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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啥事也都有例外。達芬奇的《蒙娜·麗薩》就是以神秘的微笑傾倒了億萬人的。這笑是微弱的、安詳的、舒展的,每一個細節都顯示出內心的愉悅,它是驚人的,過目不忘的。這個婦人的笑容為何如此神秘,如此美好,如此迷人?曾使許多學者著迷。甚至有研究者認為:她的微笑來自剛剛獲得性滿足後的陶醉和幸福。不管這一說法是否靠譜,卻多少說明,笑的表情不像憂鬱的表情那麽普遍,多少有點讓人有點意外。在美術肖像作品中,憂鬱的表情遠多於笑的表情。
憂鬱的情緒也彌漫在其他門類的藝術中。即便是哲學也不例外。十八世紀德國著名的浪漫派詩人諾瓦利斯給哲學下的定義是:“哲學原就是懷著鄉愁的衝動到處去尋找家園。”在康德、黑格爾、尼采、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這些人的作品裏隨處都可以找到憂鬱的情結,他們也是憂鬱的一群。亞裏士多德說:“在哲學、政治、詩歌或藝術方麵超群出眾的人,似乎都是性格憂鬱的。”而歌德則說:“優美的詩文,像彩虹一樣隻在雨後陰暗的地方出現。惟其如此,文學的天才都喜好憂鬱的因素。”叔本華說的更直接:“人生猶如鍾擺,擺動在痛苦與倦怠之間······當人們把一切痛苦歸之於地獄,那麽剩下了屬於天國的隻有倦怠。”他還說:“人生是一種迷誤。是這麽一場悲慘的夢。”人類和世界的悲苦和蒼涼感染了研究人類和世界的這些大師們。憂鬱是傳染的。
文學家們的憂鬱就更明顯了。托爾斯泰是憂鬱的,巴爾紮克是憂鬱的,拜倫和雪萊、萊辛和莎士比亞、普希金和果戈理、盧梭和司湯達都是憂鬱的。果戈理的偉大小說《死魂靈》因勇敢、真實地注視了俄羅斯的現實,真實揭露、展示了生活的真相而引起全社會的廣泛震動,贏得了世界聲譽。當初果戈理把已經寫好的幾章初稿念給普希金聽;詩人聽後滿懷憂鬱地說:“老天爺,我們的俄羅斯是多麽令人憂鬱啊!”象征主義的發軔之作《惡之花》的作者,著名詩人波特萊爾本人也很欣賞憂鬱情調,他說:“我並不主張‘歡悅’不能與‘美’結合,但我的確認為‘歡悅’是‘美’的裝飾品中最庸俗的一種,而‘憂鬱’卻似乎是‘美’的燦爛出色的伴侶;我幾乎不能想象······任何一種美會沒有‘不幸’在其中。”
文學作品中悲劇的數量遠多於喜劇,悲劇的影響力也遠大於喜劇,悲劇的生命力也遠強於喜劇。中國的四大名著中,《三國演義》是曆史悲劇小說;《水滸傳》是英雄悲劇小說;《紅樓夢》是愛情悲劇小說;《西遊記》可算一部喜劇小說,但它本身是神話小說,而且有頌揚政治和宗教的特征,情形不同。另外,被譽為第五大名著的《金瓶梅》也是悲劇小說,同時也是一部十分優秀的社會問題小說,雖然有五分之四的篇幅是淫穢描寫,但它依然偉大。
永恒的音樂,更具憂鬱特質。終其一生與命運抗爭的貝多芬的音樂,不管多麽雄深、多麽高遠,我們總能從中聽到一串串憂鬱的音符,在他的《悲愴》、《熱情》和《月光》中可能更明顯一些。如果說米開朗琪羅的憂鬱來自內心,令人害怕,那麽貝多芬的憂鬱則是人類的過失。他天性是快樂的,他希望快樂,但憂鬱總是不離左右,永遠折磨著他。他往往用憂鬱的目光向天凝視,顯出一種無可療治的哀傷。他在給他的情人的信中說:“我們這些人,畢竟是有無限的精神構成的人,而且生來就是要經曆痛苦和歡樂的。人們不妨可以這樣說,最傑出的人總是用痛苦換取歡樂的。”這是貝多芬的人生哲學,“用痛苦換取歡樂”貫穿在他的樂曲的旋律和節奏中。不朽的莫紮特,從他的樂曲中,我們感受到的是“從那哀怨之聲中透露出來的一種最幸福的寧靜。”他的全部音樂的基調正是這種優雅的哀傷中的甜美或甜美中的典雅哀傷——人生快樂的淚滲和著人生悲傷的淚。還有浪漫的舒曼的音樂的基調是“夢幻”,肖邦的音樂的基調是“哀愁”。而偉大的愛因斯坦是一個鐵杆音樂粉絲,他的一生(從早年到暮年)中時時深感人生的孤寂和“無家可歸”的苦悶。五十歲的時候他在《我的世界觀》中說:“我實在是一個孤寂的旅客·······有時候,這種孤寂感是很痛苦的······”看起來連他也很憂鬱。
即使流行或通俗音樂,悲傷的歌曲總是擁有更多的愛好者和更持久的生命力,這是不爭的事實。像《咱老百姓今兒真高興》之類的歌曲總是讓人覺得是個鬧劇,不倫不類。
人是感情動物,具有感性和理性兩個方麵,如一枚硬幣的兩麵。除非麻木或過分自戀,人們對痛苦、哀傷、孤獨的感覺總是敏感、準確、適當的。每個人都需要愛或被愛。但真正在時間和對象上都做到正確、適度真是太難了。庸常的“愛情”我們是接受的,但真正的愛情真正來到的時候我們未必會接受,因為幾乎是奢望,所以也不敢相信。但我們骨子裏還是渴望真愛,而且很有韌性的渴望。然而,真愛罕有又傷人,它是甜蜜的毒酒讓你含笑飲盡,普通人你敢嗎?當你幸遇了真愛,是選擇“死亡”還是“逃亡”?實在是個兩難的課題。選擇“死亡”讓愛永生,選擇“逃亡”
或者保留友情?友情的話題,雖然可以聽到和看到,很多人在談論它,但它的實質性含義卻不敢讓人靠近(異性友情),不敢逼視,不敢細談。友情是人間最敏感的部位,它是一個無言的起點,指向一個無言的結局。人們無法用其它的詞匯來表達它的高度和珍罕,隻能留住“高山流水”四個字,成為人們強烈而飄渺的期待。餘秋雨說:“友情的崩塌,重於功業的成敗,險過敵人的逼近。”聽起來毛骨悚然。麵對友情我同樣感到沉重。友情因無所求而深刻,不管彼此平衡還是不平衡。詩人周濤寫過一種平衡的深刻:“兩棵在夏天喧嘩著聊了很久的樹,彼此看見對方的黃葉飄落於秋風,它們沉靜了片刻,互相道別說:明年再見!”楚楚則寫過一種不平衡的深刻:“真想為你好好活著,但我,疲憊已極,在我生命終結前,你沒有抵達。隻為最後看你一眼,我才飄落在這裏。”
2009年有一個最具代表性的網語:人生是一隻茶幾,上麵放滿了杯具(悲劇)。雖有剽竊嫌疑(張愛玲: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爬滿了虱子),但卻十分接近生活或生命的本質,我很喜歡。
生命的深刻表情是憂鬱,這是人類的不幸。
而我,總是不時有更多的憂鬱,這是我的不幸。我多想以此文為我的憂鬱送葬,願它去天國安息,永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