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而美麗─回國印象之二

     我大概是老了，對新鮮事物總是懷疑。比如說伊妹兒(Email)，有人說她促進了交流，我卻不以為然。交流應該是雙向的，你在電話裏罵娘，電話那頭的人馬上就可以反罵過來。而伊妹兒則不同。你寫上一大通讓人狗血噴頭的話，然後一按鍵盤，揚長而去，根本不用理會挨罵者的暴跳如雷。所以，與電話相比，伊妹兒的交流很有些「罵別人的娘，讓別人無娘可罵」的味道。
     最近回國，看到一句婦女化妝品的廣告詞：「為自己而美麗」。初看覺得不錯，比起自古以來「女為悅己者容」的說法，「為自己而美麗」更顯得婦女解放一些。但再一想，我又懷疑這「為自己而美麗」的真正動機，是真的隻為自己美麗，還是繞了個彎子，先美麗，再貼上價碼，找個買主，賣個好價錢？果真這樣，我倒希望女人停留在「女為悅己者容」的階段，至少它是為了愛而美麗，而不是為了賣。
     無獨有偶，那天在商場聽到放一首歌：「今天再見明天改變，人不愛美天誅地滅！」我嚇了一跳。我自己就屬於不太愛美的人，依照那歌裏的說法，我豈不在該殺之列？我趕緊問商場的一位姑娘：這歌到底唱的什麽，為什麽要殺人？姑娘不耐煩地看我一眼，說：這歌是唱給女人聽的，要我們整容！
        對女人為整容而表現出來的勇敢，我實在不敢恭維。這讓我想起中國女人的裹腳。裹腳與其說美，不如說是對女人施加的酷刑。據說裹腳最初從宋朝的舞女們開始，裹出的腳顯得好看，猶如今天的芭蕾舞伶的腳姿。裹腳的女人一穿上弓鞋，用腳跟走路，就容易左搖右擺，如弱柳臨風，婀娜多姿。這種所謂的美一出現，就被男人們歌頌之，崇拜之，於是成為一種時尚。女人裹腳是痛苦的，但一旦裹成了一雙美麗的小腳，她的榮耀，將伴隨一生。
      從前的中國，女性被當成為男人手中的商品，這當然是女人的不幸。時至今日，眼見得女人們紛紛打起「為自己而美麗」的旗號，割眼皮墊鼻子，隆乳房抽腹脂，浩浩蕩蕩，勢不可擋。說是「為自己」，我卻懷疑這是不是男人們為滿足自己的購買需要而拋出的又一個誘餌。男人一出訂單，女人就身體力行，爭相供貨，這時代的進步究竟體現在哪裏？前一陣網絡媒體大炒「保護處女膜」運動，據說也是女人自己提出來的，可我卻想，這是不是對不久前上海和重慶的幾位億萬富翁在網上征招處女為妻的回應？為什麽中國的男人們沒人發起一個「保護處男」的運動呢？這恐怕是在當今的中國，男人始終是買方市場的緣故吧。
     如果有一天，男人們變了胃口，又高價征集起小腳女人來，還會有女人裹腳嗎？
      我不想說有，但又不敢說無。

2008年3月於麻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