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山隴西郡

寧靜純我心 感得事物人 寫樸實清新. 閑書閑話養閑心,閑筆閑寫記閑人;人生無虞懂珍惜,以沫相濡字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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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漢勤一直是彭德懷的住院醫生

(2012-11-28 12:39:56) 下一個
看得心在淌血︰彭德懷 就這樣默默地走了文/陶冶2012年11月21日,星期三  (楊漢勤:1939年6月生,1966年畢業於中山醫科大學(現廣州中山大學)醫療係。原廣州軍區廣州總醫院消化係主任醫師兼門診部主任。先後在武漢、北京及廣州等地醫院從事臨床工作40餘年,曾負責國家和軍隊各級領導人的具體醫療保健工作多年。在彭德懷生命的最後兩個多月裏,他一直是彭德懷的住院醫生。)  在生命最後的兩個月,癌症已轉移,彭德懷周身疼痛難忍,以致用牙咬破被子、床單;對疾病,他從不提出疑問及要求,卻時常在病房中大吼:“快放我出去!我要見毛澤東!”  他穿著破舊的黑薄棉衣,蹬著棉布鞋,連襪子也未穿,腳趾從鞋前沿的破洞裏露出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已完全不能說話,布滿著血絲的眼睛,卻從早到晚一直睜著,渾濁的眸子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145號”病人  1973年5月,我接到解放軍總政治部的調令,從武漢軍區總醫院調到北京解放軍總醫院(301醫院)。  1974年9月上旬,院領導安排我到該院南樓14病室工作。14病室是當時南樓設在外科樓的唯一一個高幹病區,坐落在外科樓的四層西南角,主要收治部隊副軍職幹部和少數當時所謂有問題的軍隊及地方領導。  那時,我是住院醫師,分管六七個病人,其中5床的那個病人叫“145號”。經科室領導介紹,“145號”就是廬山上“跌下馬來”的彭德懷。因彭德懷在政法幹校時的代號為“5號”,來醫院住的是14病室,故被中央專案組定為“145號”。  彭德懷,那個身經百戰、威震敵膽、戰功顯赫的元帥?毛澤東曾賦詩“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讚頌過他,此時卻成了專政對象。接受如此特殊而又神秘的任務,我心裏不免一陣緊張。然而,無條件地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不能推辭。  科室領導及專案組人員反複對我強調:你是一名醫生,任務就是治療病人。對彭德懷的治療,該怎麽治就怎麽治,該用什麽藥就用什麽藥,有問題按級請示報告;醫護人員進屋查房,不得擅自和他談話,不應回答與診療無關的事情;除有關醫務人員及專案組人員外,任何人不得進入該病房;5床的房間裏有看守人員24小時晝夜值班,非醫療需要,不讓他出病房;要注意保密。看不出他曾指揮千軍萬馬  接班後,我認真地聽了交班醫生的介紹,又仔細地複習彭德懷住院以來的病曆,得知他的詳細病情:  彭德懷是因便血十餘天,且越來越嚴重,上廁所都起不來,於1973年4月12日晚8時許,被監護人員攙扶著走進南樓14病室的。初診為直腸癌。4月18日,醫院正式通知中央專案組,“145號”必須盡快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  專案組隻好打報告請示周恩來總理。周總理批示:“彭德懷同誌的問題還沒有搞清,手術不要受到影響,一定要做好。”醫院落實周總理的指示,立即投入到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4月26日,醫院為彭德懷做直腸癌手術,術中發現癌症已轉移,隨即切除腫瘤,並在左下腹造人工肛門。  我第一次進“145號”的病房,是和病區正、副主任一起查房時進去的。彭德懷半坐半臥在病床上,他那稀疏枯白的短發,那倔強的消瘦的鐵青的方形臉龐,那深沉有力且蘊含著幾分憂鬱的眼睛,那寬厚的總是緊閉著的微微向下彎曲的嘴唇,那高高突起的喉結,呆滯而憂鬱的神情,似已病入膏肓。  他身上穿的是一套破舊的黑棉襖、黑棉褲。顯得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絲毫看不出曾是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英雄。  我也沒有想到,這位叱吒風雲的元帥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後兩個多月。“我是廬山上那個彭德懷”  彭德懷的病房是病區西邊的最後一間,這間十餘平方米的病房裏,門窗緊閉著。靠近床尾佇立著一位麵無表情地緊盯著他的軍人,一個班的戰士一天24小時三班倒地看守著他。房間裏除了幾本《毛澤東選集》及幾張過時的《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外,顯得空曠陰冷。  為了限製他的活動,他想寫字,不給筆,他想聽廣播,沒有收音機,屋內更顯得冷清和死寂。  也許看到我是新來的醫生,他指著床頭病曆卡片對我們說:“我不叫這個‘145號’,我是廬山上那個彭德懷!”  沒有人敢搭腔。他就自顧自憤憤不平地說下去:“我在廬山會議上沒有錯,我錯在哪裏呀?我寫信給主席,符合原則,我是根據國內情況和即將召開的廬山會議的內容而寫的,是給主席作參考的,為什麽竟說成意見書呢?說我懷有什麽陰謀,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有目的……都不對。但我是有準備的,準備什麽呢?準備開除黨籍,準備和老婆離婚,準備殺頭!”“我從來不怕死,我可以毀滅自己,但決不出賣自己。”說完了便仰天長歎。  此後,我時時刻刻感到肩上的責任和壓力,所以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此時,手術後1年零5個月的彭德懷,癌症已擴散到肩部、肺部及腦部,身體每況愈下,受盡病痛折磨,很痛苦,但他對自己的病總是置之度外。“我不喊你‘萬歲’,我祝你健康”  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但他仍每天數次到衛生間裏,自行清洗大便,為假肛換熬料。醫生、護士要幫忙,他揮手拒絕,說:“太臭,你們走開!”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急切地要把自己滿肚子的話傾吐出來。  他激憤難平地說:“最大的罪名是把我定為反革命集團的總頭目,根據是什麽呢?就是在廬山,我以私人名義給主席寫了一封信。還有就是在上廬山之前,我出訪了東歐一些國家,因此說我‘裏通外國’,搞什麽‘軍事俱樂部’,這完全是強加於我,我絕不承認,因為本來就是子虛烏有嘛!”  他不停地說:“說假話,搞浮誇吃香;說實話,講真話有罪。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他有時大聲反問:“我是共產黨員,為什麽看到黨受損失不應當說真話?我是政治局委員,有權向主席反映情況嘛!”他不時流露出有話無處訴說的心態,情不自禁地流著眼淚,念叨著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的名字,傾訴自己心中的委屈和鬱悶。  每次查房,總聽見他喃喃自語:“主席啊主席,你是我彭德懷一生最敬佩的人。我倆在一起三十多載,曆經多少風風雨雨,坎坷磨難,你是最了解我的,你說我像猛張飛,既有其粗,亦有其細,我是心服口服。可是因我的一封信,幾段發言,為什麽竟惹出你這麽大的火氣?你是不是‘萬歲’聲聽得多了,聽不進一點兒逆耳忠言了?這樣就太可悲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人們有時喊你一聲‘萬歲’,是出於對你的敬仰和熱愛,如果張口閉口高喚‘萬歲,萬萬歲!’這就讓人懷疑究竟是精神不正常,還是別有用心。我不喊你‘萬歲’,我祝你健康,長命百歲!”  在最後的日子裏,這些話他反反複複地說,醫護人員雖然不便與他交談,但這些話大部分都記錄在病曆上。夢中大喊:“衝啊!同誌們……”  有時,他會突然變得很沮喪,呆呆地望著窗口投射進來的一束光線發愣;有時,他會痛苦地閉上眼睛,或許是沉浸在回憶裏;有時,他會獨自流下眼淚,嘴裏不停地念叨著舊事。  “主席,你什麽時候變得聽不得不同意見了呢?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啊!你過去的寬宏大量到哪兒去了呢?你被左傾路線排擠的滋味難道不記得了?你批評王明搞‘無情鬥爭,殘酷打擊’,你提倡‘海瑞精神’,你譏諷有人‘老虎屁股摸不得’,難道也忘光了?主席啊主席,你變了!”  我們醫務人員想盡辦法,減輕他的痛苦,但隻要病痛有所緩解,他就會不停地說下去:“如果我的罪大於功,就幹脆把我處決了,或讓我解甲歸田,回家當農民吧!這裏我實在待不下去了!”  “我彭德懷有錯,可也有功,功一麵,錯一麵,總可以吧?但不能說我革命一麵,反革命一麵,那樣說,我不服!”  “否定我彭德懷事小,否定曆史,否定事實,否定真理,否定黨的原則事大啊!”  我負責的病人裏,也有其他受到衝擊的老帥,但別人都比較安靜,隻有彭德懷的病房裏,常常響起他的吼聲。  他不願答應醫生查房時的詢問,對如何給他治療,用什麽藥,從不提出疑問及要求。他有時雙眉緊鎖,沉默無言。夜深時,我們曾聽到他夢中大喊:“消滅敵人!衝啊!同誌們……”接著,便是很長一陣無休止的咳嗽。  總感覺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跟毛澤東訴說,喋喋不休地喊:“放我出去!我不住院了!我要見毛澤東!”我們醫生、護士愛莫能助,也不敢跟他多說什麽,隻好這般安慰他:“情緒不要過於激動,思想不要考慮太多,以免影響身體。”  他反倒把聲音提得很高,兩眼直盯著專案人員及看守戰士手裏的筆記本,“你們記吧!就說我有意見,有氣。要是把我現在的一切反映到中央,反映到毛主席那裏,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們才是!”腳趾從鞋的破洞裏露出來  他陷入了極度的激憤和悲傷之中,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一個人默默地凝視著昊昊蒼穹,默默地承受著痛楚和厄運……  彭德懷依然十分關注政治舞台上的風雨陰晴。震驚中外的“九·一三事件”後,從人們的言談話語之間,他隱隱約約地得知林彪叛逃摔死了。他義憤填膺地說:“林彪居心叵測,他的許多話是別有用心的,他提出什麽‘四個第一’(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這不是什麽創造,是製造混亂。”“他還說什麽毛澤東思想是徹頭徹尾、徹裏徹外的政治,這簡直是糟蹋毛澤東思想!不知毛主席聽了有何感想?”  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但很多時候卻又欲哭無淚,欲喊無聲。他的聲音哽咽了,太陽穴邊曲張的血管搏動著,眼睛濕潤,兩道混濁的淚水流過微顯浮腫的臉頰,兩手不能自抑地簌簌顫抖。他渴望向自己的親人傾訴衷腸,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受盡病痛折磨,經常痛苦呻吟,但醫生查房時,他很少訴說身體狀況,總是怒不可遏,滔滔不絕地說與病情無關的事情。但我們有規定,聽到不回答,不外傳。  冤屈長期得不到申訴,他孤立無援,束手無策。  他穿著破舊的黑薄棉衣,腳上蹬著棉布鞋,連襪子也未穿,腳趾從鞋前沿的破洞裏露出來;他麵色鐵青,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插在袖筒裏,渾身瑟瑟顫抖,目光呆滯而無奈。  這種萬念俱灰的樣子,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這樣死,死不瞑目”  他顯然力不從心,知道命運根本不掌握在自己手上。因而時常怒火中燒,不停地和看守戰士大聲爭吵:“我要憋死了!我不在這裏坐以待斃!快放我出去吧!”  有一次,他暴跳如雷,對著戰士吼叫:“我要見毛主席,不然你們也把我開除出黨吧!拉出去槍決好了!好讓全世界人民去評說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可戰士衝他搖搖頭,顯得無能為力。他縱然千呼萬喚,縱然大發雷霆,中南海是絕對聽不到的。  彭德懷體內的癌腫已侵犯到全身多個部位,肩膀腫得厲害,痛得不能動彈。他那寬闊微駝的脊背,仿佛又被重荷壓駝了許多。他已疲憊不堪,比平時更顯得蒼老了。  經醫院及科室有關人員研究,擬給他進行“放射”治療,並報專案組及他唯一的一個親人、大侄女彭梅魁同意後著手實施。這時他已心力交瘁,筋疲力盡,情緒低落。  在最後的日子裏,他的情緒變得更加起伏不定。時而消沉煩躁,時而呆呆地凝視思索,時而扼腕長歎暗自垂淚,時而又破口大罵。當我詢問他病情時,他常常答非所問,隻顧訴說自己的心事;看守戰士幹涉他時,他也根本不加理會。  比如,我問:“你感覺怎麽樣?”“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堅持放療。肩膀和腰部的疼痛減輕些了吧?”他回答說:“我頂得住。肩是壓不垮的,腰杆子是直的。為什麽遲遲不給我定案?我彭德懷有什麽罪?我這樣死,死不瞑目!”他側過頭去,眼淚流在枕頭上  醫務人員推著他,通過人來人往、昏暗陰冷的地下通道,去接受“放療”。他身穿黑棉襖,腳蹬圓口布鞋,頭上戴著鴨舌帽,一個大口罩幾乎遮蓋了整個臉。他已經步履維艱,隻能坐在輪椅上,更加顯得老態龍鍾,沒有人能認得出這就是曾經橫刀立馬的彭大將軍。  他常常自言自語:“我還是那句老話,‘是非有公斷,事久自然明’,主席說叫曆史去做結論吧,我等著曆史做結論。”  彭德懷因癌症轉移,周身疼痛,尤其肩膀腫痛難忍,痛苦不堪,以致他在床上拚命掙紮。有時,他痛得用牙咬破被子、床單,將它扔在地上。護士隻能不厭其煩地為他更換床單、更衣及擦澡。給他輸液,他把針拔掉。當看守戰士阻止時,他罵得更凶,喊著:“我不用毛澤東的藥!”  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生命將不久於人世。給他喂食物,他打落在地,喊著:“我不吃毛澤東的飯!”他煩躁不安,脈搏加快,呼吸急促,口唇發紺。醫務人員竭盡全力搶救,不分晝夜地觀察著他的各項生命指征。他終因全身多器官衰竭,而逐漸進入半昏迷狀態。  11月4日,醫院征得專案組及他侄女的同意,給他做氣管切開術,以維持最後的生命。此後,他完全不能說話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頭腦依然是清醒的。無人的時候,他常常側過頭去,眼淚默默地流淌在枕頭上。  他那瘀腫的布滿著血絲的眼睛,從早到晚總是睜開著,渾濁的眸子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時常能聽到咕嚕的聲音,仿佛是從他胸腔裏發出的撕裂聲,從氣管套筒裏傳出。就這樣默默地走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天,當醫護人員給他吸了痰,他又突然用那枯瘦如柴的右手在空中比劃著,張著嘴“啊、啊”地想叫喊。死神正在向他猛撲過來,他不願意、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人間!或者,他心裏有無窮無盡的遺憾,他有滿肚子話要對決定他命運的人訴說,他還想多看一眼他為之奮鬥終生的共和國的大地和天空!  他頑強地在生理和心理的極限堅持著,可是,他已經筋疲力盡。他的元氣、精力已經耗費殆盡。他掙紮不起來了。他孑然一身。睜大眼睛注視著這個世界。  1974年11月29日15時35分,這顆跳動了76年的頑強的心髒,停止了跳動。從此,他把怨恨、痛苦、憂慮、困惑、遺憾和希冀,留給了這個世間,永遠地撒手而去。  在那個數九寒天的苦澀歲月,沒有任何人為他送行。護士像對待每一位逝者一樣,常規地為他做最後一次擦洗、更衣等料理,一條潔白的床單嚴嚴實實地遮蓋著遺體。  一位指揮千軍萬馬鏖戰大江南北,為民族解放事業縱橫捭闔,為人民利益剛正不阿犯顏直諫的共和國元帥,就這樣默默地走了,共和國毫無動靜。  他的名字將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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