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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生南渚,豪情動楚雲。這園裏有像青菜蘿卜的新舊詩詞,歌,曲, 小說,劇本,散文,雜文,歡迎批評。果子大半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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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漂亮的小學同學 (短篇小說)

(2004-10-27 23:11:59) 下一個
我的漂亮的小學同學 (短篇小說) 一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正是春天的一個下午。 在通向我們村莊的主要道路的兩側,多種多樣的野花活潑地爭著開放。在這些色彩繽紛的野花旁邊是水稻田。 有了鮮嫩,未長的很高的禾苗,水稻田看起來就象一塊巨大的油光閃閃的綠色地毯,郤被為農民行走的黃色狹窄小路切成無數四方形。 就像嵌上綠毯的井形圖案。水稻田中的淺水反映著溫馨和明亮的陽光。\r 我的哥哥和我,九歲和八歲的小男孩,在訪問住在鄰近村莊中的表弟後步行回家。我們輕鬆地,不經意地走著,一路上用小樹枝輕輕敲打路傍的野花和青草叢,驚飛了一隻隻的蝴蝶和蚱蜢。 那時,從道路的相反的方向,一陣陣銀鈴般的少女的歡樂笑聲像波浪一樣觸到我的耳朵。 不多久,三個大約十二至十三歲的女孩走到我們麵前。令我奇怪又吃驚的是,她們連成一排,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中間的女孩,看起來是三人中的領袖。她有鵝蛋形的麵龐,細長而彎的眉毛以及明亮的黑眼睛,端正筆直的鼻子和不厚不薄,恰到好處的可愛嘴唇。 在她花樣的青春華年,鮮嫩的嘴唇就像已經敷上了紅色唇膏一樣。 她的皮膚像白玉,沒有一個班點。 在她的右邊的女孩有比她稍小的瓜子臉,大的眼睛和淡淡的眉毛。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小口,像半成熟的櫻桃。在那麼小的年齡,我不理解愛情,也不十分知道如何欽慕女性的美麗。 但是,麵對這兩個漂亮的女孩,我的心和頭腦都亂了。 我不敢正麵看她們,隻是偷偷地看一眼。 第三個女孩的臉是圓圓的,不如其他兩個女孩漂亮,但她看上去甜甜的和很友善。 “你們是兄弟?” 中間的女孩問,用溫軟的語調。 我的哥哥點點他的驕傲的小頭。 “那麼誰是哥哥?” 她繼續,帶著戲逗的微笑看著他。 我應該承認我的哥哥在體質上和精神上都比我強。 他比我大十五個月,但是由於某種程度的營養不良,我們幾乎一樣高和一樣重。 那可以解釋為什麼女孩提出這樣的問題。 他沒有回答,隻是緊緊地閉著他的小嘴。 我不理解為什麼他沒有告訴她。 或許,因那女孩不能從我們身體的大小直接得到答案,他不感到驕傲。 女孩轉向我﹕ “小兄弟,你要告訴我們誰是哥哥。如果你不說,我們不讓你們過去。” 然後她張開又白又嫩,細長蘿蔔般的雙臂,作出擋路的姿勢。 我很窘, 我從來未麵對過如此多的女孩。 簡而言之,鄉下的孩子是害羞的。 但是,我比別的小孩還害羞,一部份原於我的天性,另一部份是因為當我僅僅三歲時,父親就離開我們,隻身到海外謀生。家中缺乏父親的男性陽剛之氣和社交活動,使得我怕陌生人。 沉默了一會兒,我意識到她們是比我大的女孩,不得不聽從她們。 稍稍提起我的左臂,放在我的腹部前麵,用食指指向站在我右邊的哥哥。這樣,他將看不見我的舉動。 “啊! 原來你是弟弟。”。 她們臉上綻開笑容,愉快得像花一樣盛放。 “你能讓我們過去嗎?” 我問,帶著幾分期待,幾分膽怯。 “還不可以,你要叫我們一聲姐姐。” 為首的女孩說。 我臉紅了。 我從不稱呼任何年輕女孩為姐姐。 按照我們家族的習慣,你隻能稱呼同父母,年長的女子為姐姐。 對於堂姐,姑或姨表姐,我們通常隻叫她們名字中的第二個字,加上姐。 例如,我稱我的姑表姐 詠霞為霞姐。 我如何可以稱一個陌生女孩為姐姐,儘管她是十分的美麗? 我的心上上下下,遲疑了一會兒。 似乎沒有其它出路, 我把頭彎得很低,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向她叫了一聲姐姐。 女孩微笑,指向在她的右邊的女孩。 我向她重覆這兩個字,有點機械和勉強。輪到第三個女孩,她說﹕ “夠了,讓他們過去吧!” 我匆匆看她一眼,眼中充滿感激。 中間的女孩彎下身來,用嬌嫩的小手在我的右頰上輕輕地擰了一下。 溫柔和特殊的感覺在我的心裏上升,我相信我的臉在燒。我們迅速穿過他們中的間隙,像兩隻小鹿一樣跑了。 在後麵爆發了女孩們清朗的,春天般的笑聲。 二 幾個月過去了,已是九月初,開學的時間。我去鎮上的新河小學念三年級。也許是年紀小,個子也是班上最矮的,老師分配我坐在最前麵的一排。由於怯生,我很少回頭看後麵的同學。在快上第一堂課,老師還未進來的時候,我聽到後麵女孩的低聲談話和笑聲,這些笑聲似乎很熟悉。我於是回過頭來,卻有女孩子的睜大了的六隻眼睛看著我,麵帶驚奇的微笑。我一下臉紅了,趕快轉回頭去。原來是在路上遇到那的三個女孩,我十分驚訝,想不到她們竟變成了我同班的同學。這世界真像我們的教室那麼小。但我很高興能又見到她們。在鄉間有重男輕女的風氣,父母對女兒的學業不像對兒子的那般重視,所以她們一般上學比較晚。 後來當老師點名的時候我才知道那為首的女孩叫翠美,瓜子臉的叫小娟,圓臉的叫如嬌。我們的老師是一位大概才二十四、五歲的男青年,劍眉大眼,樣子挺帥的。舉動卻像一個大男孩子,未脫學生的習氣。他上身穿的是大專學校的黑色學生製服,一排的大圓銅扣子閃閃生光。我剛好坐在前排中間,看得很清楚,不禁心中羨慕他有這樣漂亮的銅扣子。 我衣服的扣子是媽媽用小布條辛辛苦苦做的,可是不大顯眼,又不容易結,有的用久了又變鬆,扣不上。 高年級的同學告訴我這王老師是鄰縣師範學校畢業的,那縣離我鄉很遠,我不禁睜大了眼睛,因為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走出過這方圓隻有七八裏的蘭溪鄉。當王老師講課的時候,我看著他衣服上閃著光芒的銅扣子,好像不斷地變大,開始時像個銅碗,後來竟像鄉人結婚時敲打的大銅鑼,光芒也越來越亮,和清晨的陽光差不多------ 王老師很有學問,什麼課都教,又很有意思。上音樂課時,他竟教我們唱幾首愛情歌曲,如花好月圓,茶花女等。可憐我們小男孩,才八至十歲,實在不知道歌詞的意義 (女同學嘛,十二至十三歲,有點情竇初開了,或者懂得一二)。休息時老師不在, 一位頑皮的小男孩叫五生的,在唱茶花女唱到 “曼麗,我愛你” 時就看著後排的女同學,同時伸手把書桌上的橡皮擦 “袋” 入口袋中(我們鄉下 “愛”和 “袋” 的讀音很相近),小男生都笑了。這幾位可愛的女同學卻不惱,隻是臉紅了些。我覺得這兩首歌很好聽,幾十年後我還記得牢牢的。 那時候剛開始男女同校,男女之防初被戮破,對異性同學有說不出的好奇之心,就想戲謔她們。於是常在男女同學之間配對,好像自己是牽紅繩的月下老人,很有威權。翠美被配成我堂哥非浩的妻子,而小娟則是他的小妾。這些小男孩腦袋雖小,卻塞滿封建思想,還知道男人的齊人之福。非浩比我大兩歲多,國字口臉。為人公道,是我班的班長。我呢,則因太小,同時班上男多女少,連末班車也沒搭上------直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一天早上,離上課還約有十分鐘,同學們大都就座了。隻聽得翠美尖叫一聲,我急忙回頭看,隻見她花容失色,兩臂不斷地顫抖。她的書桌抽屜半開,一條小蛇豎起頭,吐著長舌,像要咬人。相信是一個頑皮的男生放進去嚇她的。我趕快跑過去,一手抓住那小蛇的尾巴,提起來,快速轉著, 一邊跑出教室,把它扔在教室旁的青草叢中,那小蛇像閃電一樣,一下子就不見了。平時我不是膽子大的男孩,這次不知從那裡來的勇氣。其實我常常伸手去田埂下近水麵的小洞中抓螃蟹和小魚,有時就有小水蛇溜出來,會在我手指尖咬一兩口,不大痛,像針輕紮那般。我鄉田野裡很少毒蛇,不然我未必敢去救美呢!我回到教室的時候,翠美用感激的眼光看我,我心中真是高興。 從這事件後,我和翠美接近了些,主要還是另外的原因。我媽媽當時是鄉中少有的受過中學教育的女性,又是我小學一年級的老師和校長,對我們管教的很嚴,所以我的功課在班上是名列前茅的。女孩子許多對功課隨便些,翠美有時來問我問題,我便盡心回答,幫她不少忙。不過在教室內我們很少交談,除了談功課,同時也怕被別人取笑和堂哥嫉妒。隻在操場上講幾句。小娟和如嬌偶爾也來問功課,我覺得翠美最聰明,一講就會,小娟其次,如嬌的腦筋則沒有她倆那麼靈光。 有一天放學前,我把一條捉來的,裝在小玻璃瓶裡的遊來遊去的鬥魚(也叫金魚,和一般凸眼,大肚子和長扇形尾巴的普通金魚完全不同。它的身長一般是一寸左右,身體是扁的,像樹葉的形狀。尾巴短短的。身上有幾條近於垂直的彩色紋理,很是好看。這種魚生性暴烈, 好鬥,可以說是水中的蟋蟀。)送給翠美,她很喜歡。鬥魚生長在淺水稻田中,用自己的吐沫團成約一寸半直徑大小,這在水麵上的白沫團附著禾根,不會流動,鬥魚便停在它下麵乘涼,避免南國猛烈的陽光直接照射,實在是好主意。白沫團可說是鬥魚的家,就如鳥兒的巢。去捉鬥魚時,隻要找到水麵上的白沫團,魚兒多半在下麵。如果不在,可以輕輕地拍打這白沫團,在附近覓食的鬥魚聽到響聲,會很快遊回來,因為它是非常戀家的------不幸的是它的家有時會變成陷阱。 一次上歷史課,複習講過的內容時,王老師問同學石牛南北朝時南陳最後的皇帝叫什麼,他答不出,老師叫我代答。石牛約十歲,是個粗壯、野蠻、強悍的小傢夥,平時我不敢,也不想惹他。但老師叫我,我也無法。石牛在我回答說是陳叔寶陳後主,老師誇獎後,狠狠瞪我一眼,我心中覺得不太妙。老師走後,他走到我麵前,突然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痛得我跌坐在地上,兩手抱著肚子低聲呻吟。後麵幾個女孩跑過來,為首的翠美憤怒得滿臉通紅,“拍”的一聲,打了石牛一個響亮的耳光,怒沖沖的大聲喊﹕ “他沒得罪你,你為什麼打他?” 她的右手又高高舉起,準備再打------ 石牛看犯了眾怒,這些女孩又比他差不多高了一個頭,不用說,一定打不過。不想再吃耳括子,便風似的,趕緊溜走了。她們七手八腳地把我扶起,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從這事件我知道翠美心地好,正直,但性情比較剛烈。 幾個月後,王老師忽然有高就,要離開我們。小男生是無所謂,女生則不同。在為王老師送行時,她們和老師交換紀念物。好像捨不得,流著淚,翠美哭的更傷心。我那時才是八歲半的小男孩,暗笑她們,覺得她們太婆婆媽媽了。現在想起來,她們多半是把王老師當作偶像,或者有些微暗戀著他吧 。 三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已是秋風緊吹,落葉紛飛的時節。我們變成小學四年級的學生。不幸我才六十歲的祖母患心臟病去世了,我剛放學進村口,村人就告訴我這個壞消息,當時我滾倒在地上,大哭一場。但是奇怪得很,以後心中雖然很悲痛,卻哭不出來了。祖母是一位慈祥,豪爽,喜歡助人的老太太。有時家中有好吃的東西,自己不吃,拿去給別人。對下人也很好,又寬容。我記得她的一個女僕人,麵容瘦削,皮色黑黑的,叫翠蘭姐,是她化了二百大洋買來的。來我家時她才十一二歲。到了二十多歲,祖母就為她找了婆家,不但不要她夫家出贖金,反而給她一筆款作嫁妝。翠蘭姐大概是感激祖母,時常來看她。但有個地方我不了解的是祖母對她的外孫,即是我的表弟,比對孫兒的我們還要好。這和我長大後讀的“紅樓夢”中的賈母,和其他大部份的祖母的態度相反。事實上我們兩兄弟在孝順,乖覺,禮貌,學識和相貌各方麵絕不比表弟差,或者是祖母的性情比較豪放,也許是她愛我的姑姑多過我的遠在異鄉的父親吧。 過了幾天,祖母就要出殯了。這對附近幾個村莊來說,是天大的事情。因為父親和伯父都在外洋,孝子的角色由我們孫子輩來做。出殯時,我的堂哥奉著一個香煙裊繞的小香爐,一邊走,一邊哭號,眼淚鼻涕一直流,特別是有鄉人在路旁觀看的時候。 流的越多、越久,表示越有孝心。這個角色最重要,也最難當。要是我做,就完了,因為我已經哭不出來了。我真佩服堂哥,怎會有這麼多的鼻涕和眼淚呢? 我哥哥則荷著比他長一兩倍多的細青竹竿,竿身用白紙包緊,竹竿的尾巴是軟軟的,還有不少青竹葉在上麵。竹尾上綁有紙錢,隨風飄盪。這東西叫“竹尾”。我荷的叫“龍杖”,比“竹尾”短一些,是用細樹枝做的,其他地方和“竹尾”相似。這是孝子在出殯時所持的三大物件,按重要性依次排列是香爐、竹尾和龍杖。我們正在往後山祖母要安葬的地方緩緩前進。經過翠美的村子的時候,黑壓壓的一堆村人在村口觀看我們的出殯隊伍。我一眼看見翠美站在前麵,一臉嚴肅,穿著白色的衣裙,一反平時她穿的色彩鮮艷的習慣。我因一身素服,頭上紮著白布,肩上又荷著龍杖,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把頭低了。我和她沒有離的很近,因為在桂香裏村口,路就拐向山裡去了。我覺得她一直在看著我,投來同情、慰安的眼光。我在剛拐彎後,回頭看了她一眼。 日子飛快地過去,我們已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我將近十一歲,而翠美則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南國的天氣炎熱,女孩兒發育得早和成熟。她長的亭亭玉立,嬝嬝嫋嫋,像春天的艷陽,青春的光芒四射,真是人見人愛。我這時候模模糊糊地知道男女之事了,但我隻把翠美看成姐姐,因為我家沒有女孩。在一個將近中秋的傍晚,我一個人坐在離我村不遠的蘭溪邊,看著快要西沉的夕陽,紅艷艷的晚霞如酡似醉。我的右手掌裡是一小堆薄石片,左手一片片的將薄石片沿著水麵用力擲去,石片在水麵活潑地像魚兒跳上跳下,弄出水花和許多分離的,大小不同的圓形水紋。忽然看見翠美由她的村子走近,像有心事。我連忙站起,招手叫她過來,我們並排坐著。 “我們很快就小學畢業了,妳打算升中學嗎?” 我問。 “不------” 她搖搖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為什麼?” 我有些好奇,繼續問。 她好像不想說,又不得不說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她才吞吞吐吐地說﹕ “我媽把我------許配給芒山鄉的周家三少爺了。” “什麼!” 我被這意料不到的消息驚呆了,右手不自覺地張開,手中的薄石片嘩啦地滾下斜斜的溪岸,掉進水裡,激起一片浪花和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會,我才平靜些,便問﹕ “你們見過麵吧!” “隻見過一次,是在周家來相親的時候。” “他樣子好看嗎?” “還------可以,有點像------王老師。” 翠美說時,有些害羞,臉紅紅的。 “希望你們大家喜歡,快快活活地在一起。” 我有點訕訕地說。 “可是-----以後我就見不到妳了!” 我接著說,語調有幾分苦澀。 “不,我要你做我的舅仔。我結婚後回門的時候,帶你去周家,我們便可以幾天在一起了!” 她說時有點興奮。 當時鄉下有這種風俗,新娘回娘家時要帶一小男孩回夫家,叫做“舅仔”。男孩可以是親弟弟,或同村、鄰村人家的。多數要新娘自己挑選,一般要斯文識禮,最好是相貌俊秀的。舅仔是娘家的代表,非同小可。翠美選中我,是對我另眼相看,我暗地裡得意。其實在這之前,我已經做過好幾次舅仔了。我又問﹕ “妳喜歡做新娘子嗎?” 她臉紅了,遲遲疑疑地回答﹕ “我------說不上。雖說女孩子遲早要出閣,我更願意像你多讀些書。聽說周家是個很封建的大家庭,規矩、禮俗又多,我不知道能不能對付,心裡有點害怕------” “翠美,妳人聰明,知書識字的,沒問題。” 我安慰她,轉過身來,對著她,一本正經地說: “妳要出嫁了,這是比過年或者小學畢業大得多的事情。可是我一個小孩子,沒什麼好東西------如果妳不嫌的話,我這裡有一件很小,不值錢的禮物給妳,我平日總帶著它。但妳回到家裡才能看。” 一麵說著,一麵在褲裡的內袋中,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個隻有半寸大小的,薄薄的白布包,莊重地交給她。她有點好奇,便說: “哪有這樣送禮法的!我現在就要看。” 我到底拗她不過,便答應了。她打開小包,一顆晶瑩圓潤,通體深紅,珍珠大小的相思豆滑了出來,滾在她雪白的手掌心中。紅白相映,煞是好看。她看了許久,才抬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得出來,她是很喜歡這紅豆的。 “謝謝你,我也像你那般,帶著它在身上。” 她柔情地說,小心地把紅豆放回,將小包放在腰袋裡。 這時候,太陽已落到山後一大半了,晚霞映到她的臉上,使她看起來光艷又嫵媚,比紅的晚霞還要美,我不禁呆呆地看著她。她發覺了,伸出右手在我右頰輕輕地擰了一下,像我們第一次相遇那樣。一縷少女的幽香從她袖中襲來,令人心醉。我輕聲說﹕ “翠美,妳是不是剛戴過桂花來著?” 她的村子叫“桂香裏”,村前村後的桂樹現在正盛開著桂花。 “沒有。” 她一時不解我為什麼這樣問。 “哪------為什麼這麼香?” 說著,我的頭靠向她身邊,聞了兩下。她知道我的意思,臉上泛起紅雲,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 我大著膽子,溫柔地說﹕“我們很快就分別了,我------我能摸摸妳的胳臂麼?” 她穿的是短袖的淺紅色上衣,整個胳臂露在外麵。她先向四周看了看,沒有別人,便拉著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右臂上端,輕幽幽地說﹕ “隻能摸這裡,別的地方不許碰。” 我回答﹕“當然。就是心裡想摸,手也不敢呢!” 不料她放我右手時,我的右肘輕輕觸到她左胸前。我感覺到一團隆起的,溫軟的東西在我接觸時微微顫動了一下。像觸電一樣,我趕快移開了右肘。 我慢慢地移動手掌,在她白粉藕似的臂上摸來摸去。她的皮膚又細又軟又滑膩,像乳酪。摸上去又涼涼的,像夏天我常躺的屋外大青石板,有說不出的舒服,像大家說的玉骨冰肌吧。她半閉著眼,長睫毛下的黑眼睛有點濕潤,閃著異樣的神采。嘴唇微張,呼吸急促,身子輕微抖動。後來,我的手不動了,黏在她的玉臂上。 她等了一會,生嬌嗔了,一下子把我的手甩開, 還笑罵﹕ “討厭!” 接著站起來走了。我癡癡地望著她俏麗的背影。 自從在溪邊見到她那天到現在,已有十幾天了。翠美沒有來上學,我猜她已經出嫁了,想像她和她的新郎快樂地在一起,很想念她。也日夜盼望她早日回門,帶我這舅仔去周家。去未去過的地方作貴客,有好吃和好玩的東西,又可以見到她和他的先生,是很使我興奮的。 四 一天下午,剛放學,我一個人在教室裡,正要走。突然間小娟氣急敗壞,滿麵淚痕奔向我,雙手搭在我肩上。哭著喊﹕ “翠美------她死了!” 我的眼前發黑,腦中像被一個大鐵錐猛力撞擊。眼淚盈眶了,卻哭不出聲來。兩手高舉,然後又抓自己的臉,弄出一條條的血痕。小娟趕忙拉開我的手。我們在教室裡不知道呆了多久----- 次日,我便病倒了,腦子昏沈沈,家裡人說我的目光也是呆呆、滯滯的。過兩天,我好許多後,小娟和如嬌來看我,才知道翠美的死因。 約在四天前的晚上,是周家三少爺和翠美的洞房花燭夜。大家都喜氣洋洋。周姓有鬧洞房的陋俗。二三十人擠在新房內大喝大鬧,幾個小時後,新人被鬧的疲倦不堪。不少年青的鄉下男子喝醉了,舉動就有些不雅。在鬧亂中,一個喝醉的鄉男竟拉掉了翠美的裙子。翠美驚叫一聲,麵對眾人,羞憤難忍,臉先是血一樣鮮紅,馬上就變成粉牆一般慘白。她一頭向牆上猛力撞去,新郎急拉不遂,撞破了前腦,血流不止,很快就香消玉殞了。眾人嚇得呆若木雞,都跑了,隻剩下新郎抱著軀體尚溫的死去了的新娘失聲痛哭------ 原本是大家都慶賀的喜事,一瞬間變成催心絞腸的喪事了。附近幾個鄉,聽到這不幸的消息,人人都低頭歎息,許多婦女更是悲傷落淚。這對翠美的家,更是催命的,意料不到的打擊,不知她的父母和其他親人如何傷心,我連想都不敢想了。周姓的父老次日清晨召開緊急會議,宣佈鬧新房及其他婚禮上的陋俗一概癈除,以後婚禮從簡。我心中仍是十分憤恨。這吃人的可怕陋俗,和那些輕薄、無聊的鄉男,把月桂花一樣的翠美害死了,就在她登上青春幸福的高峰之前。怎樣改變,謝罪,也不能她喚回來了------ 翠美,妳以可愛、高貴的年青生命換來了成千上萬姊妹們的尊嚴和安全。但令我終生感傷的是妳的悲劇命運,和再也不能見到妳美艷的容顏。 哀翠美(五古) 泉台路漫漫, 輓歌招君還。 小友憐知己, 青天妒紅顏。 ----------2004年8月寫成於美國加州聖荷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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