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國同事2

 

我的美國同事2-E君

E君是我和C君的前任老板，前不久剛剛升官到了公司底下的合資企業做財務總監。E君其實不能算是美國人。他生長於阿根廷，現是加拿大公民，拿的是美國綠卡，和我一樣說著有口音的英文。E君性格衝動，比較情緒化，熱愛工作，要求嚴格。也許因為如此，與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矛盾重重，手下原有多員猛將，均無法適應他的管理方法，內部造反之後勝利脫離他的魔爪；不造反的C君和我留了下來，和他相處甚歡。

 

E君一生充滿傳奇。他生於阿根廷富裕的家庭，父親是有名的富商，母親是律師。他從小跟隨父親到處出差，學習商業。大學期間認識其妻子，中途曾輟學幫嶽父經營連鎖飯店，後返回校園，積極參加學生反政府政治運動，被政府列入黑名單後申請難民與妻子背井離鄉前往加拿大。初到加拿大時，年僅24歲，不識半句英文，靠在酒店打零時工掙錢供妻子上學，然後自學妻子的課程。一次機緣巧合，到政府部門做臨時工，因其勤奮好學，公司出錢讓他讀會計和本科。之後到了E&Y做審計師，從此平步青雲，一直做到該分部經理後借調到加州，便在加州落腳了。他原本是負責審計我們公司，對於我們的運轉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當我們公司招高級財務經理時，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來了。E君熱愛加拿大，認為正是因為加拿大收容了他，他才得以有今日的成就。E君年輕時曆盡磨難方成大器，從此認定梅花香自苦寒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他一向堅信自己的決定，絕對不輕易改變主意。因此對手下他顯得頗為苛刻，比方說他喜歡手下如他般早出晚歸，還有手下能在短時間內完成他的工作。這在美國這個自由社會似乎有點不合時宜，大凡該部門以前的老板，都放任手下自流，上下班時間自由靈活，對手下的工作也極少過問，隻要可以完成又不出太大的漏子即可。E君看在眼裏不是滋味，他一向說話做事隨心所欲，不顧他人情緒，難免有時偏激，碰上象C君脾氣好的，心裏悶騷一陣也就算了；碰上有脾氣的，便將他告到上頭去，一來二去，無端端幾個同事都轉到別人手下了。他雖心知肚明的，卻也毫無辦法。隻不過這一來，他似乎圓滑了許多，對於僅剩的C君和我也格外好了起來。其實對我而言，從一開始，E君就是不錯的老板，他主意很多，喜歡挑戰，跟隨他可以學到許多東西；而且他對外很維護C君和我的工作，而且經常給免費假期補償我們加班。可能我在國內外企工作時，曆經幾任香港台灣老板，個個工作狂，剝了幾層皮後，我已具備了極強的免疫力。進入這家公司後，經曆過二任公司臭名昭著的暴君後我居然完好無缺，證明我的工夫已是如火純青。我個人倒是覺得E君對我一直都不錯，但當中有很大的同情分在內。我們都是新移民，都是所謂的“同是天涯淪落人“，都講著洋涇濱英文，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們比美國同事花了更多的心血和犧牲。看著今天的我，他仿佛看到他過去奮鬥的日子，這也許是他格外照顧我的原因吧。

 

E君有著南美人典型的一些個性，熱情奔放，但是非常情緒化，大凡做到他這位置，應該是“泰山崩頂不改色“才是。他則相反，高興時他總是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不高興時他則陰沉著臉，對著電話大喊大叫。E君到公司的第三天，因為看不慣公司某些運作方式與一位副總裁大吵一通後衝進老板房裏鬧著辭職，結果大鬧之後才發現公司的CFO就在場，E君覺得顏麵全無，打包行李準備走人，結果CFO看中的就是他的一股衝勁，親自挽留了他。由於他個性直接了當，他的臉就是晴雨表，要找他自然等天晴，否則不過自討沒趣。我們倒不用擔心他笑裏藏刀。可能審計做久了，他對任何事情都抱有懷疑態度，對於銷售人員更是如此。我們部門支持公司全球銷售和市場人員，掌管著公司全球的銷售額和所有客戶的信用額，同時也掌管銷售人員所有預算，權利大得很。正因為如此，我們往往是華爾街審計的重點對象，做事也就得格外小心謹慎，如此一來，與大手大腳的銷售人員摩擦多多。在E君眼裏，銷售人員都是又愚昧又自私的罪大惡極的公司蛀蟲，所以E君的目的就是縮減銷售隊伍，幹掉不必要的銷售人員，以節減開支。銷售人員大多見他都象老鼠見貓，退避三舍；如果一定要與他打交道，銷售人員總是先低三下四地檢討一番，承認自己是愚蠢的，然後瞧瞧他的臉色再張口求他。我剛轉入這個部門時，每每看到銷售人員卑躬屈膝的樣子，總是大發憐憫之心，常替他們求饒，要求E君放他們一馬。E君總認為我那是婦人之仁，總有一天我會認識他們的真麵目的。E君在我們部門時，正處矽穀經濟最為蕭條，公司連續幾年虧損之時，其時公司幾經裁員，每日愁雲慘淡，大家無心工作。E君認為此乃公司精簡的大好時機，帶著我和C君每日與公司各副總裁開會討論裁員名單。我當時從裁員中死裏逃生，對裁員等事深惡痛絕，所以對E君做法大為反感，在一次會中公然頂撞了E君後以沉默抵抗結束會議。下午時E君單獨找了我進了個小會議室，我心裏惴惴不安，這份工作總體還是我的最愛，為逞一時之強丟掉這份工作太不值了。沒想到E君開口和我道歉，說自己太過衝動等等，要我日後心中不快千萬要當麵說清，不要憋在心裏；自然也提到公司當前處於危難時刻，必須做出困難的決定，比方裁決銷售人員等等，讓我要從大局著想。冰釋前嫌後，E君和我的工作關係日漸融洽起來了。

 

E君後來升了官，做到我們公司底下的合資公司的財務總監，位居合資公司CFO之下，便開始建立自己的小王國。他三番幾次讓C君和我到他手下，被我們副總裁嚴重警告要打斷他的腿後，開始了地下遊說工作，或偷偷打電話告知他在公司網上貼了新職位，或偷偷帶我和C君吃中飯提提他們的新公司，新職位。C君和我雖然感激他的提攜之意，暫時還是無意離開我們部門，所以總是婉言相拒。E君總是鍥而不舍，我有時工作甚不如意，難免心裏鬱鬱不樂，E君若是得知，必定打電話安慰我一通，告訴我千萬不要輕易決定離開公司，隻要我願意，他那裏永遠都有一個我的位置。所以對我而言，他是一位良師益友，他作為一個新移民的奮鬥精神更是值得我好好地學習。1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