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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zt

(2017-01-31 10:38:54) 下一個

[轉載]張益唐:我的數學人生

已有 143 次閱讀 2017-1-30 20:21 |係統分類:人物紀事|文章來源:轉載    推薦到群組

夢裏江河的話:

傳奇數學家張益唐是北大校友,但他父親曾在清華求學任教長達二十多年,他小時候也曾在清華園生活,並在清華附中上過學。張益唐談到他不久前受聘於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以後還會回中國講學,因丘成桐的關係,主要去清華。這篇演講中還有很多關於他家庭、學習、成長、堅持的經曆,應該是首次披露的。從這些比較輕鬆隨意的內容看,與其說是演講,不如說是講座或座談。

 

張益唐清華講座:我的數學人生

 

張益唐:我的數學人生
2015-08-24 知社學術圈 微信號 zhishexueshuquan

 

下午接了張益唐先生到清華,演講前在校園裏麵漫步,有一段非常放鬆的談話。


“您看武俠小說麽?覺得自己像金庸筆下哪位?”
“我喜歡《笑傲江湖》,覺得自己有點像令狐衝。”


“您孿生素數工作的底子,是北大打下的麽?北大的生活對您有什麽影響?”
“是的。我們那時候非常單純,隻想著做學問,沒有什麽誘惑,這一點我也一直沒有改變。”


“羅素說數學能讓人逃避塵世,您認同這一點麽?這是不是幫助您度過一段困難潦倒的時光。”
“數學讓我心靈澄淨。即使在我打工的歲月,也沒有放棄數學的思考。孿生素數的證明大概花了兩年時間,但和之前的思考息息相關。”


“有人說您沒有辦法survive美國的tenure體係,您同意麽,如果在體製內,您會折衷發一些小文章麽?會不會影響您做這麽大的成就?”
“不同意這樣的說法。我覺得我在tenure體係,一樣可以生存。我會適應折衷,但不會改變我的本質。”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您認同知社學術圈這樣描述您麽?您覺得自己是逆襲麽?其實您一直誌趣高雅,交遊廣泛。”
“我覺得還蠻準確的,謝謝!”


“都知道您喜歡喝酒,我們有幾瓶王茅要送給您和夫人。”
"飛機帶不走,下次回來一起喝吧。”


下麵記錄張先生演講,經張先生許可發布。因時間緊促,錯誤疏漏難免,請大家見諒。

 


首先謝謝大家,給我那麽隆重的歡迎,這是我沒想到的。這件事情呢,其實是在幾個星期之前,我偶然遇到了肖教授。當時肖教授說:“您能不能給我們清華本科生開一個座談形式的發言”,我說可以。可是後來這個事情傳出去,我看著這些單位的名字,怎麽越來越多了呢?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

 

而且按我要講的呢,今天我不是在講數學。就是今天不是做學術報告,是講講“我的數學人生”。但是,在講之前,我想還要提一下,也許,我以後的數學人生,會跟清華的關係更大。因為,再過半年,我在美國,我要到那個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丘先生跟那個校長說了,多給我一點時間,有空能回國講學,主要到清華,也許以後這樣的機會就多了。


另外呢,如果我要講我的數學人生的話,其實跟清華的關係是比較大的。為什麽呢?首先我要提一下,我的家族和清華大學的關係,盡管我不是清華大學的畢業生。我父親在清華加起來差不多有二十多年。


一. 我的家庭和成長環境


我就講一下,我的家庭。我的父親原來是上海人,至少1949年的時候他是上海人。在這之前,他的經曆很有意思,那個時候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地下黨,是不能直接和人說的,連子女都不知道。但是唯一我能知道的是,他在1949年的時候,在上海做地下黨工作。是不是由此也耽誤了他的學業呢?總之他上大學,是在50年代。那個時候他已經調到了北京郵電部,也是一個幹部吧,屬於幹部類型。然後他是在那裏,考上了清華大學。畢業後他在清華大學任教,然後經曆了大躍進,經曆了文革,他一直在清華的無線電係,現在是電子係了。我小時候應該就在清華。他在那裏工作,但是文革期間下放,他一度遷到了外地,但是我沒有去過。我和母親去了江西鯉魚洲。我小時候也在清華待過,清華園裏,我每次回來都很熟悉。盡管一些地方多出了一些建築。我記憶中,那個時候清華園裏的路是沒有名字的,現在都有名字了,貫穿東西的這條路現在叫清華路對吧。這是我剛注意到的。可是,在我小時候,那個時候我們走過來的路,跟當時的整個的社會環境,跟當時的政治情況,有著一些烙印。


那麽是怎麽一回事情呢?我們小時候,我本來以為是在北京出生的。後來才知道,我母親也是在郵電工作,是我母親回到上海,把我生下來。我出生在上海,是外婆把我帶大。在我13歲,回到北京和家人團聚。我不知道什麽原因,也許是和父母長期的隔離,也許是個性,實際上小時候沒有受到太多的親情。


我最懷念的還是我外婆。其實後來我對我的父母還是有感情的。隻是小的時候有點隔閡。然後是在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為什麽父母會把我這個孩子丟在上海呢,因為我的父親,因為一點事情,要留黨查看。那個時候可以想象,年輕的時候幹勁十足,一下子從幹部,考上大學,成為高級知識分子,突然受到這樣的打擊。應該說那種衝擊在人的身上是很大的。而我的父親還算能想開點的,我母親卻真的是受苦了。所以小的時候呢,他們就覺得啊,把這兒子帶在身邊不合適。就正好放在上海。


放在上海,當時我外婆對我很好。我母親的家族是非常有意思的。純粹的一個工人家庭,如果按那個時候的階級成分來講,我母親這個家庭的階級成分是最好的,上海純粹的產業工人。我讀過蘇聯一部小說,我今天還希望能把這本書找出來。這個小說裏就塑造了蘇聯的一個工人家庭,一個煉鋼工人,因為這樣一個家庭而非常自豪。我母親的家庭就是這個樣子。


我外婆在上海從小的時候,實際上也是從工人家庭出生的。我外公也是。他們那個時候實際上沒有什麽文化。我外婆是一個字都不識,外公識一點字,認得的字也很有限。但是這突出他那種上海人的特點,特別像我外公那樣,從小就是當學徒啊,當工人。一下就是幾十年這樣過來了。到了50年代,那個時候叫解放後啦,平時的八級技工還不如他,他當時的技術好的不得了,在機械方麵的。後來在文革期間也是工人工程師,寫信都寫不好。然後剩下我那些舅舅,姨媽什麽的也沒什麽文化,都沒上過高中,基本是初中畢業。嚴格意義上就是當時說的“插隊”的這種。


於是呢,我小時候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在這樣的環境,其實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我周圍,認識的人中上過高中的就很少,鄰居啊這種,而且沒有人把知識看得很重。雖然那時候還不是文革,還沒有什麽“讀書無用論”,但實際上,沒人把學習還得很重。


二. 我兒時的學習點滴


今天,我的數學人生嘛,能說什麽呢,我能說說實話。如果說有人覺得我在吹噓的話,請大家原諒。如果說跟以後那些神童什麽的比起來,我小時候性格是有點奇怪。沒有任何人教我。我小時候,可能是和政治有關,我最喜歡的是什麽呢?最早喜歡的一門學科,不是數學,物理也不是化學,竟然是地理。


我大概是三四歲的時候,現在想起來完全不可思議,三四歲的時候,很多字我都認識。我能讀懂長篇小說。但作為一門學科來講,我最早四五歲,在小學之前,我喜歡的一門學科是地理。於是呢,我現在都還記得的,我能把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當時大概還隻有100多個國家,現在是有200多了,我當時就能把大部分國家的首都說出來。這很奇怪,也沒人教我。就從我舅舅他們留下的一些教科書,都能背下來。後來有一段時間喜歡什麽呢?喜歡曆史。於是中國一些朝代啊,一些帝都啊,至少我還能夠記得。曆史上很多皇帝啊,這些反正我都記得。


然後呢,大家看到的是我小時候的故事,我看到的時候我是非常有感觸的,當時我是很不適應的,很多人說這個小孩怪怪的,是不是這個小孩性格比較內向。那個時候隻知道是內向,那時沒有兒童心理學什麽的,也沒有什麽天才兒童之類的。我剛讀小學的時候,我有種強烈的意識,我甚至在擔心,我這樣是正常的嗎?我好像是和別的小孩不一樣啊。別人喜歡玩,其實我也能玩,但實際上我比較喜歡一個人玩,找書看。把我舅舅,姨媽留下的初中的教科書差不多都看遍了。那時叫“饑不擇食”,什麽都看。


就在這種情況下,難道我父母就沒有發現過嗎?每年回來探親啊什麽的。一直到去年,我再次回想這件事的時候,我妹妹告訴我,大概在我剛開始上小學的時候,我父親覺得我有點特別,就對我做測試,測試什麽呢?測我的記憶。就給我說西遊記的故事,把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啊,大鬧天宮的故事說了一遍,再讓我給他複述一遍,當時我說的一字不差。


還有一次,我光顧了我父親他在清華的一個同事,印象很深刻。“你家小孩小時候就能看書了啊?”“讓他給你們講個故事,就講西遊記。”我就講了西遊記裏麵真假西天那個故事。這是我在漫畫裏麵看出來的。我父親對我外婆說,這個小孩將來不得了,是不是能夠培養下。說了這個意思,後來我妹妹給我提起這個事情。我回憶起來,他是找過我。但我不知道他是在考我這些。

 

三. 我的數學啟蒙


喜歡數學呢,那應該是更早一點的。我有一種奇怪的好奇心,就是好像小學的那些加減乘除那樣,我是很早就自己學會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學的,自學就學會了。自學到了中學那個代數,我是記得很清楚。自學到了為什麽該有複數呢?想想x和y,這到底是什麽呢?老想著搞清楚,什麽是x?什麽是y?一直在想著這些事情。開始還搞不清楚,但後來就是看看圖書館就搞清楚了。但是這對我的影響很深,應該是在8歲到9歲之間吧。


我買過一本書叫《十萬個為什麽》,第八冊,第一版的第八冊。《十萬個為什麽》現在很多版了吧,但是我前兩年翻起最新版的《十萬個為什麽》,我還覺得非常非常親切。我是從倒過來買的,因為我錢太少。我外婆給我零花錢,買的第八冊,數學,六毛五;第七冊,動物,七毛;第六冊;地質,七毛五。我都記得,正好我想買第五冊後來沒錢了,買不起了,也就算了。


然而就是在這個數學這裏,我記得第一版的十萬個為什麽的數學冊裏頭,有兩篇給我的印象特別深。一篇它的題目基本上講就是說,任何一個偶數都可以寫成兩個素數之和嗎,就是歌德巴赫猜想?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印象,它叫古特拔黑猜想,古代的古,特別的特,拔高的拔,黑色的黑。它那段給我印象很深,它開始就說,我們大家都知道素數,它叫質數啊。它說質數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數,它包含了很多秘密,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這古特拔黑問題就是其中一個。然後這段在最後結尾,他說最近偉大的蘇聯數學家已經成功證明任何一個很大的偶數是不超過四個素數之和。實際上任何一個很大的奇數是不超過3個素數之和。這裏跟古特拔黑的證明已經接近。還有一個叫費馬大定理?到最後一段的結尾就是說,看來這個問題還要到未來才能解決,讀者們們努力。


然後帶著這兩個問題,《十萬個為什麽》裏頭的兩個,奠定了我一生的最後興趣所在,就是數學。我的愛好應該說很廣泛,也不是說我對別的東西不敢興趣,但就是喜歡數學。我這個人很不好,喜歡自我吹牛是不是。我小時候做過一些很特別的事,那時候看到了也知道哪些問題是需要證明的,也模模糊糊知道證明了,但沒有人教過我什麽叫做數學證明,什麽是具體的數學證明。這兩個問題我現在回想起來,跟很多業餘愛好者一樣,我也不像徐遲先生在那個報告文學提到的那樣,老師跟中學生一說,很多聰明的學生就說,這有什麽了不起啊,我就能把他證出來,第二天就來一大堆證明。我沒做這個事情,我一想象就覺得這個事情太離譜了,我也說不出它有啥,但是我證不出來。
但是後來我證明了相對來說容易的一個的東西,就是勾股定理,就是在沒有任何人教我的情況下,我發現數學是能證明的。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小時候有點太孤僻了有點不合群,但是那個時候實際也沒人管我。我最喜歡我一個人在那胡思亂想。我是不是早說我有精神病啊,我自己都覺得有精神病。那天中午我外婆在那裏炒菜的時候,我站在那後麵,我就在想一件事情,當然大家也可以查一查勾股定理的證明。我說如果我把一個大的三角形和一個小的三角形套在一起,諸如此類,就可以證明勾股定理。這可能是我小時候最輝煌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教過我數學如何證明。我那個時候也就是小學最多三年級的學生,我自己獨立發現數學是可以證出來。


這些年就過去了,總的來講我對自己小時候是不太滿意的,條件太差。後來看了很多就是說神童十三四歲就進大學,年紀很輕就已經成了博士,我看了隻能說我最羨慕這些。可惜那時候這種條件不能說我過的不幸福,但是我精神上並不滿足。不過我外婆對我很好。然後1966年文革,我是小學4年級學生,就不用說了。1968年最後我父母把我接回了北京。回了北京以後盡管我高中數學其實也沒學好,因為不滿足就想去學些高等數學什麽的,但是找不到書了。那個時候的氣氛是讀書無用,越有知識越反動啊,知識分子是受壓的。這時其實我在我父母身邊過的並不幸福。盡管沒人說,但是我跟那個時代確實格格不入了。

 

四. 文革的經曆


我在北京上初中也就上了一年多,就在清華附中。很有意思,今年清華附中百年校慶居然我們的那些校友還會記得我,我是想這個事情也就過去了,我不太想去聲張,既然找到我就好。但是那一年多,我們去算為了造一棟房子我們占用了多少工農的土地啊。那次在班上別的同學還算不出來,就我一個算出來,至少我是第一個算出來的。而且這裏我提一下,附中的校長還有老師同學來看我,還做了個錄像,還提到過去一個班主任要來看我,你還記得嗎?我說你讓我猜一猜,結果我一下就猜出來了。他是教語文的,我想有些事情他大概也還記得。那時候講語文就是講毛主席詩詞,黃鶴樓,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串南北。那時候講著講著講到黃鶴樓過去一首詩,他寫了前四句: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我當時看了我就記住了,後來我就跟他提,他說這隻是一半,後麵一半他也沒跟我說,我是過了好幾年才知道這下一半的。
還有一次呢,那時候老是歌頌革命烈士。那時候上海有一個知識青年在黑龍江為了搶救國家的木材就犧牲了,於是有人寫了一篇他的詩歌,結果王老師就拿這個作為教材講解給大家聽。後來有一次我就跟老師說你講過了我都記得,次次叫我來背,結果我有一次發音不對,一個叫睡土炕,我給背錯了,念成睡土坑。我想這兩件事情我給王老師的印象很深,我還記得這位老師。但是我在那呆了不到兩年,其實是一年多。下一步更嚴峻考驗就來了,那時候我的數學學習就基本上沒了,我父親先是下放去種地去了,過幾個月我跟我媽下放到江西去了。我在那裏過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主要是幹體力活。我記得是70年去,到了71年,文革那時候其實是比較寬鬆了。


71年的暑假我從湖北坐船回上海,那時候書店其實可以買一些文革前出的科普書了。我看了上海複旦大學夏道行教授寫的一本書,那個題目很簡單,π和e。我們大家都知道π和e是數學中兩個最基本的常數。在數論中這個數它是有理數還是無理數啊,從那裏頭我才知道有個新的字母e是個無理數。e是無理數證明相對很簡單的,它可以用反證法來證明。但π是無理數證明就太複雜啊,那部分沒有給出證明。其實在《十萬個為什麽》裏頭也提到過,就是古希臘那三道難題,最後一個就是化圓為方,因為π是超越數,化圓為方是無解的做不到的,那時我就知道。而π和e這本書裏有專門提到π和e是超越數,這本書好像又激發了我對數學的興趣。


過了半年多以後我又回到北京了。那時候也很不巧,因為我父親那時候屬於有曆史問題的,那時候地下黨的話多少會有點特務或者叛徒的嫌疑,屬於那種曆史問題沒有解決的。所以我回到北京那時候也沒有機會上高中,於是那段時間閑的沒事幹又想回到數學,想看看數學。北京西單舊書店擺了一本數論書,華羅庚的。那時候我經常去翻那本書,五塊五。我父母經濟上對我還是有點限製,買不起。總算在那裏至少學會了π為什麽是無理數,我也知道了狠多很多東西。


實際上在我上大學之前我的學習是非常淩亂的。1973年陳景潤1 2出來以後我還看了他的論文。其實我基礎知識非常缺,但大致的思路還是看的懂的。不過總的講我的基礎知識還是很淩亂的,而且我的興趣也廣泛,很多書也都喜歡看,數學、文科、曆史,啊,總而言之是非常淩亂的,一直等到文革結束以後總算如願考上了北大,於是這段經曆就過來了。


但是我想小時候這種經曆我們過來了,一個人小時候的這種經曆,而且如果他不是隨便跟現實妥協的話,這種性格會帶給他最強的一麵。我覺得這留在我身上和我內心深處。其實今天上午有人采訪的時候說我這個人很像紳士,但在我內心深處我有最強的一麵,就是不妥協不屈服的這一麵,這可能跟小時候這種經曆有關。然後上了大學,我最應該感激的就應該是大學。


五. 北大

 

北大在數學上給我奠定了紮實的基礎,這種基礎訓練的紮實北大一直做,北大一直強調這一點,我也一直強調這一點。像微積分或者其它的,前前後後都學過,或者自己瞎看過。那個時候我也不懂,抓起來一本書就看什麽,到底學什麽呢我也不清楚。到了北大以後,懂得學什麽了,後來我發現我的興趣其實還是在數論裏麵,最後在研究生階段還是讀的數論。這個時候呢,我發現自己開始有一點講究學習方法了,就是說不要束縛自己的想象力,自己想的話要放開去想。而且學數學需要特別關注的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數學理論之間的一些內在的聯係,往這方麵去做容易出大的東西。


我上北大的那個時候,物質條件跟現在完全不能比。最近我都在抱怨,回國後有一個很大的困惑,飯局太多,吃得太好了,會不會吃出毛病來。可那時候,嚴格來說完全沒什麽吃的。我78年上的大學,那時候普遍是營養不夠的。可大家學習的熱情非常高,大家真夠單純的,隻想著怎麽做學問,怎麽樣把書讀好。在讀書的時候來一個難題,我們大家就在一起,想著一定要把它做出來。而這種精神現在還有沒有呢,我也是不敢說了。


於是呢,在北大過得很好很充實。後來我就跟潘承彪教授讀碩士生。實際上我的碩士生很快就結束了,還在北大留校任教了大概一個學期,教微積分給學生上習題課,感覺很充實。那段時間,現在回想起來,就是中國體係的數論,正好要走到一個還能不能跟國際接軌的狀況。那個時候,解析數論我們知道在世界上是有幾個國家很強,像英國,前蘇聯。美國主要是靠歐洲去的一些數學家,有這麽幾個強國。由華羅庚教授開創出來的中國解析數論,讓中國人能夠自豪地說我們的解析數論是強項,後來還有一個陳景潤。我們的解析數論確實是強項,但在我讀書的那個時候就意識到了。但如果中國不能跟當時國際的特別是開創出一些新方法的歐洲接軌,中國的解析數論會落後。而那時候,我覺得我這個人其實是最適合幹這個事的人,因為我對那些有興趣。


六. 不堪往事


但是,現在想起來我也不想再去提些什麽了。總而言之,那個時候應該是一念之差,要去學代數幾何。實際上當時很多人都反對。1984年我在安徽合肥開了一個數論的會議,後來有一位老師,他去年還把會議保留下來的議程表都給了我。那時候潘承彪老師給我看了他寫的一封信,信裏說到這位老師他見過一次,還說張益唐的腦子很清楚,現在數論還是有得可做的,再去改行有點可惜了。很多人都這麽認為。


不管怎麽樣,往後那一段,我不想說太多,到了美國後就跟另外一個人學代數幾何去了。我的代數幾何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學的,因為他做的其實是一種經典的代數幾何,還有交換代數。我不是說完全沒有跟他學過這些東西,在這一方麵有些我還是做得不錯的。但是後來的有很多事情,跟他弄得很不愉快,後來甚至弄出來一個笑話,有人說的我的博士論文是錯的,是被他弄錯的。那倒不是,博士論文沒出問題,這一個部分結果還是對的。後來有別的學校的教授非常欣賞,有一次有一個人要到香港理工大學去找一個教職,請他寫推薦信,這個我去年才聽說的。因為是中國人,人名還搞錯了,還以為是我,那人就找到教職了,而我自己卻沒有找到。這事過去就算了,我也沒去計較。有一些事情不管怎麽說是他的錯,很離譜的錯。他很生氣,我也覺得很生氣。最後他也沒給我寫推薦信,我也很多年沒找到工作,弄到最後差不多淪落到街上去要飯去了。


實際沒那麽慘,我也有一些朋友,開始幫人做一些餐飲業。後來這幾年也這麽過去了,而後我又回到了解析數論。有時候,如果一個東西,你把它放一段時間,回頭再去看,可能會有新的不一樣感覺。在這裏我想提一下,我在北大讀本科的時候,他們說數學太難了。我是78級的,幾個數學學得好的,要給79級的講一下數學的學習方法。經常要自己問問自己,這個東西到底學懂了沒有,但是不要輕易地說這個東西我會了,就可以放一邊去了,不是這樣的,特別是像解析數論那麽高度基礎性的東西。

 

七. 堅持


(本部分非常technical,時間關係,僅憑記憶摘主要部分如下;待時間充裕,再修訂補正;以視頻錄音為準。下載信息如下)

 

後來怎麽又回到學術界呢?實際上,在我困難的時候,我的一些朋友一直比較關心我。一個同學在Intel, 我去紐約玩,碰到他。他問我一個優化的問題,離散數學的問題。我算了一個星期,還真把它算出來了。這樣我和Intel還共有一個專利,不過沒賺到一分錢。理論性太強了,實際上沒人用。這個同學就找到80級另外一個同學,當時在UNH大學任教,葛利明。這是我的兩個恩人。第三個,是當時的UNH的係主任,證明四色定理的。他從伊利諾伊大學退休,UNH又把他請出來。
然後他見了我。我想拿點東西出來,就是2001年杜克數學那篇文章。他在那個伊利諾伊大學的那個同事呢,也是這方麵的專家。我這文章剛被接收的時候,他就給他看。他說這個工作是第一流的,of the first rank。另外,我去那裏一個學期,教微積分,學生對我的教學評價非常高。他就想直接給我tenure,發了封郵件給全係老師。但最後有不同意見,沒有通過。一直到一兩年前,有些專家,這方麵的同行,2001年的審稿人,認為這篇文章太好了,怎麽會沒有tenure。

然後就是孿生素數的猜測。GPY那篇文章出來以後,大家都看到了希望。2008年,美國數學的一個研究所,開了一個星期的會,討論了一個星期。最後大家都非常悲觀,都認為不可能解決了。我2010年開始做這個問題,並不知道這些事情。2012年7月3日,突然得到一個靈感,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風風雨雨這麽多年都過來的。有人問我,如果沒有做出來,那這一生不是毀掉了嗎?我覺得那沒有什麽,我覺得我活的好好的。在座的有些青年同學,一些數學老師。我想對在座的年輕的學弟學妹說,你不要輕易放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對人生的挫折看得太重。不要患得患失,如果你真的熱愛科學,就要堅持到底。我先講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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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3 個評論)

[3]張海權  2017-1-31 00:26
 
在張益唐困頓之際,數學的大問題需要潛心研究,生存大計更是亟須解決。一位北大化學係的校友聽說張益唐在逆境中還在研究數學的大問題,很想資助張益唐,但又怕被拒絕。婉轉之下便請張益唐每個季度來幫助自己開設的連鎖快餐店報稅,讓張益唐較為輕鬆地得到報酬,同時又有較多時間去研究數學大問題。除此之外,幫助張益唐落腳的新罕布什爾大學的主要人物——北大數學係1980級的校友唐樸祁和葛力明,所謂知音難遇,正是這兩位有情有義、願意扶持才華出眾的張益唐的朋友,才使張益唐落腳大學成為一生的轉折點。當然,張益唐也不負眾望,在潛心鑽研數十載後攻破了世界難題,讓人不禁覺得這兩位知音的睿智與眼光。
[2]張海權  2017-1-31 00:24
 
現實中,我們總會因為遇到的艱難險阻而放棄自己苦苦追求的遠方,而張益唐卻從未停止攀登數學高峰、領略極致之美的堅定步伐。“數學裏有很多美,數論可能是最美的一種。數論能夠讓人理解,但它本身又有很多深奧的東西非常難證明,這種反差導致了它的一種美。數論是橫在人類智力麵前的一個橫杆,就看你能不能跳過去。這個挑戰也是一種美。
[1]張海權  2017-1-30 20:38
 
加州一家專作文獻紀錄影片的電影公司拍了一部名叫「大海撈針」(Counting from Infinity)的一小時影片。2013年9月在柏克萊開拍,去年5月到普林斯頓、去年10月分別在UNH和瑞典拍攝,斷斷續續拍了一年多,今年1月正式發表,現在網上發售。拍電影挺麻煩的,還要假裝是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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