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無忌

           人們常說“童言無忌”，以前我沒有什麽感覺，自從有了女兒以後，才深刻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女兒三歲多時開始上幼兒園，在這之前一直沒有接觸過英文，開始的幾個月自然是艱難無比，但兩三個月以後女兒就開始說些簡單對話了。有一天， 她爸爸去幼兒園接她，爸爸問她：“ How was your day in daycare? ” 爸爸一邊開車，一邊等著坐在後麵的女兒回答。隻聽女兒說道：“爸爸，你來美國都這麽年了， 可你的英文怎麽說得還這麽差呀？” ------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先生一下就怔住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對後麵的女兒說：“你再說一遍吧，爸爸沒聽清。”一邊用眼睛從後視鏡中窺探女兒的反應。這次女兒鼓足了勇氣，大聲地說道：“我是說，你來美國這麽多年了，你的英文怎麽說得還這麽差呀？”先生再次啞言了。

            過了幾天，先生帶我和女兒去郵電局辦事，我不想進去，就站在車旁邊曬太陽。秋天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極了！正享受著，就看見一個西班牙女人前前後後帶了一群孩子過馬路，儼然一個將軍率領著一個大部隊。我數了一下，一共有七個孩子，從十五，六歲的 teenage 到躺在嬰兒車裏的 baby 。 那女人一邊推著嬰兒車，一邊吆喝著孩子們過街。孩子們看上去都很乖巧，小孩子們都拉著她的衣角，大孩子們都幫著拉著小家夥，一家人和和睦睦地漸行漸遠...... 正看著出神，聽見女兒叫我：“媽媽，你在看什麽呢？”回頭一看才發現女兒和先生已從郵電局回來了。不禁對先生說 : “唉，瞧瞧人家，前後被一堆孩子簇擁著，一共七個，這才是女人一生的成就呀！早意識到這點，就辭了工作回家生孩子去。現在太晚了！”沒想到女兒說道：“媽媽，你太老了。等我長大了，我要生八個孩子，讓你做我八個孩子的姥姥！”我和先生不禁笑了。

              女兒漸漸長大，我們給她注冊了一個音樂班，其實就是想提供她一個學習唱歌和交友的機會。每個周五晚上，我都會帶她去。聽孩子們唱歌是很享受的事：“ Oh, Mr. Sun, Sun, Mr. Golden Sun; please shine down on me! Oh, Mr. Sun, Sun, Mr. Golden Sun; hiding behind a tree! These little children are asking you; to please come out so we can play with you! Oh, Mr. Sun, Sun, Mr. Golden Sun; please shine down on, please shine down on, please shine down on me!” 有一個周五晚上，我正準備帶她去，一邊幫她係安全帶，一邊問她今天在學校都發生了些什麽。“媽媽，今天我在學校見到了一個阿姨，她和你一樣是中國人，長得和你一樣老，她的英文和你的一樣難聽 …… ”我沒等聽完 , 已經火了 : “ 媽媽就這麽老嗎 ? 以後不許說媽媽老。媽媽不愛聽！”女兒怔住了，好一會才說：“對不起，媽媽，那好，我重說一遍：我今天在學校見到一個阿姨，她和你一樣是中國人，長得和你一樣年輕，她的英文和你講得的一樣難聽 …… 這樣可以了吧？”

               今年暑假，我帶女兒回中國，姥姥姥爺看見她都非常高興。一天，我們一起去西單，姥姥特意帶我們去乘坐雙層公交車，好讓女兒新鮮一下。女兒被姥爺領著坐到了二層的最前排，興奮地在前麵說個沒完。不一會，一位爺爺帶著個孫女也坐到他們的旁邊，兩個孩子就不由地聊起來。不知怎麽回事，聽見女兒在說：“中國沒有我們美國好，我們美國才好呢！”話音剛落，那位爺爺就說：“這孩子這麽小還挺有優越感的，不就是從美國回來的嗎？美國有什麽了不起！”瞧瞧，這童言也會惹禍的。

               哪裏知道這才是“惹禍”的開始。過了幾天，弟媳和侄兒來北京。出門了說是要自己打的回家。 這一下，可讓我們在家焦急地等了他們兩三個小時。見麵後問他們這是怎麽回事，弟媳說是碰上“黑的”了，拉著他們在北京城亂轉。女兒第一次聽說“黑的”，頗感興趣，問我們什麽是“黑的 ”, 我們就告訴她了實情。沒有想到，自此以後，女兒隻要坐的士，一上車都會問我：“媽媽，這個的士是‘黑的’嗎？”讓我尷尬至極！

  有了這些教訓，我對女兒進行了教育------以後講話一定要注意，不能再惹禍了。可孩子畢竟是孩子，一會就忘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弟媳和侄兒也在。女兒吃得正香，突然停下來，盯著弟媳好一會才鄭重地說：“舅媽，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頓時飯廳的空氣像凝固了一般，我和父母都嚇壞了，不知這丫頭嘴裏又會吐出什麽“象牙”來。我剛想阻止，她話已從口出-----“我覺得你長得好漂亮呀！”My God， 我的心終於落到地上了。再看看那當舅媽的，人家的臉上已經是一朵花了----“謝謝！”然後全家人都笑了。

  最近，我又再一次體會到了女兒的童言無忌。前幾天因為一點小事對先生有點生氣，在家裏數落先生的不是。正說著，女兒聽見了，怯生生的問我：“媽媽，爸爸要是不改，你會離開他嗎？”“當然會！”我不經意地說。然後就聽見女兒輕輕地哭起來：“你們要是離婚了我可怎麽辦？”“那你願意跟我們誰呀？”我問她。“我當然想和你在一起，可我不想你們離婚呀，因為我覺得我還是有點喜歡我爸爸的！”然後哭得更厲害了，而我的氣也全消了。

  童言無忌，孩子的心靈是多麽純潔透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