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飄
西風已破，東風飄過，人在“英壇”看世界
剛來英國的時候，落腳在南部某城，那時在英國的華人不多，見到中國人都很親切，因此結識了幾個中國人，有兩個是留學生，還有幾個就是福建人，有中餐館的老板，也有打工仔。
那時福建人“偷渡”國外是很平常的事情，在國內我們身處內地並不清楚其詳情，隻是從新聞中知道時緊時鬆的打擊“蛇頭”和偷渡者的一些報導，後來發生著名的多佛慘案時已經在英國了。來英國後與這裏的福建人相識了解並順便聊聊他們的故事，才知道其中並非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其中不少令人同情、令人扼腕也令人捧腹的故事。
首先福建人偷渡英國（還有美國和歐洲其他國家）並不是在國內過不下去了，那時的中國並不富裕，貧窮的百姓比比皆是。當年河南人遭災到處逃荒，也就是到周邊省份，因此我知道陝西那個地方河南人定居的就很多。而福建人漂洋過海則是他們的一個討生活的方式，下南洋就是我們大家熟知的一個福建人傳統。近代以來福建人開始闖蕩美國，很多電影描寫華人在美國的場麵都有福清黑幫的情節，據說倫敦的中國城到今天也有黑勢力，隻是我們局外人不了解真情而已。
漂洋過海的福建人下南洋、闖美國，很多人榮歸故裏，吸引了更多福建人的目光，改革開放後各類華僑的回歸探親更開放了人們的目光，所以更多的福建人決心效仿。但是80、90年代的中國，一個普通人想要出國你可以想象有多麽難，其次人家美國、英國也不要啊。所以唯一的道路就是偷渡，因此那些在海外的前輩們就開始謀劃，蛇頭應運而生。
偷渡的方式不盡相同，有些是輾轉不同國家，各種交通工具一起應用，甚至步行翻山越嶺，其間花費幾個月的時間都是有的，曆盡千難萬險，受盡人間苦難，能夠平安抵達目的地已是萬幸。後來的偷渡簡單了很多，辦理正規護照，乘坐民航飛機抵達的不在少數。這些偷渡者根據年代不同，都是花費了十幾至二三十萬元的費用，因此蛇頭們大發橫財，而這些偷渡者也心甘情願，他們是抱有一顆追求賺大錢的心理才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的。因此他們也算是開平民闖海外拚搏之先河，說他們是平民英雄算不算過呢？
剛開始來的那些偷渡者應該說是幸運兒，那時的英國政府對於這些人極具同情心理。這些偷渡者抵達後直接到Home Office去報到，要求申請難民，至於原因嘛，五花八門無奇不有，有的說是受到政治迫害、有些說是因為計劃生育、有的說是XX功，反正英國當局基本上是照單全收，給這些人難民紙，安排免費住房、免費到學校培訓英語，甚至安排工作。但是這些難民無一例外最後都自己到中餐館、中餐外賣打工去了。以至於後來這樣的難民越來越多，英國當局才認識到他們上當了，哈哈，其實他們不是難民，是來打工的。因此難民申請就越來越困難了。後來的偷渡者就比較苦了，他們沒有身份，隻能是黑下來。這些人不能遇事，一旦被警察查到，那厄運就來了。後來大家就都知道的，偷渡過來的太多了，以至於警察開始搜捕掃蕩，開始遣返，倒黴蛋總是有的，沒辦法。
這些福建人過來後被蛇頭們安排進中餐館、中餐外賣店，從最基本的開始做起，每月管吃管住外，至少有800-1000的工資。那些有手藝的大廚們工資會更高一些。千萬別小看這點工資，那時候英鎊匯率14、15，他們一年最少可以積攢1萬，合人民幣15萬。所以兩年就可以還清偷渡費用，然後掙下的就是自己的了。那個年代，一個福建農民在中國你說他能夠幹什麽事情才能掙到十幾萬？很多白領也掙不到啊。所以對於偷渡者而言，利益是最大的驅動器。
至於說到國內的態度其實很耐人尋味，那些年代，在福建這種蛇頭的勾當幾乎是半公開的，當地政府睜隻眼閉隻眼任其運行，其實想一想，中國人口那麽多，這些人能夠出去闖世界，一可以減輕當地負擔，二可以增加外匯收入，因為這些人出外打工掙的錢都郵寄回家了，所以據說那時福建很多農村全部是洋樓別墅，但是缺乏人氣，當地男丁大都在海外。
這些難民其實挺可憐的，常年孤單在外，為家庭奮力拚搏，即使有難民身份，他們也不能回國，一旦回去，就無法再回來了。其中有些人外出多年錢也掙了一些，各種原因想要回國了，就要到大使館去開證明。據說大使館接待他們常常並不鼓勵他們回去，說，還這麽年輕多掙點錢再回去嘛，嗬嗬。聽到這些，我作為局外人總是忍不住偷偷樂。
像這樣的福建難民在英國究竟人數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但據估計高峰時期至少在10萬左右，因為曾經有一段時間在英國除了一些大城市，幾乎所有的小城小鎮都有中餐館或者中餐外賣店，而這些店很多就是這批福建難民經營或者就是雇主雇傭著福建難民。
福建難民大多生活很單調，晚上上班至少在夜半了，白天上午睡個懶覺，下午大約2、3點就要開始準備晚上的物料。他們每周有一天的休息時間。有些顧家的一心掙錢，有些就不然了。這批人多數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長期的寂寞生活使得他們想入非非，於是找女人玩一玩也就很普通的事情，我與他們聊天時會涉及這類話題，談起這個他們很興奮，還說，每次隻要20胖子，言語間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過現在肯定不是這個價碼了。如果說這個毛病還可以理解的話，嗜賭則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了。或許常年的勞累使得他們常常幻想某天會飛來天外橫財，所以到賭場去碰運氣成了他們一些人無法戒掉的惡習。我在此期間結識的一個福建難民，40歲左右，來時間長了，用積攢的收入買了一家外賣店。雇了同樣的三個福建人，其中一個女的，同時也是臨時夫妻。他們就是屬於來得早的，都有難民紙，所以還算穩 定。10多年前在英國南部，這份生意還是很賺錢的，據說每年淨收入應該在5-10萬之間。但是這個老板卻不幸染上了賭的惡習，每年的收入幾乎全部貢獻給賭場了。人啊，就是這樣，越輸越想撈，但是一個普通人你怎麽能玩過賭場呢？這老板說起來也是十分悔恨，說後悔起來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但是卻又時常忍不住還要去賭。
認識的另外一個難民，後來成了朋友，幾乎無話不談。他很年輕，才二十三、四吧，他先過來，是有難民紙的，後來把他親弟弟又弄過來，就是黑下來的。他還有兩 個堂兄弟也在這邊，開始給人打工，後來攢點錢，堂兄弟三個合夥攢錢買下一家外賣店。那兩個是親兄弟，於是他們靠抓鬮來決定，這個朋友獲得了前兩年的經營權。他兩個堂兄弟繼續在外打工，等待兩年後接手這家外賣店。
這個朋友從農村出來，來到這裏混世界，現在要當小老板，獨木難支，關鍵是英文一點不懂。恰好此前認識一個留學生，課餘打工在外賣店當櫃員，接電話訂單。這個留學生上海人，漂漂亮亮的，先是在瑞士學了酒店管理本科，然後來到英國讀Master，隻上了幾個月的課，說是課程之簡單跟本科課程沒有多大區別，一怒之下，不上課，也黑了下來打工賺錢。哈哈，這兩個人一拍即合，湊在一起，共同經營起這個外賣店，還廝混在了一起。女孩說等掙夠一筆錢就回去了，問她掙多少錢才算夠？她揚揚腦袋說“不掙夠500萬（人民幣）怎麽回去見人？就這樣兩個人共同經營這家店兩年，用掙下的錢在另外一個城市又買下一個外賣店，共同去經 營那個店去了。此後一直沒有見過麵，時常後來是偶爾通通電話。幾年前，他來電話說，要回國了，不幹了。常年勞作得了挺嚴重的腰肌勞損和椎間盤突出，實在幹不動了。此後失去聯係。
這個朋友離開後他的兩個堂兄弟聯手做起這個店，生意一直很紅火。其中老大那個也與一個在這裏上學的留學生好上了，但是兩個人的身份使他們無法在這裏合法居 留，於是這個女孩在這裏嫁了一個英國人，兩年後取得身份後離婚，要與這個男孩結婚。到有關部門申請。政府說，這個狀況，男方必須回中國辦理來英手續。結果這個男孩就回去了，不幸的是，英國領館堅持不給他簽證，因為他曾經非法進入過英國。這個女孩堅持不懈的上訴，也因為已經有了孩子，大約兩年後才上訴成功， 這個男孩重返英國，現在兩個人正常生活在英國了。
不同階層的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我接觸到的福建人盡管身份低微，但是他們中多數吃苦耐勞，十分勤奮，完全用自身體力開創一片天地。當然有些混得不好的福建 人也有其劣性一麵，前幾年有一些地方發生一些專門針對華人的入戶盜竊案件，據查是一些福建人聯手作案，一些學生在網上控訴這些福建人，但是並非所有的福建人都是那樣的。在任何一個地區，好人都是多數，壞人也是有的。
這就是我知道的一些有關福建難民的故事，與大家分享。
前幾年偶遇一偷渡美國的鄉親，問他為何偷渡，他說不出來闖不行老被人笑話無能沒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