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的小男孩 〔短篇小說,7〕

五

剛回到家裡，當小敏出去的時候，他媽迫不及待地將沈洲寫的東西拿來看，上麵這樣寫﹕
“牛太太，說老實話，我自己也不十分相信萛命和看掌紋，隻是為了謀生，所以一般我不為熟人或朋友萛命，這兒是按萛命書上所說的：具此生辰及此型掌紋的女性命比較硬，對配偶會有不良的影響，愛情婚姻上先甜後苦。事業中平，無大礙，會慢慢地改善，有子或女。這結果不算上等，我建議妳最好不要告訴小敏，以免影響他的心理和成長。古語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妳頂多把它作參考算了。”
她看後心中七上八下，陷入沉思。小敏說他從未告訴沈洲家裡的事情，所以他萛的還挺準，看來他為人真誠、老實，絕不是江湖騙子，對小敏又很關心------可惜眼睛壞了，這世界總是好人命舛。當初還擔心小敏和他交往，現在可以放心了。
此後小敏常常去沈洲家，還帶回一個舊的二胡，是沈洲送的。他開始教小敏拉二胡。小敏聽過沈洲奏二胡後，就喜歡上國樂和二胡，他原本隻會吹牧童笛，現在卻把它打入冷宮------鎖在皮箱裡了。
改革開放後珠江三角洲經濟飛躍，港台商人，專業人員及其家屬紛紛來這裡創業，居住。以前衰落的習俗也逐漸盛行起來，像算命，風水，進香，拜神等等。沈洲的算命生意也越來越好，甚至從前那小粵劇團也時常請他去作保留節目的二胡伴奏。生活多了不少色彩，收入也增多，沈洲麵上的愁容幾乎消失了，麵色亦增加些紅潤，身體也強壯許多，不像以前那麼消瘦。
更使人興奮是有家唱片公司請他錄製他平生第一張光碟，由他獨奏劉天華及其他著名作曲家的二胡作品和二胡民樂，省城一個有名的小國樂團為他伴奏。這使他在縣城音樂界有了名氣。他送了一張光碟給小敏，小敏很喜歡聽，尤其是他媽。
有的時候沈洲在音樂會上也表演節目，他常送票給小敏母子。在表演者中，他是唯一的殘癈人。當他被人帶領上台演奏，及奏完的時候，聽眾的掌聲比別的演奏者熱烈許多。一方麵或許因為他是瞎子，成為優秀的演奏者比正常人更困難；另一方麵是由於他演奏得出色。這時候，在聽眾位上的小敏母子特別高興，為他感到驕傲。
從一段時間起，四嫂就把沈洲的衣服拿回家洗，因為她家有洗衣機，而沈洲的眼睛不方便。沈洲開始時婉拒，但四嫂堅持，他隻好接受了。當她摺好洗後的衣服時，看到他的襯衫有些扣子掉了，就幫他縫上。心中暗暗歎息，獨身的男人生活多麼不容易，尤其是殘癈人。沈洲人品好，老實，很愛護小敏；是大學生，才華又出眾。看到他的酷似小敏他爸的容貌，便想起死去多年的丈夫，和新婚後幾年的幸福生活。但好景不常------。過去的事情，就象電影中的畫麵，一幅幅地在眼前顯現。丈夫去世後的生活，多麽艱難。空房寂寂，孤衾難眠。青春的活力常常象潮水在體內迴蕩，激起熱情的浪花。而最美好的年華空空地度過，很快會消逝的旡影無蹤了。------雙頰上覚得一陣熱，又轉冷。她走到梳粧台的鏡子前，雙手捂著臉，看著鏡中的她，眼中卻似含有無限的幽怨。-----

她把洗好的衣服帶去給沈洲。進了他的房間後，把衣服放在小桌子上。沈洲謝謝她，要給她倒茶，不慎左手肘把桌子上的衣服帶倒在地。雖然隻有輕微的聲音，沈洲也能聽出來，他連忙彎腰去拾，剛好四嫂也伸手出去，兩人的手就碰在一塊。沈洲趕緊將手縮回來，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四嫂溫軟的雙手把他的緊緊攥住了。一瞬間房裏的空氣象充了電似的，沈洲的臉通紅。隻聽得四嫂斷斷續續地，又象很吃力地吐出
“沈先生，我，------我真想為你多做些事情。------”
沈洲一時不知所措，但他是聰明人，還能體會四嫂的好意。他蠕蠕地說：
“四嫂，謝謝你的厚愛。------我是殘廢人，配不上妳；又會添加妳的麻煩，雖然我的內心-----”
說著，他有些不捨，慢慢地抽回被緊握的右手。四嫂粉臉發熱，她也驚異自己剛才的勇氣，好象有點後悔。呆了一會兒，定了定神。收拾好和拿著下次他要洗的衣服，幽幽地小聲說：
“哪------，我回去了。”
沈洲躺在床上，萬感交集。四嫂真是好女人，卻不知道她的容貌。從她音樂般的聲音猜測，相貌不會差。自已又很喜歡小敏，能夠大家長在一起，多麽美好！但理想的愛情才是沒有條件的。自愧形穢，決不能拖累別人，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人，隻有咬著牙把對她的感情深藏，不表露出來。其實他內心深處是求之不得的，隻是現實對他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