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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是玩出來的!不是學出來的!
學術界對於何謂科學精神向來眾說紛紜。較被認可的傳統說法似乎是,科學精神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態度;科學精神體現為對真理的追求。當然,實事求是和追求真理都是好詞,然而,又有哪一門學問不需要實事求是的態度;更不用說,追求真理是人類至高的境界,哪裏僅是科學才有的標簽?對此思索良久,我的觀點是,科學精神是一種遊戲精神。讓我欣慰的是,《科學的旅程》這部巨著恰恰印證了我的這一觀點。作為該書的譯者之一,當初之所以欣然接下這部篇幅不菲的譯作任務,緣由就在於粗翻之下,書裏許多精彩的情節吸引了我,忍不住有一種一睹為快的衝動,當最後再做全篇通讀時,這些不凡的人物和生動的事跡依然令我心動,以至不覺枯燥。細細想來,令我心動的正是這些科學大師身上體現出的那種純真的遊戲精神。
兩名植物畫家在作畫。文藝複興時期的博物學家不再僅僅複製前人的成果,而是從自然中描繪他們所研究的物種
伽利略的大名我們都知道,不過他還有一位朋友桑克托留斯,也曾在帕多瓦大學學醫並從事醫學研究。也許是受伽利略定量實驗方法的影響,他試圖通過實驗來認識人體四種體液的精確平衡,當然體液理論是古代醫學的遺產。為此,他決定測量進入以及離開自己身體的每一件東西。於是,在30年的大部分時間裏,他都坐在自己特殊設計的“稱量椅”上,他注意到排出的東西要比攝入的東西少些,就提出了一個理論,叫做“感覺不到的排汗”,認為這就解釋了他所觀察到的現象。當然,他的理論在今天看來肯定有誤,但重要的是,他首創了一種對人體新陳代謝過程進行精確稱量的思想,這才是他的實驗工作的價值所在。不過桑克托留斯的故事帶給今天讀者的意義或許更在於,30年的大部分時間裏,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稱量椅上,何等枯燥的事情,需要何等的耐心!要不是對人體充滿好奇之心,並且竭力想弄明白其中的緣由,他能坐得住?
DNA分子雙螺旋結構模型的提出,標誌著遺傳學的發展進入了分子遺傳學時代。現在,基因已經以一種真正的分子物質呈現在人們麵前,科學家可以更深入地探索基因的結構和功能,並已經開始向控製遺傳機製、防治遺傳疾病、合成生命等更大的造福於人類的方向前進
17世紀荷蘭的顯微鏡專家列文虎克的名字讀者也許並不陌生。一生中,他用自製的顯微鏡發現了不少微觀世界的生命體,如黴菌、蜜蜂的口部和普通虱子等。不過他的職業卻是一名布料商。他製作顯微鏡,最初也許隻是緣於生意的需要,在當時,盡職的布料商常用放大鏡來檢查亞麻布的質量。但不知何時,他卻把透鏡下的對象從布料轉向其他東西。後來消息傳到皇家學會那裏,學會主席對此大感興趣,要求列文虎克提供更多的細節和草圖。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同樣是科學史上值得傳頌的故事。列文虎克與皇家學會的通信聯係長達50年(他於91歲的高齡逝去),全部信件竟達372封之多。列文虎克的信寫得就如同拉家常那般平常,因為對他來說,學術研究隻不過是他的業餘愛好而已,但皇家學會沒有因此而要求列文虎克在來信中注意學術規範,而是由學會秘書將其加工成慣常格式,供學會成員閱讀。這一事實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如今高校對學生畢業論文的要求,首先、幾乎也是惟一注重的標準就是論文規範。當然,我決無意強調可以漠視論文規範,我要強調的僅是,當教師對論文的要求隻剩下這一項標準時,對教師來說當然省力,因為對照規範幾乎不需要學術涵養就能做到,但當學生學會的僅是論文的標準格式(幾乎一堂課就能學會)之後,由此造成的後果卻令人不堪設想。也許有必要強調的是,這種情況的造成,在某種意義上與我們的評估製度有關。因為上級部門的抽查內容就是論文(或試題)的標準規範。
胡克製作的顯微鏡。科學儀器的進步,使人們可以更好地了解微小的生命體
曾經讀過20世紀的科學怪才費曼的一段軼事。費曼對所有事情都充滿好奇,以至他想到有生之年還有一件事情值得研究,那就是記錄臨死之前的感受。費曼最終是否如願,不得而知。但在本書中,卻有一位生理學家果真想得與費曼一樣,那就是18世紀的哈勒。哈勒一生所做出的傑出發現在此不再贅述,隻說他臨終之際,此時他的身邊圍繞著醫生和朋友,他把手指放在手腕上,感到微弱的脈搏漸趨衰弱,於是,他平靜地報告說:“脈搏不再跳了。”
18世紀還有一位生理學家斯帕蘭紮尼,想要研究胃液對於食物的消化功能。他的前人就曾做過類似的實驗,不過實驗對象是鳥類。但斯帕蘭紮尼卻不滿足於這些結果,他走得更遠,竟拿自己做實驗。盡管擔心自己也許會噎死(事實上有一隻實驗鷹就是這樣死的),但他還是吞下一個亞麻包,裏麵裝有嚼碎的麵包渣,當小包在23小時後從身體裏取出時,麵包不見了,而小包依然完好無損。他後來又吞下木質小球和裝有食物的開口金屬管,但這些東西使他嘔吐,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科學好奇心走得過遠了。
埃舍爾的木版畫《相對論》。任何事物都是相對存在的。我們直立的時候,總以為頭上的天為上,腳下的地為下。但是地球是圓的,分別處於東西半球的人的“上”“下”正好相反。這些哲學觀念也是愛因斯坦相對論研究的基礎。埃舍爾在畫中把這種相反集中到了一起
類似這樣的精彩故事在本書多得不可計數。讀者想必注意到,相比於牛頓、達爾文等名字,本文引用的科學家大多屬於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但這恰是本書的特色之一,這就是說,以大量篇幅介紹眾多璀璨明星,而不隻是最耀眼的那幾顆。同時,本書還以相當篇幅介紹當時誤入歧途的某些研究者,他們不乏才華,不乏對自然奧秘的好奇之心,卻因種種原因,更多受名利的引誘,最後居然成為行騙高手。也正是在本書的翻譯中,我才知道,artist對應於漢語有三個含義,藝術家、大師,行騙高手。
僅從上述有限的例子中,我們即可體會,科學研究的最大動力來自於一種破譯自然奧秘的好奇之心,一種想要探悉謎底的不竭衝動,這不正是遊戲精神的體現或升華?也許有人會說,從事遊戲怎能與崇高的追求真理相提並論?但在我看來,崇高就在遊戲之中。首先,遊戲超脫於功利,所有世俗意義上的職稱、獎金、名聲都與真正的遊戲無關;其次,遊戲注重規則,任何對遊戲規則的破壞都會使遊戲自動結束;最後,遊戲所要追求的目的無非就是勝局,在科學中即體現為破譯自然之奧秘,並以此贏得同行的認可和尊敬。以此反思,當下我們的學術界,缺的遠不是錢或其他物質性的東西,缺的正是一種遊戲精神。
《科學的旅程》珍藏版,雷·斯潘根貝格,黛安娜·莫澤著,郭奕玲、陳蓉霞、沈慧君譯,陳蓉霞校,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1月。
【本期編輯:陳靜、吳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