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我的親生父親和師母的份上,我給對我沒有一絲一毫尊重的妹妹做了整整兩年的家教,直到她如願地考上了華東師範大學物理係 。她學物理是被迫的,因為這個專業容易申請到美國留學的獎學金,可惜她的托福成績不好,沒有一所像樣的大學給她提供獎學金,不過她也有她自己的辦法,找了個係裏正在申請美國研究生的師兄,還沒有畢業就和他結婚去了美國伴讀。
大四那年我終於有了沈老師的課,我用功讀書,拿了全班最高分,他建議我考研究生,由他來做我的導師,我想快點工作賺錢給小妹上大學就婉言謝絕了。經過這三年的交往,原先在心頭上的那些不愉快漸漸地淡去,後來我讀了些關於知青的書,認為他當時在那種絕望的情況下做出的傷害我們母子倆的決定也是可以原諒的。
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在中國銀行工作的師母托人把我招進了她的銀行,她說我幫了婷婷很多忙,她以此表示感謝。
其實不靠他們我也能留在上海,因為那個時候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剛剛成立,需要很多大學生,但是我已經謝絕了沈老師讀研的事,就不好意思再謝絕師母,就去了中行。一年後,我從中行跳槽到日本的第一勸業銀行,又是沈老師在我從中行的宿舍裏搬出來之後安排了我去他的一個移民澳洲的朋友位於五原路上的房子裏居住,在當時房子租賃業務不是很發達的上海,這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塊餡餅。
老上海都知道那塊地方,《三毛流浪記》的漫畫作家張樂平曾經住在那裏,旅美作家陳丹燕當時就住在我的對麵樓裏,看著她撐著小花傘在院子裏姍姍地走過,張愛玲的影子就會在我的腦中跳躍而出。後來很多名人就聞名買了五原路上的房子硬是擠了進來,比如那時候小有名氣的美女作家衛慧,我晚上散步的時候老是看到她窗前的燈光,好像是在寫《上海寶貝》的那段時間。
小煒愛極了五原路,因為音樂學院和戲劇學院都在附近,散個步就能到,偷偷地去上戲看學生們的話劇演出是我們常做的事,還有當時音響效果最佳的永樂宮也是我們常去的地方,連門口的黃牛(搗票子的人)都認識我們。當時有很多電影公司的首映式設在永樂宮,我們從熟悉的黃牛手中搗到便宜的票子,追隨著演員們瘋狂地呐喊尖叫。
住在五原路是我在上海的生活中最精彩的一段,也是我的親生父親給我的除了生命之外最有價值的一份禮物。他的女兒婷婷出國後,我去的比以前更勤快了,輕重活一起幹,師母對我尤其好,總是燒一大堆菜讓我帶回去。很多次,我想告訴他們我的真實身份,話到嘴巴又咽了回去,怕他們遷怒於我的欺騙行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關係愈來愈好,我就越難開口了。
自從中國新年聚餐之後,Danny約過我看電影,我煩惱於小煒和家裏的事,沒有心情,就婉言謝絕了,期間又通過幾次電話,聊得很好,我不得不承認有他道過晚安的夜晚,我睡得特別好。周末的時候,他又來問我有什麽安排,我隨口就說一天工作,一天準備UFE考試,他哦了一聲沒有說話,我心裏很過意不去,就說要不我們去看電影吧,他說算了,我心裏一緊,馬上說我不看書了,你安排吧,他哈哈地朗聲笑了。
“你還是看書吧,我不打擾你,否則考不過都是我的過錯,對了,你下星期二晚上有什麽打算?”他問道。
“和往常的星期二一樣,7點到家,趕去健身房,然後回家再工作。”我回答道,他說了一句“這樣啊”就轉到了其它的話題上。
Danny的電話剛掛,張默的電話就進來了,他說他去了健身房,要求Eric做他的私人健身教練,結果被他以名額已滿的理由拒絕了,我暗暗地好笑,張默也有塞翁失馬的時候。他說情人節快要到了,他在思考著是不是約Eric出來,我趕緊去看台曆,下星期二就是,難怪剛才Danny問我那天有什麽安排。腦子裏開始想著如何彌補我的過失,張默的話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我查到情人節後的周末多倫多有一個Green Living Show(環境與生存的展覽),那本我們曾經談起過的書《100- mile diet- a year oflocal eating》(100 英裏內的飲食-一年的當地飲食的經曆)的作者會在展覽會上做演講,而且加拿大的著名女作家MargaretAtwood將通過電視與《heat》(熱量)的作者George Monbiot對Climate Change(氣候的變遷)做一些討論。這些都是我們近來談得很多的話題,我相信他一定會喜歡,就特意從Chapter的網站上訂購了這兩本書作為給他的禮物。
然後我又打電話給他,怯怯地問他下個星期六有沒有空,他立即回答說有空,問我要去哪裏,我故意賣關子說到時候就知道了,他嘻嘻地笑著。
David在消失了很久之後給我發了個Email,告訴我他最終還是決定考UFE,但是並不代表他會繼續做會計工作,隻是覺得做一件事情要有始有終,不能半途而廢。他說他在日本的生活很好,就是覺得太擁擠了些,我問他日本女孩子怎麽樣,他笑著說當然好了。David是我在Rotman裏除了張默之外最要好的同學,我一開始與他接近的目的是為了練習英語口語和從他那裏了解當地的文化,後來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情人節那天給Danny發了張電子卡,簡簡單單地寫了一句“HappyValentine’s Day”,到了下班的時候他還沒有回我的Email,我想他是不是因為今天我不能和他一起出去而不開心了,男人也這麽小氣?
下班後去了健身房,結束後Eric 提議去喝一杯,我們像以往一樣去了星巴克。他去買了兩杯熱巧克力,順便帶回來一塊心形的巧克力扔給我,對我說了聲“HappyValentine’s Day”,我也回了一句,拆開就吃掉了。
他把上次春節聚餐時借我的T恤衫還給了我,並問我這個周六是否在家,我說我要出去問他有什麽事,他說張默約他去我們那裏打乒乓球,我說那你去呀,有沒有我都一樣,我提早幫你們訂好台子就行了,他有點不太好意思的樣子。我心裏在想,這個張默,還真的挺孜孜不倦的。
接著,Eric跟我談起了中國的健身業,說他最近搜查了一些中國的健身網站,看著圖片覺得挺有趣的,就是看不懂中文,然後看著我想說什麽,但是又有點遲疑的樣子。我猜想他有事要求我但是又不好意思說出來。這兩個月來,他盡心盡力地輔導我健身,將心比心,如果我可以幫忙的當然也不會拒絕,於是就問他, 他不好意思地問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看網站,同時給他做些翻譯。
他的中文比一開始的時候說得好多了,但是還是結結巴巴的,我們要支起耳朵仔細聽才能聽明白,識字和寫字就不要提了,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學會了。我可以幫這個忙但是又害怕他會占用我過多的時間,畢竟我有很重要的UFE要考,便問他可不可以一周一次,一次兩個小時,他欣然地同意了,並感激地對我說:
“文凱,我想為你做些事,以此來作為交換,在你和我的健身谘詢合同到期之後,我可以在家裏繼續給你做免費的指導。”我和他的合同離到期還有四個月,說不定那個時候我就不再需要他了,想起了汪倩雯,想起了她對我的種種好,就問他是否願意給汪倩雯做一些減肥健身方麵的指導。
“當然了,但是我不希望她給我做翻譯。”他說道。
“為什麽?”我好奇。
“Because I am a timid person.(因為我是個靦腆的人)”說完他自己先笑了,我想他肯定是在開玩笑,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