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畔】之十二 : 雷印山下的女活佛寺和"元謀人`"
東北-西南走向的烏蒙山係連綿八百多公裏, 從貴州省金沙縣一直延續到雲南省的武定縣戛然而止,在那裏形成一個600米高差的陡坡,向西經雷印山進入元謀盆地。盆地以西是大姚縣的白草嶺,已屬橫斷山係了。烏蒙山係和橫斷山係就成為元謀盆地的東、西邊界,其中央貫流著龍川江。東西窄、南北長的元謀盆地可以視為龍川江下遊河穀。龍川江在龍街渡口匯入金沙江。
雷應山林木蔥鬱,山下有一座古廟叫活佛寺,廟裏供奉著一尊活佛老母像,常有信男善女入廟祭拜,香火旺盛 :
關於活佛寺的由來,元謀廣為流傳著這樣一個神奇的故事。相傳明崇禎年間(1628—1643年),元謀盆地的能海鬧(今黃瓜園鎮牛街村。成昆鐵路剛建成時牛街是一個火車小站,後來火車提速車站就廢用了)有一阮姓人家,十月懷胎,生下一女,手長齊膝,黍米不沾,專吃香灰度日。年齡稍大,目秀眉清,身材嬌好,至十八歲,卻不願許配人家。一日,一場颶風莫名刮起,將阮女卷至一塊黑色巨石之上,被一放牛老者發現,於是決定將阮女背回家。當老者背起阮女時,驚奇地發現黑色巨石上,竟然深深地烙下了阮女的手、足、臂的印痕。背至半山坡的一片鬆樹林時,天色已晚,筋疲力盡的老者隻得將阮女置靠於一株鬆樹之下,解下蓑衣披於其身,下山回家。第二天,老者邀約老伴手提裝有數個洋芋的篾盒匆匆上山,準備共同接阮女回家。待老兩口欲背阮女回家時,阮女卻手指裝洋芋的竹蔑盒,拚命搖頭,不願動彈。老倆口隻好遺憾作罷,手提篾盒下山。回到家中,方覺篾盒沉重,打開一看,盒內原先盛著的數個洋芋都變成了黃金。老倆口激動萬分,將阮女所贈黃金一半分與村民購置田產,其餘所剩為阮女建廟設殿,以謝其恩。 此後,常有善男信女到寺廟燒香祈願,遂得名香山寺。後來,雲遊四海的無隱和尚至此,聽了阮女故事後甚為感動,重新為其修繕廟宇,取名“活佛寺”,阮女亦被元謀民間尊為活佛老母,深入民心。徐霞客在他的遊記中也有他與此寺和尚的交往及能海鬧村的記述:
當然這隻是傳說。但又過了三百多年,在這雷印山下的一塊台地,倒是出現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下麵是《光明日報》1999年的報導:
1965年初,為配合四川攀枝花地區的建設和成昆鐵路的勘察設計,在中國地質科學院黃汲清教授的部署下,組織了一個西南地區的新構造研究組。這個研究組由地質研究所的錢方、趙國光、浦慶餘和王德山四人組成。四人在出發前經過收集資料和研究分析後認為,在擬開展的工作地區中,元謀盆地是首選。於是,3月下旬他們在組長趙國光的帶領下,從北京經由昆明來到雲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元謀縣。
當時元謀縣交通閉塞,僅有一條土公路與昆明相連,200公裏汽車要開兩天。整個元謀縣內除一趟班車外,隻有一輛汽車——醫院救護車。所以在日常勘測時,地質隊的隊員們隻能靠兩條腿跑,一般每天要跑四五十裏路。可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們找到了已經有170萬年曆史的元謀人的蹤跡。
為了便於開展工作,他們經常要向當地老鄉打聽情況。有一天老鄉告訴他們,上那蚌村附近“龍骨”很多,傳說有十條龍死後埋在那裏,所以叫它“十龍口”。地質隊的隊員立刻趕往那裏,展開踏勘和調查訪問。幾天下來,他們確認上那蚌村這一帶地層出露好,化石多,構造現象清楚,因此,決定把這裏作為工作重點。
他們住在一位當地老鄉家,由於勘測任務繁重、時間緊,他們不得不爭分奪秒地開展工作。有時地質隊員們清晨就出發了,天黑才回到住地,餓了就吃幾口帶的饅頭,渴了就喝幾口泉水。
5月1日是勞動節,是法定的節假日,可地質隊員仍把它當工作日對待。這天一早,錢方、浦慶餘和王德山這幾個年輕人帶上地質錘、小鏟和裝化石的書包,趕往勘測點工作了。元謀盆地受盆地氣候和西南季風氣候的影響,才4、5月份就悶熱難當。這天天氣晴朗,三人分頭在一個個小土包上,一條條溝溝坎坎裏搜索化石,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但幾個人收獲了不少化石,最多的是雲南馬牙、鹿牙和破碎的鹿角、牛牙,也有少許象牙及齧齒類的牙床,還有一些動物肢骨。每當找到這些化石,他們都用預先準備好的棉紙把它包好,化石比較集中的地方還給它編上號碼,並將化石所在的層位記錄清楚。一天下來,三個人的書包都是滿滿的了。
穀歌地圖上上那蚌村西北的台地(藍色箭頭所指)就是“元謀人”化石出土處:
下午5點左右,錢方在距上那蚌村西北800米的一個土包下,發現了幾顆半露出地麵的雲南馬化石,在這幾顆化石旁邊還有一些類似牙齒的化石。由於這些化石大部分埋在土中,表麵隻露出一些痕跡,還無法做出辨別。錢方用地質錘的尖端,小心翼翼地進行挖掘,一枚化石漸漸地露出地表,挖出後仔細觀察,應該是人牙!帶著興奮的心情,錢方在這顆牙齒的出土處繼續尋找新的化石,很快又挖出一顆。經過比較,這兩顆牙齒似乎是兩枚上兩側門齒,一左一右,他把牙齒化石捧在手中,如獲至寶。這時浦慶餘和王德山兩人也先後來到這裏,當他們看到這兩顆淺灰白色的、石化程度很深的牙齒化石,非常興奮,也認為這應該是猿人的牙齒。幾個人又在這小土包周圍尋找化石,希望能找到更多的人類或猿類化石材料,但可惜的是隻找到其他一些哺乳動物化石碎片和牙齒化石。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又開始下起雨,他們隻得回到上那蚌村住地。
“元謀人”化石出土處:
回到住地,三個人馬上取出這兩顆門齒化石,仔細地琢磨起來。他們翻開書本找出“北京人”的門齒素描圖跟這兩顆門齒進行對比,甚至張開嘴將這對門齒和自己的門齒進行比較,結果一致認為這對門齒很可能是猿人的門齒。可沒一會疑問又來了,這對門齒比現代人的門齒要粗大,會不會是巨猿的門齒?由於他們不是古人類研究專家,所以當時無法對這對門齒得出一個較肯定的結論。但大家一致認為這是兩顆非常有價值的門齒化石,便把它用棉花包好,裝在一個帶有玻璃蓋的方紙盒裏,準備帶回北京請有關專家作詳細的研究和鑒定。
第二天一早,他們又回到發現牙齒的小土包,進行了搜索和簡單挖掘,結果找到了幾顆馬牙、牛牙、鹿角和一些化石碎片,但再沒有找到其他的人類化石。
回到北京後,他們專門向有關專家匯報了這兩顆牙齒的發現情況,並提出了初步的看法。經過中國地質博物館胡承誌的初步研究鑒定,認為基本形態可以與北京人同類牙齒相比較,故被定為直立人種中的一個亞種,並以發現這一化石產地的元謀縣城命名。1972年2月22日,新華社報道了這一重要發現和初步研究成果,引起了國內外科學界的極大關注。元謀人的故鄉吸引著中國和世界古人類學家紛紛來這裏考察研究,圍繞元謀人開展了多學科的綜合研究。元謀這個人類文明的孕育地,也在默默地等待人們進一步揭示它的奧秘。
發現“元謀人”牙齒化石紀念碑,做成那顆牙齒形狀:
第二年的冬天,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雲南省博物館、元謀縣文化館等單位組成發掘隊,對元謀人遺址及元謀盆地進行多學科科學考查和發掘工作,在該地點同層位內找到刮削石器3件,有人工痕跡的石塊3件,地表采集到石器10件,石料均為石英岩,不過,最讓考古隊員興奮的就是炭屑的發現了。
1974年的一天,考古工作者們像往常一樣緊張有序地工作著,忽然,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看,是炭屑!”大家立刻扔下手裏的活圍上前去,經過研究後初步認定是炭屑遺存。經過深入發掘,炭屑遺存越來越多,最讓考古隊員興奮的是炭屑與哺乳動物化石“共生”的現象,發現有炭屑的地方就能找到動物化石,有動物化石的地方大都也能找到炭屑。是自然火還是人工用火的遺跡?考古隊員們苦苦思索,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根據地層來看,這裏是靠近湖邊的淺水地區,粘土層中常夾有礫石,哺乳動物化石上常有豪豬咬啃的痕跡等等,說明這裏不是遠古人類的住地。那這些炭屑是哪兒來的?考古隊員在發現炭屑的附近展開了調查,認定這些炭屑不是火堆原處的灰燼,而是從附近岸上被雨水衝下來的,說明元謀人的居住地距這裏並不遠。
“用火”,在人類曆史上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用火使人類支配了一種自然力,是人類文化上的巨大進步。看來元謀人不僅製造和使用石器,很可能已經會用火了。
1995年在縣城元馬鎮建立的簡陋陳列館:
1984年12月中旬,北京自然博物館、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等單位又在該遺址南偏東300米處,比牙齒化石出土層稍高的地層內發掘到元謀人脛骨化石一段,尖狀骨器1件,有人工痕跡的骨頭2件。
兩年後,元謀縣又有了新的重大發現。這些新發現為人類的演化發展提供了珍貴的化石資料。1986年10月5日,元謀縣物茂中學初一學生、彝族姑娘李自秀在竹棚村西偏南約1公裏的豹子洞箐發現了重要化石。她和她的舅舅一起,將80公斤重的化石扛到昆明,交給了雲南省地質礦產研究所工程師。工程師當即從化石中挑出了一顆人類牙齒,經考證,這顆牙齒距今約210萬年,專家將這一人類命名為“東方人”。
這兩顆牙齒存放於北京地質博物館。我出國前還去看過:
為了進一步考古發掘,這一年的12月,雲南省成立元謀古人類考古聯合發掘隊先後分別對豹子洞箐進行了6次試掘和發掘工作,在該地區共獲古猿牙齒化石67枚,以及上千件約40個種類的三趾馬動物群化石標本。與此同時,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力學研究所、雲南省地質科學研究所等單位,初步對豹子洞箐地區完成了地層劃分、年代測定樣品的采集等工作。經初步研究,這些古猿化石可分為兩大類型,即臘瑪古猿和西瓦古猿,其時代為上新世,距今約400萬年。
元謀古猿化石的發現,填補了我國上新世該類型古猿化石材料的空白。同時,對研究人類起源與演化及其地理分布,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2005年在城郊建成的新博物館:
物茂鄉的發現並沒有就此停止,1987年1月中旬,李雲芬、李自秀母女倆按元謀人陳列館安排,在物茂鄉小河蝴蝶梁子采集化石時發現一件古猿左上頜骨化石、單枚牙齒化石21枚。3月,由雲南省博物館、楚雄州文物管理所、元謀人陳列館組成的元謀古人類聯合考古發掘隊,對小河地區進行正式發掘。考古隊員陸續又在元謀縣小河村地區的蝴蝶梁子出土了比“東方人”更早的人類化石,距今約270萬年。化石中有一段左股骨,比現代人的略粗,從這段股骨可判斷,當時的人類己能直立行走。專家將這一人類命名為“蝴蝶臘瑪古猿”,認為“蝴蝶臘瑪古猿”是東方人的直係祖先。這個結論將中華民族史推前了100萬年。發掘工作一直持續到1990年,先後發掘共7次,共獲元謀古猿頭骨1件,上頜骨4件,下頜骨7件,單枚牙齒1093枚,以及大批哺乳動物化石標本。經初步研究,這批古猿化石和竹棚村豹子洞箐遺址出土的古猿化石一樣,屬於臘瑪古猿和西瓦古猿兩大類型,其時代均為上新世,距今約400萬年。
我國西南地區,尤其是雲南地區,是我國迄今所知最早的人類發展、演化的重要地區。考古學家還認為,“元謀人”北上越過金沙江,到甘肅、青海成為古羌戎人,繼續往東北越過白令海峽進入美洲,成為印第安人的祖先。
1973年、1974年,錢方等人再次去元謀盆地考察,並采集了元謀組古地磁標本。1976年7月25日,用古地磁方法測定其絕對地質年代為距今170萬年左右。1983年,中國曆史博物館的杜耀西對元謀人的曆史地位做了階段性總結,認為:元謀人在人類社會初期,南猿向直立人過渡階段有特殊地位;元謀人為黃種人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線索;元謀人的石器文化具有獨特性,而且學會用火的時間較早。總之,對於中國早期曆史的研究意義重大。
然而,對這些發現和解釋,學術界存在很多懷疑和反對意見。我是外行,隻能介紹如下:
錢方是1965年“元謀人牙齒化石”的發現者。據他披露,兩顆牙齒化石被發現時,“其中一顆牙齒的齒冠半露出地表,牙根埋在土中,另一顆則全部埋在土中,兩顆牙齒相距僅十幾厘米,似乎是一對門齒。”這意味著,化石被發現時所處的土層,未必是化石的第一埋藏地。“古地磁方法”的應用也因此缺乏一個堅實的地層依據。此外,牙齒化石發現於1965年,但因時代因素,化石出土地點的具體核實,要遲滯到1973年才展開。這種學術上的不規範,對後續的采樣測年工作的可信度,也會造成不利影響。
“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此項研究存在先天的不足。‘元謀人’化石隻有兩顆牙齒,所能提供的解剖學形態信息有限,無法支撐有關演化階段與體質特征的深入研究;兩顆牙齒非考古發掘所得,無法證明它們的采集地點就是其原始埋藏地點;發現化石的山包已經消失,其後的地層觀察與采樣分析隻能在附近相似的堆積體中進行,無法確保所觀察研究的地層與原化石出土地層有 100% 的契合度。”
“‘元謀人’的文化遺存一直不很明朗。據文本亨報道,……從元謀人化石產地地層中發掘出來的性質明確的……三件石製品‘均發現於含猿人化石的褐色粘土層之中’,但‘石器和猿人牙齒化石之間有著一定的上下垂直距離,低者 0.5m,高者在 1m 左右,若以水平距離言之,則最遠者約20m,最近者為 5m 左右’。這三件石製品雖然在當時被宣布‘是我國發現與猿人化石伴生的最早石器,在亞洲地區目前為止尚未看到時代可與之相比較的材料‘,但它們與‘元謀人’的關係並不十分明確,而且材料太少,無法反應技術和組合特點,與華南的礫石石器技術體係也缺乏吻合性。其後在該地區的考察與發掘也未能找到更多、與‘元謀人’化石共生關係更確鑿、技術特點更清楚的文化遺存。日後出現過一些有關元謀人會用火的報道,但由於提不出有說服力的證據,在學術界基本上沒有產生關注和影響力。”
值得一提的是,“元謀人牙齒化石”發現於1965年,但“元謀人”這一發現的正式對外公布,要遲至1972年。該年,尼克鬆決定訪華,“為配合當時新聞宣傳,新華社需要尋找一些重大新聞事件予以發表,這就找到了‘元謀人’門齒化石。”化石的發現者錢方曾對媒體激動回憶:“我記得很清楚,這個成果是和尼克鬆總統訪華的消息在同一天見報的,非常有紀念意義。”
上那蚌村那塊台地已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區麵積768.15畝。然而54年過去了,如今固定的保護經費為零,科考發掘也已停滯近36年。我們去參觀時看到的是一片荒地。除了兩塊紀念碑外,啥也沒有。
從這塊台地上下眺上那蚌村:
大那烏村民小組長劉光付被縣裏選為元謀人遺址義務文保員,每天至少到遺址巡視3次,卻沒有分文報酬。由於地處金沙江幹熱河穀,元謀盛產反季節蔬菜。劉光付說,元謀的耕地是“金土地”,一畝地年收入兩三萬元很平常,若是種得好,畝產值能有十來萬元。村民說:“天天拿遺址當寶貝,地也荒了,又沒有補償,不如拿來種莊稼。700多畝地能賺多少?兩顆牙齒,就算是金子的又能值多少?”
老鄉好!
謝謝來訪,有空常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