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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最最開心的一個名字, 過年。我自有記憶以來,一聽到過年, 心情那個激動啊! 有多少美麗的想象。
過年我可以吃到好久沒有吃到的雞,媽媽做的蹄膀,還可以要求媽媽給我買炮仗,以及帶有蠟燭的小兔子, 夜間點上蠟燭拉著兔子跑, 太激動人心了。 此外, 過一年就長一歲,我多麽希望自己快快長成一個大人。
過年, 媽媽是最忙的一個人, 我們一家有6個兄弟姐妹,上麵還有一個外婆,媽媽就要招呼這麽一大家子。 年前一個月,媽媽就開始忙乎起來了,第一件事就是買一隻蹄膀, 用甜麵醬塗在蹄膀的外麵, 掛在風口處將它吹幹, 作為醬蹄。另外, 要買好冬筍,白菜,香菇, 線粉等等。 有些食品要臨時買的, 如魚,雞, 鴨, 蝦, 豬肉, 牛肉等等。
年夜飯在三天前就要準備,燒好的菜一隻一隻放在紗廚裏, 當時沒有冰箱。 我好饞,想嚐嚐, 媽媽不準許的,一定要到除夕夜才能開吃。 年夜飯總有一隻大砂鍋,裏麵有兩隻蹄膀, 一隻新鮮白蹄膀, 另一隻就是一月前準備的醬蹄, 顏色棕紅, 所謂金銀蹄。 八寶鴨也是年年都有的, 鴨的肚子破開, 取出內髒, 用糯米, 火腿, 筍丁放入肚內, 用針線縫合。 放好佐料, 蒸熟。 哈哈! 鴨子肚中的火腿糯米真好吃 (口水來了!)。年年有餘, 魚在過年時必上的菜肴,媽媽喜歡做一條清蒸桂魚。 此外, 還有清炒蝦仁, 幹切牛肉,素菜,花生米等等。
媽媽高興, 每次都要喝一盅自己製備的燒酒,用高度數的燒酒,在裏麵加上玫瑰花葉再加蜂蜜, 還有一種中藥材(我記不清了),泡製一個月後才飲用。 冬天的每個晚上都要喝一小盅。 哥哥姐姐都不喝酒,沒有人陪媽媽喝酒,隻有我嚷嚷著也要喝酒, 媽媽用一隻筷子沾一點酒放在我嘴裏, 也算陪媽媽喝酒了。
初一常規吃火鍋。 那時的火鍋和現在不同。是黃銅製成的,圓盤形,中間空心,燒木炭,四周有寬大的槽, 裏麵放入湯水,一般用雞湯, 燒開, 放入火腿,香菇,蛋餃,肉圓,粉絲,豆腐, 黃芽菜等等。 江浙一帶的人不太喜歡吃辣的,火鍋清亮,所有的菜肴都是淡色的,符合蘇州上海人的淡雅。
媽媽看著一群自己的孩子吃的高興, 她臉上含著微笑,吐露她含辛茹苦把這群孩子帶大, 除了我還小之外, 個個都已成材 。 沒有靠她丈夫的幫助, 完全由她一人把持全局, 從十分艱難中走出困境,這時媽媽心中的喜悅心情,有誰和她分享?
除了年夜飯高興之餘,我嚷嚷著要買炮仗和煙火, 買來了炮仗我自己不敢放, 一定要哥哥姐姐幫我放。煙火要在晚上放,我更沒有膽量放煙火了。 當時我年幼,膽小,想來真沒有出息!
每逢過年, 我的兒童心理是那樣的盼望, 是那樣的開心!
一年一年地過去了, 我慢慢地長大了,對於新年的記憶越來越淡漠了。 那時我已經結婚,畢業後我被分配到貴州山村, 過年無法回轉上海, 媽媽那時住在哥哥的家, 在上海,她也已年老,再也沒有體力準備一桌除夕的酒菜。從此, 過年不再那樣熱鬧, 我再也沒有往日那樣的向往, 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饞嘴。
媽媽在我39歲那年去世, 從此再也享受不到媽媽為我們準備的那頓年夜飯。
貴州生活極端的艱苦, 我的兩個孩子都放在外婆家。 外公外婆都在南京軍區總醫院工作,條件相對比較優越。 因此, 我就和“梅”兩人就在貴州山村的家中過年。那時過年的供應, 每人一斤肉,3兩菜油,兩斤麵粉,半斤白糖,半斤白酒,其他蔬菜都在集市上采購。 我們常常把豬肉做成紅燒肉, 加幾個雞蛋進去, 再殺一隻自己養的母雞,做成貴州的辣子雞,一般再配一隻素菜, 就是我們兩人的年夜飯了, 每年也隻有這一天有這麽豐富的菜肴。 我和“梅”兩人坐在一張小方桌傍,對飲成趣。
到美國之後, 就更加簡單, 往往什麽都不做, 上餐館吃一頓就算了事。
去年,“梅”悄悄離我而去。 今年的年夜飯,自己燒了一隻臘肉白菜,外加一隻烤雞腿, 一兩白飯,一杯淡茶,沒有燒酒。 身上感到一陣寒意,浮想聯翩,昔日的過年,過一年長一歲;如今的過年, 過一年少一年。。。。。。人生就是如此這般地過下去,一年又一年,從孩童到老年; 一年又一年,從興奮到孤單; 一年又一年,從期盼到失望; 一年又一年, 等待, 等待, 再等待, 等待著去那永恒的世界。
回國與父母一起過年,上不了文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