧。被家人甩到鄉下的我,懼怕凶神惡煞般的大表哥,學習堪憂,同學們漠視。孤獨,恐懼,前途無望,除了裝我還能怎麽做?原來這一切他都明白。

良久,他拍拍我的腦袋說了聲:回去吧,別感冒了,便起身。那一瞬我看到他的臉有些紅。

走了幾步,我回頭問他,那你以後想幹什麽?
我?沒想過,也許就這麽呆著。
釣魚?我高高抬眉
他側臉,神采飛揚,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那一刻我忽覺天一下子晴了,連風的味道都那般的不同。
次日,教室裏,迎麵相遇,我咧著嘴傻笑,他漠視擦身。愕然後我恍悟,定是礙於同學的閑言碎語,又是高考前期,這樣的風波誰能承擔的起。

所幸,晚上我們還是相伴而歸,他甚至讓我單手掌把,拉著我的手加速往前衝,一路上灑下我抵死的鬼哭狼嚎,心卻在飛。於是那些日子裏,我揣著白天的陌路與夜晚的甜蜜繼續混跡於教室與四野中。

許是我的不善隱藏,許是校園本就沒有擋事的牆,沒過多久,這樣的甜蜜蜜還是被隔壁班的張波發現,他來挖寶:桃子,光源氏每天晚上送你回家,可有此事?

我淡笑,與他隻是同路,並告誡張波不要張揚
張波大笑,他家住北,你家住南,南轅北轍!何來同路?他要不是特意有心,我願10隻蠟燭奉上!

張波家開小賣店,是全校蠟燭集中消費處,10根蠟燭他不在意,可光源氏專門送我回家之事讓我震驚。9點放學送我回家,然後再返回,豈不要11點才能睡覺?原來他真是特意有心,控製不住心裏湧起的狂喜,教室的燈繩差點毀於我的掌力。

我再三叮囑:有些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張波你該懂。我雖狂喜但沒忘形,非常時期行為要檢點。

殊不知,此人膽敢跟我說,就敢跟所有人說,全校人除了餘光源之外無人不知,後來他自然也就知曉了,並以為此事定是我炫耀所致。為此我再也享受不到黑夜借光的機會,雖然我很想像其他男女生那樣在教室裏光明正大地打情罵俏,可但凡我一靠近他5米之內,他都像被蠍子蟄了一樣逃的遠遠,所幸回家的路依然還能尋到他的蹤影,隻是距離由平行變成10米之遙。

於是我與張波仇恨不共戴天,午休時分,學校牆外,一望無際的金黃色麥浪中,頂著烈日站著兩個人。

我指向對方:張波你最好把這件事跟餘光源說清楚了,我是喜歡他,可是我沒有把這件事情到處亂說,我不想讓他誤會我。你是個男生做事要敢作敢當!

張波不屑:誤會?也許這正是他期待的,試問他幹嘛那麽好心送你,怎麽不送別的女生?
我愕然:因為我長的好看,喜歡我,你會不懂?
再看張波,竟然視我如怪。別自戀啊,他送你是衝著你表哥是班主任。
如此編排人,我惱羞成怒。這跟我表哥有什麽關係,你在造謠!
你或許不知道,每年高考生班主任可以推薦優秀生,他若不是動了這個心思,你拿我腦袋當球踢。張波指著自己碩大的腦袋賭咒發誓。

這個事情我知道,可這怎麽能與光源氏聯係到一起,如此清高自律的他,即便給他名額他也不會接受,更被說如此小人行徑,憑他實力,依然能上很好的大學,倒是眼前此人跟他成績不相上下,分明有勁敵的火藥味。我寧願相信這是張波的因嫉生恨,栽贓陷害,也無法接受光源另有用心。
張波急辯,說我誹謗,我說他陷害,一時我與他在烈日下僵持不下,劍拔弩張。

為了壓倒他的那副嘴臉,為了還光源的一個清白,我忍不住還是將那日張波的母親送禮物到大表哥辦公室去一事搬了出來,這樣的行徑不是最好的說明嗎?話一出口,似戳了他的軟肋,惱羞成怒的他跳著朝我衝了過來,帶起的麥田熱浪讓人有點窒息。

我自認為高二開始混跡街頭打過架,流過血,氣勢上絕對不會輸給他,於是隨手拽了幾根麥稈迎麵而上。
突然,麥浪裏竄出一人身影,一把掐倒張波,兩個人跌進了金黃色的麥地裏。

光源氏!我拿著麥稈指著這廝打在一起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這一架打的很激烈,整整糟蹋了農民伯伯半畝麥地,他們倆都掛了彩,而我在恰當的時候暈了過去。

我被遣送回府,在家休息了兩天。我不知道這兩天學校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大表哥拎著點心來訪,著著實實地訴說了一遍我早戀的經過,形象生動。躺在裏屋的我百口難辨。
大表哥表功,說為了證實這件事情,他曾親自騎車潛伏在我們倆身後一直到家,潛伏為期一周。
本已頭重的我,開始眩暈。我不知道這一路上痛罵大表哥的話他是否也如剛才的我一樣照單全收。無比佩服他的耐力忍功,心裏暗歎,真具有特高科的潛質。

臨了,大表哥一字一句陳述:大姑父,你也別怪桃子,她單純好騙,我聽一個學生家長說那個男孩想利用桃子接近我,想在臨畢業時弄個優等生名額,等著推薦,我決不讓他得逞!最後那句竟然咬牙切齒。我不知誰從中造的謠,又會從中得到什麽好處,可是臥室的門縫中,桌子上赫然擺著那日張波媽媽拎來給大表哥的禮物。

鑒於我以往的劣跡,爸媽無疑認為這件事情絕對不是冤枉我。而此時我不敢跳起來理直氣壯地對大表哥和爸媽說,我愛他,如果說了,我將永遠不能再去那個地方,也就永遠失去他。我更不能說我不愛他,那樣就作實了餘光源是在利用我。那我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我選擇了默殺。
大表哥走後,爹媽的輪番轟炸,讓我耳鳴了半夜,天亮後我寫了保證書,好好學習要求下鄉,至少在那裏我還能清淨點,至少我還能看到他。

整整一周的等待,他無蹤無影,無聲無息。高三備考前夕,每天每分每秒都是無比珍貴,他缺課一周?莫不是瘋了。
我有心尋他,可是根本不知道他家在何處,更不敢問同學,現在教室裏每個同學都跟我保持相當的距離,視我如同洪水猛獸。

大表哥看我看的更嚴了,晚自習代替他送我回外婆家,我如同坐牢,倒不期盼早日出獄,反而希望那個人能早點投監。

最後的一次模擬考試的那一天,他出現了!

我兩隻眼睛幾乎就沒離開過他的身影,他瘦了很多,很憔悴。一如既往的愛答不理。
考場裏我坐在他後麵,幾乎是看一眼他做一道題,生怕一抬頭他就消失了,果然他做的很快,第一個交了卷子,飛快地收拾好東西,走出了考場。
我隻記得自己還算有心,最後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名,甩了卷子緊跟其後走了出去。

車棚前,他彎腰開鎖,我站在他自行車後麵堵住了他。
你怎麽那麽久沒來上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讓開!壓抑的憤怒傾瀉而出。
執擰的我死不肯讓,除非他跟我說清楚。
他竟然推倒了另外一輛車子,奪路而走。
我自知在校園裏他不會跟我多說一句話的,隻好把早就寫好的小紙條塞到他手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隨即轉身騎車離去。

明日,我將徹底結束在這裏借讀生涯,三天假期後,我們都將麵臨一年一度高考的拚殺。不同的是我必須回城裏原來的學校考試。從而遠離這裏,遠離他。以後是否能再次相見,相見又在何年?我不能預測,因此我必須在走之前把這些事情做個交代。

我不怪他的誤會,也不相信那些謠言是真。但,我拿不準他明天會不會來車站,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說清楚這一切。

晚上,特意去了趟張波家的小賣部,張波抬頭有些不自然,還沒等我開口問他便急於表白,餘光源的事情與他無關。
我冷笑,誰信?衝那日兩人抵死拚殺,還能有誰比他更有資格這麽做?
張波一味強調:信不信由你,他被停課真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好歹我還知道這個時候不讓備考生登校是很缺德的事。
我恍然,他一周的無蹤影,原是被迫停課,看來事情遠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忍不住追問,為什麽?是誰停了他的課?

此番話換張波愕然:你不知道這些事情?那天我們倆打架後都被叫到辦公室了,餘光源一聲不吭,我怕這個節骨眼上給我們處分會影響高考,就撒了慌,說我借了他參考書沒還,還罵了他,才動的手。總算放了我,他卻被留在了辦公室。班主任又問了他什麽我就不太清楚了。兩天後,班主任宣布要開除他學籍,後來他父母來了,聽說給班主任下跪什麽的,最後餘光源被迫寫了保證書這才讓他保留學籍停課待考。大家都說是因為你的原因,把班主任給激怒了,到底是不是?
我無從回答他的是不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進門前,我像一隻吹了氣的皮球,本欲找張波來發作的,卻被他紮了一針,沒炸直接癟了。

我不敢想象那些日子裏因為我餘光源遭受了怎樣的逼迫和屈辱,不能這麽不明不白一走了之,我對他欠一個解釋。
那一夜我幾乎沒睡,滿心都是明天他會不會來。

愁腸滿腹寄與花瓣的單數和偶數來判定,結果還是來或者不來,拋紙條抓鬮,結果還是來或者不來。如此忐忑折磨到天亮。窗外傾盆大雨,本來不大的希望更加渺茫,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心情,他還會來見這樣一個我嗎?

車站,孤獨一人從清晨六點等到九點,撐一把花雨傘,望穿雨幕,不見他的身影,浸透的衣衫,哆嗦的身子,紅紅的眼睛,在下一刻的下一刻裏幻想著能看到他的身影,期盼著他一定會來,等一下再等一下,他一定會來。

看著一輛輛公共汽車擦身而過沒了蹤影,腿站的失去了知覺,雨寒加心寒身體抖動不止,心下黯然,他不會來了,帶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憤怒,甩了行李折了回去,一口氣跑到了橋上,果然,他在那裏。

------餘光源!

帶著在雨中等待了三個小時的憤怒我衝了過去,一把奪了他手裏的魚竿,真想對著他揮過去,可是我下不了手,因為我喜歡他。

把魚竿給我!
他甚至都沒拿正眼瞧我一下,除了梗咽和不由自主的抖動一時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哭泣的聲音指責他怎麽可以這樣欺負人!讓人傻等了3個小時,自己卻在這裏悠閑的釣魚。
他答道,我沒答應你,等不等是你的事!
我狂吼:餘光源!我隻想告訴你,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到底是哪樣我自己都不很清楚。

無論是哪樣都不重要了,你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這個地方了。
風過傘落,我知道我還是等到了他這句話。
我軟了口氣:不,光源,我們好好考,我們可以考同一個大學,一切都會變好的不是嗎?這是我的最真實想法,我不想就這麽走了,我不想我跟他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完了。

我不打算考了。
為什麽?
為了……自尊
你的自尊就那麽了不起嗎?可以為了自尊放棄一生的追求?難道你真打算在這裏釣一輩子魚?一向木訥的我,竟然言辭激烈,隻不想讓他如此說下去。
我的自尊不重要,可是父母的自尊不可以被踐踏。
是!我想起張波說他父母為了能讓他參加考試給班主任下跪的事情,這對他無疑最致命。
那…..,那我怎麽辦?我惶惶不知所雲。
他定定地看著我,清冷的眼睛,掩去心中那抹刺痛,輕描淡寫的一句:

你我本就沒什麽。
話雖少,卻堵得我支離破碎,木訥遲疑!

什麽……什麽叫本來就沒什麽?沒什麽南轅北轍的回家路你為什麽要送我?
……
沒什麽幾百道題你不厭其煩地教我?”
……
沒什麽你跟張波打架?
……
“沒什麽你就不會讓我站在雨地裏等你三個小時,而你也站在這裏淋雨三個小時?
……
你-敢-說,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麽?

沒有!

透心涼的話一貫而出,徹底掘開了我的心堤。

雷聲和雨聲掩蓋不了我的哭聲,我為這說不明道不清的事情哭泣,為這弄不清看不懂的愛而哭泣,他終於還是不能無動於衷地看著我哭,輕輕把我摟在懷裏。

桃子,這個世界太髒,任多大的雨水也衝不幹淨了,你還是走吧。

懷裏正在哭泣的我,不由得身子一僵,猛地一把推開了他。

餘光源,我不走!


他倒了,直接從橋上栽進了水裏,弧度很美,美的讓我以為他在跳水。
多年後,我確認在那場雨裏,是我親手把他推進了河裏。

沉浸其中的桃子掩麵抽泣,為那一刻的衝動和無知。

良久她問傅譽,我真的有那麽大力氣嗎?他為什麽不躲?
傅譽輕輕搖頭,他就沒想躲。

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不去借讀,如果我不找他借光,如果我不怕那些該死的磷火,如果我不去小黑橋那裏……一切都不會發生。絮叨的桃子看起來如同活過百歲的老人。

傅譽蹲在她的麵前,握著她冰冷的手安慰道:不是你的錯,是那個懵懂的年齡裏無法把握的未來害了他。你說出來就好了,不必自責,跟我回去看看吧,也許沒有收獲,,也好過你內疚難過一輩子,我想餘光源他也不想你這樣。

桃子的頭猛搖,我不敢。

傅譽能感受到桃子心裏逃避,他按住桃子雙肩,柔和的目光看著眼睛哭得紅紅的桃子。

你如果打算逃避一輩子我不勉強你,可是有些事情你與其這麽糾結為什麽不想辦法解決呢?如果當年你能及時找你大表哥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了,或者用別的方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餘光源,也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

桃子疑惑地看著傅譽,十幾歲的我當時真的沒有那麽大的膽量和能力去處理這樣的事情的!

那現在呢?你應該有足夠的膽量和能力來處理好這些事情了吧?
那又怎麽樣?人都不在了,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不是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那是沒辦法的事情,可是這個心結你打算存放多久?心裏的東西如果不倒幹淨了,又如何容得下我或者其他人呢?
對不起,傅譽,我心裏再也不敢容納任何人了,我很害怕。我發現我對身邊的人除了傷害我就沒給別人帶來一絲好處。

怎麽會,你能把這件事情講給我聽,就是把信任交給了我,我能有幸參與進來,也想幫你把這件事情處理好,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謝謝你,其實我隻想告訴他,這個世界不是他說的那樣肮髒,至少在我心裏有個地方是純淨的,那裏存放著關於他----餘光源的一切。

傅譽用力把桃子摟在懷裏,久久才道出一聲:好!

那個假期,桃子和傅譽還是回去了,因為在此之前桃子聽到了一個故事,一對戀人年輕時因種種原因沒有得到圓滿,男人死後留下話讓家人等女的死後陰娶合葬。這事還轟動一時。她不想死後找餘光源時還在為十幾歲時的事情喋喋不休。

她再見到他時,她要告訴他,桃子跟他之間的一切就像那個季節的麥浪,在陽光下發著光,散著芳香。在那時的每一份每一秒都是快樂的。還有,那隻兔子已經不再懼怕任何事情了。

----END----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