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Charlotte轉飛機,剛要登機的時候,Tony打電話讓我去York Center Hospital 接他,我趕緊問他出什麽事了, 他說他的父親在醫院裏,不過沒事了。
三個小時之後,我直接從機場去了醫院,正好趕在9點之前,就進去見了他的父親。宋先生的臉色蒼白,小宋的臉色也不怎麽樣。
“小林啊,我真高興,沒有想到東東會趕來看我,連你也來看我。”宋先生兩眼放光,拉著我的手說,我不好意思起來,因為我隻是來接Tony ,順便看他一下而已。
我問了他的病情,他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髒有毛病,血壓高是知道的。
“你平時要多做有氧運動,才50出頭身體就垮了,以後的三四十年日子怎麽過?”Tony說話的語氣不是特別好,宋先生反而歡喜地笑了。
“小林, 你早點帶東東回去吧,他從昨天下午接到醫院的電話之後就馬上趕了過來,一直都沒有睡覺。”宋先生說道,Tony遲疑著。
“你快走吧,不用擔心我,你阿姨在過來的路上,她今晚上住在這裏。”宋先生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對Tony說。
Tony便站起來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去說道:
“你知道自己血壓高,心髒不好,以後就不要去外麵找女人,阿姨對你夠好的了。”
宋先生“好好”地答應著,並關照他回去馬上就睡覺,明天不要急著來看他,等睡足了再起來。
“你怎麽這樣跟你父親說話?而且是在我的麵前,一點麵子都不給他。”上了車,我馬上就教訓起Tony來。
“我真的很生氣,如果是因為養家糊口病倒了,那也就算了。”他憤怒地說道。
“不管怎麽樣,他是你的父親,你還懂不懂尊老?”
“我不跟你說了,反正我在你的眼裏什麽都不是。”他生氣地說道,然後把頭撇向窗外。
沒想到Tony會這麽說,我一下子悶了,到了停車場,我從後座抽出幾張紙巾遞給他。
“我沒有哭,有什麽好傷心的。”他推開我的手,憤然下車,我跟他一起上了電梯,他確實沒有哭,低著頭不看我。
“對不起,我剛才話說重了點,先喝杯牛奶,然後洗個澡早點休息吧,我去給你放水。”我看他坐在沙發上生悶氣,就倒了杯牛奶給他,他接過,說累了,不想洗澡,然後一口氣喝完,還給我杯子,徑直去睡房。望著他的背影,我隻能歎氣。Tony很少發脾氣,一旦發作,不容易哄。
收拾完行李,整理了這些天來會議的資料後,我也去睡房。他睡得很香,四肢朝天很放鬆的樣子,我在旁邊躺下,拉了一角被子。
早上走的時候,Tony還在睡著,到了公司之後,我就一直在會議中,等會議結束了,聽到他的留言,說家裏沒有地圖,我的電腦又設有密碼,他無法查找去醫院的路線。我趕緊撥通了他的手機,他說他叫了部出租車,現在已經在醫院裏了,然後就把電話掛了,很顯然,他還在生我的氣。
下午的時候, 他讓我幫他買明天回Edmonton的機票,特意強調要買最便宜的,然後不好意思地問我是不是可以先替他付錢,因為他的信用卡被來時的那張商務機票拉暴了。最便宜的一般都是red eye的機票,就是極晚的航班,往往是在飛機上過夜,我不希望他熬了夜又接著開四五個小時的車回家,冰天雪地的,危險性太大,剛好明天不是red eye 的機票都賣完了,就給他買了後天中午的。
下了班,去醫院接他,討好地問他想吃什麽,他說牛排,我就帶他去The Kegs,那裏人總是很多,我們在旁邊的酒吧裏等位置,他要了杯Gin and Tonic,bartender居然要查看他的證件,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難道我看上去沒有21歲嗎?”他小聲地問我。
“不要說他們,連我都懷疑你隻是20。”
“這不太好,跟叔叔年齡相差太大了。”他笑了。
“你還生我的氣嗎?”我乘機問他。
“沒有,我是太累了,心情不好。”他歉意地說道。
吃飯的時候他跟我說了事情的整個經過,說他接到醫院的電話後,便上網買了晚上最後一班的飛機。為了省時間,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機場,但是平時隻要四五個小時的路,因為下雪,開了9個多小時,到機場的時候已是午夜,並誤了飛機。
“真倒黴,早上的航班隻剩下商務艙了,而且都是要轉機的,我花了兩千多加元,7個小時才到達多倫多。 ”他低聲咒罵道。
“還是值得的,畢竟你看到了活著的父親。”我安慰他。
“那倒是,林,你說怪不怪,我心裏一直都挺恨他的,但是一接到醫院的電話,我的行動就不受大腦的控製了。在路上,想著這個活生生的人帶著對我的遺憾死去,我的心裏就特難受,恨不得馬上插上翅膀飛過來。”
“你還是愛他的。”
“我想也是,好在他沒事,否則我肯定要後悔一輩子了。”
“你父親知道你趕著來看他的經過嗎?”我問他。
“沒必要說那麽具體,否則他會美滋滋地認為我很在乎他。”他把最後一口New York steak放進嘴裏,細細地品味,咽下後又喝了一口紅酒,然後眯起雙眼,對我說:“我就喜歡這裏的牛排,謝謝你。”
我看了看自己盤子裏的Filet還有一半,就問他要不要,他點點頭,拿過去吃了。等主食吃完了,我又給我們倆各自點了一份Crème Brulee,他說好吃,但是太甜了,讓我少吃甜點,否則下次見到我的時候我真的是大叔的身材了,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回到家,他脫了鞋和襪子蜷在沙發上揉著腳,神情有點怪,我給他切了杯茶,順便湊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他的腳有些紅腫,像是小時候生的凍瘡。
“就前天去Edmonton的路上凍的。”他說。
“車裏有暖氣,怎麽會凍的?”我覺得奇怪。
“我的破車夏天沒有空調冬天暖氣不足,等我攢足了錢去買部好一點的車,明年冬天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我無法想象他開的是什麽樣的破車,想起了自己剛找到在溫莎的工作的時候,沒有錢買好車,租賃車保險又高,是Calvin想出了一個即顧全我的麵子,又讓我開新車的辦法。Calvin,對我真的很好。
好多年沒有生凍瘡了,也忘了小時候父母親是怎麽處理的,上網查了查,說是要按摩,把硬塊按散了就好了,於是我就幫他按摩,他躺著跟我嘮叨著他那邊的事。
“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把腳放在外麵,這樣不會因為熱而癢了。”我估計按摩得差不多了,就站起來對他說。
“遵命,叔叔。”他也站起來去睡房,走到一半,又回來說床單和床罩在烘幹機裏。
“你洗它們幹嘛,嫌我髒?”我有點惱火。
“不是的,我在機場的長凳上過了一夜,沒有洗澡,昨晚上困了也沒有洗,總覺得自己身上有股汗臭味,再說那天走得急我也沒有回去拿換洗的內衣褲,就脫下來一起洗了。”他解釋道。
“那你現在身上穿的…..?”
“當然是你的咯。”他調皮地笑了,怕我打他,就竄開了。
“就是大了一點,淹沒了我健美的線條。”他脫了外麵的體恤衫和牛仔褲,在我的麵前扭了扭身子,我笑著轉過頭去不去看他。
“我後背痛,你幫我揉揉。”他在我的身邊躺下沒有多久,翻了無數次身。
“怎麽回事?”我讓他趴在床上,幫他按摩。
“可能是路上下大雪,神經高度緊張,背部的肌肉緊繃著,然後在機場的凳子上又東倒西歪地坐了五六個小時……。”
可憐的Tony,他父親的這場意外把他折騰得夠嗆的。
從那之後,小林的心就剛硬起來了。Calvin隻有從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