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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墳

(2013-07-23 23:10:18) 下一個

狗墳(轉載)

多年未歸故裏,這次回鄉拜祭了祖墳,同時也給一座狗墳上了香……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十三歲,正在縣二中讀書,因在家的日子不多,所以每次放假回家,奶奶總喜歡向我嘮叨村裏的新鮮事:李嬸家的大哥相親啦,王姨生小孩啦,貴生娶媳婦啦……可奶奶說起鄰居葛媽家的事,總要搖頭歎息。

葛媽和我家關係好,就拿她家的大黃狗來說,我家吃飯剩下的飯渣統統被它那張饑餓的大嘴巴吃掉。它和我可親啦,我一回家,它就不知從哪跑出,立起身,兩個前腳掌不時搭上我的身,伸著紅舌頭直往我臉上“親”。奶奶將大黃狗趕開,它又一蹦一跳地在我周圍轉。

葛媽隻有一個兒子叫二牛,媳婦名杏枝。杏枝一連生了六個女孩,提起這事,葛媽的心像貓爪抓似的痛。

葛媽重男輕女,她迷信的思想全村聞名。我家和葛媽家相隔一池塘,可後來,葛媽將池塘進水的溝填平,栽上狗刺樹。奶奶說:“那條溝正好從葛媽家的屋後流過,葛媽認為是這條水溝流走了她家的風水。”

“五一”放假,我剛到自家的屋角邊,奶奶幫我拿書包進屋,喜滋滋地對我說:“葛媽早就盼著你回來!”“盼著我回來?”我好奇地問。奶奶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紅布包,紅布上包著什麽,奶奶將布包打開,露出兩個大雞蛋。看我好奇,奶奶說:“葛媽想借你‘小雞雞’的蛋。”我嚇了一跳,趕緊雙手捂住自己的下身,退到一邊,嘴裏嘟噥道:“我不借蛋給人家。”奶奶將我拉到身邊,解釋道:“葛媽是喜歡你,你是男孩,又會讀書,她向你借蛋,是要你將這兩個大雞蛋放進褲襠裏焐熱,很簡單的事。而後葛媽會將蛋煮給她媳婦吃,讓杏枝也生個胖男孩。”

原來是這麽回事,嚇了我一跳!我不大同意,可奶奶答應人家的事我得幫忙。我拿過雞蛋,躲進裏屋,解開褲帶,很費事地把兩個大雞蛋塞進下身。

當我再次將雞蛋拿出來時,它們已經有點熱手了,還冒著熱氣。我將蛋遞給奶奶,她趕緊用紅布將蛋包住,樂嗬嗬地走出門去,說:“葛媽肯定歡喜得不得了,我趕緊送給她。”

是夜,一陣猛烈的犬吠聲將我吵醒,仿佛全村的狗都在叫,狗們將力全用在嗓門兒上,那聲音渾厚、悠長,“汪”,“汪汪”……

第二天清早,我說起昨夜狗吵得凶一事,奶奶說:“是葛媽送蛋給杏枝吃。蛋是你昨天焐過的。”

“兩個雞蛋還要半夜吃?”我有點不相信。

奶奶解釋道:“你杏枝嫂又懷上了,葛媽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偏方,說懷孕的女人吃了準生男孩:用缽蒸一隻大公雞,打上兩個‘借’來的蛋,一雙筷子橫架在缽子上。雞叫時分從窗戶將這悄悄送進孕婦的房裏,女人吃了,一定會換胎!”

“真的會這麽靈嗎?”我半信半疑地問,奶奶趕緊用手捂住我的嘴,說:“會靈的。”

臘月十三,我回到久違的村子裏,這時,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到處飄蕩著午飯的香味。還沒走到自己的家門,我就聽到一陣低嗥聲,是鄰居家的大黃狗!我往前跑了幾步,果真看見是大黃狗在叫,它比以前更瘦,肚皮癟塌,狗奶子脹鼓鼓垂下,像半片芭蕉葉晃蕩得厲害。它繞著池塘邊走,好像在尋找什麽,不時抬起頭來向池中張望。大黃狗邊走邊低嗥,嘴時不時貼向水麵,“嗷嗷”地叫,好像“嗷嗷”地哭泣。

“奶奶,大黃狗怎麽啦?”我大喊。奶奶被我的叫聲嚇壞了,匆忙跑出來,見我問的是大黃狗,說:“我說是什麽事,大黃狗真是可憐啦!它生的四隻狗崽都叫葛媽丟到池裏淹死了,就是剛才的事!”

“葛媽為什麽這樣狠心?”我問。

“氣唄!大黃狗一胎生四隻崽都是公的,而你杏枝嫂也生了,唉!又是一個女孩子!”奶奶道。

“她不是吃了俺焐熱的雞蛋嗎?”我問。

“別提了,都是騙人的!”奶奶氣憤地說。

日頭西移,夜晚悄悄降臨,開始起北風了,破窗戶被刮得“嗚嗚”地響。葛媽家傳來“嚶嚶”的哭聲,媽媽說,這幾天杏枝嫂一直在傷心地哭。

吃完晚飯後,我們一家正準備上床睡覺,突然,聽到“啪啪”的打門聲,我趕緊去開門,進來的是葛媽。好久沒見葛媽了,她頭發全白,皺紋好像掛在臉上,人老了許多。我問:“葛媽,有事嗎?”

“我找你奶奶給我做一下伴!”葛媽邊說邊朝我奶奶看,好像在祈盼什麽。奶奶卻邊後退邊擺手,十分害怕。

隻聽“咚”的一聲,葛媽跪到了地上,淚水盈滿了眼眶,悲聲說道:“老大姐,我一輩子隻求你這一次了,看在老鄰居的分上。”

我一把將葛媽扶起,說:“有什麽天大的事我來幫你!”聽我這話,奶奶趕緊顫著過來,將我推開,抖著手,對葛媽說:“好……好……我和你做伴”奶奶扶著她出去了。

這晚,我睡得很死,奶奶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天剛蒙蒙亮,我被一聲恐怖的叫聲驚醒,“天啊,作孽啊!”接著聽到“啪”的一聲,有人倒地,是葛媽家出事了。我披衣出門,跑到葛媽家的大門口,隻見葛媽癱軟在地,腦殼上冒著血水,還有紅白相混的東西流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的腦漿!更可怕的是,地上還靜靜地躺著一死嬰,那嬰兒從腳到頸都被舊布條密密纏著,隻有頭露在外,眼珠凸出,嘴上灌滿血水。她是被布條纏死的,布條上沾些新鮮的黃土。原來葛媽早起開門,被門口的一幕驚嚇,頭撞到屋角的石上,當場死了。

不一會兒,圍來一些村民,人聲嘈雜。我奶奶遲些來的,她一看這情景,頓時昏厥過去。

我和爸爸、媽媽趕緊搬出竹床,將奶奶放到上麵,還有眾人的幫忙,大家抬起竹床,飛快朝醫院跑去。

奶奶躺在醫院裏,昏沉沉的,不時尖叫。到了第三天,奶奶才醒來,經過這一折騰,她情緒平靜了許多,能夠喝媽媽熬的稀飯了。

我問那晚發生了什麽事,奶奶混濁的眼淚如泉湧,一滴滴落在潔白的床單上,她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杏枝嫂生下這女孩子後,隻知道坐在床上哭,葛媽將女嬰丟進柴房裏,對她不管不顧,原想這孩子不餓死也會凍死,葛媽不知從哪裏聽說,隻有人為弄死這女嬰,杏枝嫂才會換胎。到了第5天,葛媽打開柴房一看,那孩子白白胖胖的躺在狗窩裏吮吸著大黃狗的奶,和四隻幼狗擠在一起。葛媽急了,將大黃狗趕出柴房,將四隻幼狗丟進水塘裏淹死。

“那最後呢?”我問。

奶奶悲切地說:“我猜葛媽想害死這孩子,所以我不敢上她家去。那晚,葛媽跪著求我給她做伴,我就知道不是好事。”

奶奶回憶並給我講那可怕的一幕幕:葛媽拉著我奶奶到她家時,奶奶看到那女嬰被布條纏著,像蠶繭似的,小眼珠凸出,小舌頭吐出,奶奶要將布條解開,葛媽又跪著阻攔她。最後,葛媽軟硬兼施逼奶奶打著手電筒,她自己抱著孩子又拿著鋤頭,將孩子埋在二裏遠的墳山上。

“這就怪了,那孩子怎麽又躺在葛媽家的大門口呢?”我大惑不解。

“難道真的有鬼?”奶奶喃喃道,忽然這老人瘦骨如柴的手抖動起來,奶奶要站起來往外走,她激動地說,“一定是葛媽家的大黃狗!這孩子來到世上,沒人給她一口水喝,沒人給她一件衣穿。隻有大黃狗給她奶吃。”

我離開醫院,向村子飛跑去。我大汗淋漓地趕回家,葛媽家靜悄悄的,葛媽已經下葬,杏枝嫂帶著孩子回娘家。我關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大黃狗,大黃狗蜷身在我家的牆角,已奄奄一息,一動也不動。“難道真的是它?”我不敢相信奶奶的話,我用手捏起大黃狗的兩隻前腳一看,吃了一驚:它的前腳爪都磨斷了,有斑斑的血痕;大黃狗嘴上,牙齒有的歪倒,不時有血流出。它身上的狗毛上沾有黃土。

我的眼睛模糊了,淚眼中,我仿佛看到:在那個漆黑的冬夜,大黃狗尋到了那個墳,它用爪拚命將土刨開,然後用嘴巴銜著那女孩子,一步一步往回走。

過了一天,拒絕吃喝的大黃狗靜悄悄地死了。我抱起它,把這隻義狗偷偷地埋進了祖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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