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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教授們全都成了勤勤懇懇的工匠

(2015-10-28 15:52:03) 下一個

[轉載]陳平原:今天,大學教授們全都成了勤勤懇懇的工匠

已有 190 次閱讀2015-10-27 00:33|個人分類:邊看邊說|係統分類:觀點評述

本文是9月28日陳平原教授在北京大學召開的“建築與景觀的‘白話說’茶座”上的主旨發言,特予本版刊發。陳教授從非己所長的建築說到一向傾注心力的新文化研究,綿綿情懷蘊含在字裏行間。

建築的風華絕代與學問的博大精深,二者相輔相成

八年前,《建築與文化》雜誌社組織大學建築專號,我應邀撰寫了《老房子:大學精神的見證人與守護者》(《建築與文化》2007年5期),其中提 及:“大學校園的曆史感以及文化氛圍,一如石階上的青苔,必須一點點長出來,而不可能一蹴而就。在這方麵,老建築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老學生對於大學的記 憶,一半是給自己傳道授業解惑的著名學者,另一半則是曾經留下了青春印記的校園建築。……在這個意義上,建築的風華絕代,與學問的博大精深,二者是相輔相 成的。”

之所以越俎代庖,談論非我所長的建築,主要緣於對都市研究的興趣。從2000年在北大開設“北京文化研究”專題課起,十五年間,我指導過十篇以 北京為研究對象的博士論文,組織過四場“都市想象與文化記憶”的國際會議,還在北京大學出版社主持都市研究叢書。很遺憾,所有這一切,都以文史為主,極少 牽涉建築。

十年前,在《想象北京城的前世與今生》(《北京師範大學學報》2005年4期)中,我談及:“同一座城市,有好幾種麵貌:有用刀劍刻出來的,那 是政治的城市;有用石頭壘起來的,那是建築的城市;有用金錢堆起來的,那是經濟的城市;還有用文字描出來的,那是文學的城市。我關注這幾種不同類型的北 京,但興趣點明顯傾向於最後一種。”這裏牽涉專業背景,但也與我的隱憂有關:在城市改造中失落的,不僅僅是古老的建築,還包括對於這座城市的曆史記憶。也 正因此,談及當下中國城市,我常念叨那些正迅速消失的“老房子”,以及對於“老房子”的記憶與陳述。

四年前,應《人民日報》之邀,我撰文談“曆史文化名城”的保護,以下這段話,因故被刪去了:“千百年留下來的東西,大有深意,但都很脆弱,必須 小心嗬護,哪經得起你用推土機加金融資本的‘辣手摧花’。在目前這個環境下,我不怕領導沒有雄心,也不怕群眾沒有欲望,我怕的是政績優先的製度,迅速致富 的心態,這上下結合的兩股力量,使得眾多‘古城’日新月異,在‘重現輝煌’的口號下,逐漸喪失其‘曆史文化’價值。”(參見陳平原《“保護”才是“硬道 理”——關於建設“曆史文化名城”的思路》,《同舟共進》2011年3期)。我沒說“曆史文化名城”就是“老房子”,隻不過,“新房子”有一言九鼎的領導 與腰纏萬貫的開發商保駕護航,不愁不勢如破竹;反過來,“老房子”勢單力薄,如風燭殘年,且沒能為代言人提供什麽回報,這才需要有人文學者站出來為其呐 喊。

知其不可而為之,某種意義上,正是五四新文化人的精神傳統

並非城市規劃或建築學方麵的專家,我的話自然是“說了等於白說”。明知沒有力量,為何還喋喋不休?如此特立獨行,無視學科邊界,知其不可而為 之,某種意義上,這正是五四新文化人的精神傳統。近年不斷有專家站出來,指責五四新文化人讀書不夠多,對外國學問理解不透徹,對中國曆史論述不準確,理論 闡發更是不全麵、不係統、不深刻。這些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請別忘了,那是一個大轉折的時代,屹立潮頭的,是一批學識淵博、興趣廣泛、勇於挑戰成規的人 物,而且,他們主要是借大眾傳媒發言。

這就說到我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研究。不說專業著作《老北大的故事》(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8年;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觸摸 曆史與進入五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新文化”的崛起與流播》(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這裏隻引前些天接受《鳳凰周刊》的專訪。 當被問及《新青年》是如何獨領風騷的時候,我的回答是——《新青年》之所以能在眾多雜誌中脫穎而出,關鍵在於和北京大學結盟。《新青年》影響最大的時期, 是中間的第三卷到第七卷,那時候,絕大部分稿件出自北大師生之手。最開始的兩卷雖也有一定影響,但它之所以能風靡全國知識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與北大的結 盟。

在結盟前,其作者群主要是陳獨秀的《甲寅》舊友,結盟後則基本上是北大師友;結盟前,其發行陷入危機,結盟後發行量陡增到1.5萬份,除了社會 影響巨大,雜誌本身還可以盈利。到第四卷之後,主編甚至對外宣稱“不另購稿”,也就是說,對於世界、對於時事、對於文學革命或思想啟蒙等各方麵議題,其同 人作者群都能包攬完成。與北大結盟後,《新青年》的整個學術影響力和思想洞察力,得到了迅速提升。所以說,陳獨秀的北上是決定性的一步。

其實,關於“《新青年》的特異之處,在於其以北京大學為依托,因而獲得豐厚的學術資源”,十八年前為“回眸《新青年》”叢書撰序時,我就談過了 (《學問家與輿論家》,《讀書》1997年11期)。事後想想,這麽說也不全麵,還應該轉過來講——北大教授之所以能在新文化運動中發揮那麽大的作用,與 其深度介入《新青年》的編輯有關。

百年後回望,當初不以理論建構見長的《新青年》,卻能在“體係”紛紛坍塌的今日,憑借其直麵人生、上下求索的真誠與勇氣、理想與激情,感召著無 數的後來者。而這,對於當下的我們——尤其是學院中人來說,是有很大的刺激與啟迪的。具體說來,就是在政治與學術之間、在學院與社會之間、在同行與大眾之 間,我們這代人,到底該如何選擇、怎樣突圍。

今天的中國大學,教授們全都成了勤勤懇懇的工匠

想當初,為了保護北京古城,梁思成先生曾激烈抗爭;到了弟子羅哲文,口氣明顯緩和多了。因為,“奮力保護古建築的同時,羅哲文麵臨更多的,是無奈”(參見張黎姣《羅哲文:一世書生終無奈》,2012年5月22日《中國青年報》)。對於新時期北京的城市建設與文物保護,侯仁之先生提了不少很好的建 議,也發揮了作用,可到弟子李孝聰一輩,已無力影響開發商與地方政府,“唯一的安慰在課堂”(參見吳亞順《李孝聰:行走於曆史與現實之間》,2015年6 月13日《新京報》)。寄希望於學生日後成為建設部長或城市規劃局長,在我看來有些虛幻。不是不可能,而是屁股決定腦袋——老學生們即便依稀記得當年課堂 上的教誨,也不見得願意落實。

並非弟子不努力,而是時勢變了——政府越來越自信,開發商越來越有力,至於學者,或言不由衷,或力不從心。北京地表的新建築,我不相信中國建築 師們沒有過抗爭,隻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最近二三十年,中國城市急劇擴張,規劃師與建築師大有用武之地;但在我這樣的外行人眼中,戰績很不理想。專門家尚 且無力挽狂瀾於既倒,像我這樣的業餘愛好者,更是隻有暗歎的份。如此局麵催人反省,為什麽學者們會變得如此軟弱無力?

不能說今天中國的大學教授,全都拒絕“鐵肩擔道義,妙筆著文章”;問題在於,既然他們的“文章”不被今天中國的讀者接納,更不要說激賞了,其“道義”也就很容易隨風飄逝。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大學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訓練有素且才華橫溢的教授們,很可能真的學富五車,可就是沒有能力與官員及公眾展開良性互動,進而影響社會進程。我們既受製於意識形態,也受製於資本邏輯,還受製於學院體製。

我的基本判斷是:今天中國的大學教授,如果還想堅守自家立場,單靠辦講座、寫文章,已經很難影響社會了。原因很多,這裏單說學院體製本身的局限性。今天的中國大學,學科邊界越來越嚴苛,評價體係越來越精密,教授們全都成了勤勤懇懇的工匠,在各自的小園地裏努力耕耘,鼓搗自己的大課題小課題以及好論文壞論文,而無暇他顧。並非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隻是日漸喪失對公眾發言的興趣與能力。想想五四時期的《新青年》,以及二三十年代的《語絲》、《獨立評論》等,那時的教授們不時穿越學科壁壘,借助自己創辦的思想文化刊物,直接對公眾發言,而且,“拿自己的錢,說自己的話”。

如果從業人員都躲在象牙塔裏,最終可能葬送整個學科的前途

教授們說話,要讓老百姓聽得進去,除了啟蒙立場,還得調整自家的思維習慣與表達能力。這就說到了白話文運動的功業。五四新文化人提倡白話文,最 初確實是“有什麽話,說什麽話;話怎麽說,就怎麽說”(胡適《建設的文學革命論》,1918年),但很快就由“白話”轉向了“白話文學”。借用周作人的話 說,就是:“以口語為基本,再加上歐化語,古文,方言等分子,雜糅調和,適宜地或吝嗇地安排起來,有知識與趣味的兩重統製,才可以造出有雅致的俗語文 來。”(《〈燕知草〉跋》,1928年)這種“有雅致的俗語文”,既不同於引車賣漿者流,也不是學院裏的高頭講章,如果一定要比附,大略等同於晚清出現的 與“著述之文”相對應的、兼及“如話”與“美文”的“報章之文”。

將近二十年前,我談及那時影響很大的《讀書》雜誌思想上追摹的是《新青年》,文體上學習的是“任意而談,無所顧忌”的《語絲》(魯迅《我和〈語 絲〉的始終》,1929年)。《語絲》中除了雜文與小品,還有不太被關注的“論學說理”之文:“這種大學者所寫的小文章,其文體特征不易界定,隻知道其跨 越‘文’、‘學’邊界,蘊藏著某種一時難以言明的智慧。”(陳平原《雜談“學術文化隨筆”》,1996 年9月21日《文匯報》)對於這種以知性為主,而又強調筆墨情趣的“學者之文”,我有強烈的認同感。

在我看來,找到恰當的對象(故事或論題)不容易,找到恰當的文體更難——對於社會的影響,後者或許更長遠。記得梁啟超的《新民叢報》,陳獨秀的《新青年》,魯迅、周作人的《語絲》,胡適的《獨立評論》,儲安平的《觀察》,都是有很鮮明的文體特征的。

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談論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新青年》,以及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讀書》,是想引出一個重要話題:思維、學識、立場等,與 文體之間存在著某種密切聯係。當年參與新文化運動的北大教授們,借助《新青年》等平台,縱橫馳騁,迅速躍進,帶動了整個中國思想界的思考,深刻影響了社會 進程,至今令人神往。

可是,這種上下求索、不問學科、兼及雅俗的寫作方式,在現有體製下,不被算作“學術業績”,因而被很多精於算計的年輕教授們輕易地拋棄了。這實 在有點可惜。既經營專業著作(“著述之文”),也麵對普通讀者(“報章之文”),能上能下,左右開弓,這才是人文學者比較理想的狀態。不僅建築師有必要走 出設計室,麵向公眾,闡述自家理念,普及專業知識,影響輿論並培養讀者;所有被現有的院係科室條條分割的專門學者,都有這個義務。可以有“不問天下事”的 專門家,但如果從業人員全都躲在象牙塔裏,或忙於完成“甲方”的委托,而不願意與公眾展開深入淺出的對話,讓人家明白你們的“苦心孤詣”,最終可能葬送整個學科的前途。

或許,當我們反省今天中國的人文學者為何越來越沒有力量時,在金錢、立場、思想、學養之外,還得將學科邊界、文體選擇及其背後的利益計算考慮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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