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來回於艾瑪和陳江的兩個病房,下午,去學校接望望來醫院,然後再把他送到Julia的家裏麵,晚上,我邊準備著期中考試,邊時不時地看一眼陳江,隻要他稍稍一動,哪怕是一根手指,我都覺得是希望,趕緊按鈴找護士,後來護士說他根本就沒有動,是我有神經質。
我沒有去多想以後的日子會怎麽樣,一旦想起來腦袋就痛得像裂開一樣。
兩天後,醫生準許艾瑪出院,但是要臥床休息。我給她找好了保姆,然後接她出院。安頓好她們之後,我再回醫院去陪陳江。在路上,接到了Calvin的電話,問了我事情的經過,我簡約地說了說。
“你不要太累著了,要照顧好自己。”他說。
“我……..沒事,謝謝……你。”自從陳江出事之後,我手忙腳亂地,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現在被他這麽一說,我一下子熱淚盈眶,說話竟然哽咽起來,這些天的無助和苦悶幾乎可以把我埋葬掉。
“我馬上過去看你。”他說,我沒有拒絕他,現在的我孤立無助,很想找個人商量。
我在醫院的大廳裏望著他快步穿梭著向我走來的身影,心頭上湧起了一陣安慰,就象小時候出水痘時孤零零地呆在家裏,終於等到了媽媽下班回來,把手放在我的身上的那種溫暖的感覺。
我們回到病房,他握著陳江的手靜靜地祈禱了一會兒,然後在我的身邊坐下。
“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沒有睡好?有需要我幫忙的嗎?”他關心地問我,長長的眼睫毛上忽閃著憐愛。
我像女人似的嘮叨著, 把這幾天來的苦悶一股腦地倒了出來,他靜靜地聽著,並不時地安慰我。我雖然對前景抱的希望很小,但是經過這一番傾訴,心情好了很多。
“我這周不出差,if you need me, I am always here 。”他走的時候對我說,我說著謝謝,心裏暖暖的。
送走了他,我折回病房,對陳江說:
“陳江,你要有信心,說不定這回艾瑪懷的是個閨女,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個女兒嗎?那你一定要醒過來。”
清晨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從瞌睡中醒來,看到陳江的手動了一下,趕緊把護士找過來,這次是真的!但是醫生做完檢查之後說數據表示陳江目前的狀況還是不夠理想,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向艾瑪報告了此事,她哭著說:
“你不要再騙我了。”
“我發誓這次沒有看昏眼,醫生都過來做過檢查了…….。”我竭力爭辯著。
“張林,我想過了,陳江恐怕是醒不過來了,你要答應我讓望望跟著你,你好好地把他撫養長大。” 她突然間說。
“望望跟著我幹嘛?你要有信心,陳江會醒過來的。”我不解地說道。
她沒有回答我,隻是不斷地哭。NO! 難道她要自殺?我的腦袋嗡嗡地直響,一片混亂,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你要答應我。”她滿臉淚痕地懇求我。
“閨女啊,你不要胡思亂想,小張啊,她昨天不肯吃飯,晚上又哭了一夜,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麽哄她。”那個照顧她的老太太進來對我說。
“艾瑪,你不要這樣,如果你一死,望望就會成為孤兒,我隻是你們的朋友,在法律上是不可以收養他的。” 看著這個被悲痛折磨地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女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暫且先穩住她。
“那怎麽辦呢?”她急得直喘氣。
“張林,幫我找個律師吧,我把望望繼給你當兒子。”她平靜了下來,對我說。
我怎麽可以答應她呢?我要是一答應,她可真的去死了那我豈不成了罪人?我的心沉重地幾乎要窒息,想起陳江在大學的寢室裏,一把揪起我,對我嚷嚷“你這小子,我忍了你三年了,自私自利,膽小怕事”,又想起了在畢業送別的月台上,陳江哽咽的聲音“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睬我了”,我的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艾瑪,陳江是我的兄弟,要是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當然會照顧你們倆的,他一直都跟我說,你和望望是他的所有,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否則,陳江他……”我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還有,陳江一直都嘮叨著要個女兒,你得好好地把這閨女生下來,我保證會盡我所能幫著撫養他們。”說完這話,我已是淚流滿麵。
艾瑪的哭聲漸漸地小了下去,我突然意識到今天有一門期中考試,就叮囑了老太太幾句,慌忙地趕去學校。
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的,這個女人為了她的男人,把她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淡漠,這就是愛情?難道愛情真的能讓人們生死相許?
老天, 為什麽要讓陳江和艾瑪這麽善良的人受罪,為什麽要讓我這麽脆弱的人做這個痛徹心扉的決策,如果我能替陳江死去的話,就讓我去死吧,因為我沒有一個會為我而死的女人,也沒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望著我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哥們,躺在白色的被單下象堆石頭,我 開始怨恨起他,恨他自私,一撒手啥都不管,讓身邊愛他的人生不如死。
艾瑪又在電話中提起了替她找律師的事, 把我逼入了無助和絕望中,我突然間想到了Calvin,也許他可以幫我出點主意。
一接到我的電話,他就立即放下手頭的工作來醫院看我。
“把望望接回來吧,他能給艾瑪帶來歡樂和愛,也能激起她的責任感。” 他建議道,我怎麽沒有想到?肯定是腦子在絕望中休克了。
我們一起去學校接了望望,然後去Julia家裏拿行李。他們也讚同Calvin的想法,希望艾瑪看著可愛的望望會改變自殺的想法。
“我開車送你們回家吧,順便看一下艾瑪。”Julia說。
“謝謝,不用麻煩了,我的一位朋友開車送我們過來的。”我說。
“那就送上車吧。”她說,我沒有推脫。
我把Calvin介紹給了Julia,然後就去安頓望望和他的行李。Julia和Calvin在車邊簡單地聊了會兒。走的時候,看到Julia站在路邊,向我們揮著手,我突然間想起一年前登陸的那天,在電梯門關上的一刹那,她那舞動的袖子就象是春天裏翩翩起舞的蝴蝶。
果然,艾瑪看到望望回家很高興。我交代了幾句就匆匆地下樓去見在外麵等著的Calvin, 看來他的這個建議還是有效的。
“Lin,我本來是想叫你和我一起吃晚飯的,但是你看上去很疲憊, 我還是早點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要回醫院。”我說。
“醫院裏有護士。”
“她們幾乎整晚都不過來,萬一陳江醒了,我在的話,還能及時發現。”
“Lin,你不能再透支你的身體了,這樣下去你也會病倒的。”他關心地看著我說。
想想也是,6天了,除了前麵兩個艾瑪陪著的晚上,我已經有4天沒有好好地睡覺了。
“那好吧。”我有氣無力地答應著。在回家的路上,他給我買了一份Wendy’s的takeout。
“你是不是和那個漂亮的媽媽Julia有點什麽故事?” 到了樓下,他故意裝作詭秘地看著我說。
我愣了一下,沒有回答,推開車門準備下車,他伸過手來一把抓住了我。
“玩笑都不能開嗎?”
“哪有在這個時候開玩笑的。”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在這個時候跟我開這種玩笑,簡直就是無聊透頂。
“我隻是想讓你開心點,晚上可以睡個好覺。”
我沒有出聲。他繼續說:
“生活中總是會有Down(低落)的時候,你調整好自己的心情,down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在這殘酷的現實中,做起來並不是那麽容易。
“笑一下?就算是為了我,你看,我還是有點用的吧?” 他見我還是不出聲,就輕輕地扳過我的肩膀,用乞求的語氣說道。
我承認他是很有用的,就對他笑了笑,這是這些天來我的第一個微笑。
那個晚上我睡得很好,夢見陳江醒了,告訴我他回了趟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