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多倫多,我就開始上網查詢周圍一些大專院校的工程課程,看到George Brown College 有一個課程不錯,想起了以前的室友Steven 好像是在那裏修一個工程的文憑,猶豫著是不是要去找他問一些情況。我搬走之後的第一個月,為信件的事,他跟我聯係過幾次 。 我每次去拿信都是有話沒話地聊幾句就告辭了,現在因為有事要求去找他,是不是太自私了點?考慮再三,我還是找他了。
“張林?哦,你好嗎?怎麽想起了給我打電話?後來我這裏就再也沒有你的信了。” 他很驚訝是我主動地給他打電話。
“我挺好的……我找你是有點事,我也想去George Brown College 讀書,想問問你…….。”我不好意思地說道。
“張林,我現在急著去上課,這樣吧,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吃飯。”他打斷了我, 告訴我吃飯的地點,就匆匆地掛了線。
我有點發愣,以前是不是對他太過分了?他其實是蠻希望我住在他那裏的,不過這搬家也是遲早的事,因為我確實是喜歡一個人住,不管他是不是個gay。算了,不多想了,他是北方人,不會像我們南方人那樣小雞肚腸的。
他還是老樣子,板刷頭,高大魁梧的身材,一副不修邊幅的穿戴,晃蕩著身子出現在唐人街上。我們進了餃子館,剛坐定,他就點了兩瓶啤酒。
“我不能喝,等會兒還要上班。”我說。
“這麽小一瓶啤酒誤不了你上班。”他不屑一顧地說。
“不行,我們有規定的。”想想也挺滑稽的,bartender整天跟酒打交道,卻規定自己是滴酒不能沾的。
“上班了?在哪兒呢?還晚上上夜班呐?”他問我。
“酒吧做酒保。”我低聲地說,好像覺得那活跟陪酒女似的,至少在中國人多的地方還是小聲點比較好。
“那更要喝了,反正那裏是一片酒氣熏天,你喝了他們也聞不出來。”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也沒有去拿那瓶啤酒。
“你好像變了個樣子,精神了很多,頭發哪裏剪的,挺時髦的。”他望著我咧著嘴笑著。
“我的一個同事帶我去剪的,你想去,我下次帶你去。”我說。
“不去,我這樣板刷頭挺好的,簡單,像你這樣要天天塗發膠,多麻煩。”他低下頭去夾了一個餃子,突然間抬起頭來, 看了我一眼,說:“這是你的工作要求的?看你,穿著緊身體恤衫和牛仔褲,是不是很難受?”
我有點不高興,覺得他的語氣中有一種鄙夷,但是想想著今天我是來問他上學的事的,就笑了笑,說:
“服務業嘛,總是要穿戴整齊點的。”
“怎麽?小費應該很多吧?”他輕聲地問我,雙眼眯成兩條逢。我一下子惱火了起來,但是馬上又冷靜了下來,也許他並沒有往那個方麵去想,是我在自己看不起自己,於是滿臉堆笑地說:
“今天我請客,你隨便點菜啊。”
“你想問我George Brown 的事?怎麽了,想去讀書啊?”他總算把話題轉開了。
接下來我問了些關於入學和免修課的問題,他一一做了詳細的回答。說到畢業就業的問題,因為他學的是電氣,不同的方向,我也就沒有多問。7點一刻,我得去上班了,就要求買單。
“你急什麽,8點鍾上班,就這點路,過去才15分鍾,再陪我坐一會兒。”他拉住我。剛才問了他那麽多問題,問題一問完,就拍拍屁股走人?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就繼續陪他坐著。
“你搬走之後,我已經換過了兩個租客,都沒有你好,恐怕以後很難再找到像你這樣的房客了。”他歎了口氣說。
“會的,以後肯定會的。”我安慰著他。
“你說說那個時候你為什麽要急著搬走,是不是躲著我?”他的雙眼在兩瓶啤酒的浸泡下,有點發紅。
“不是的,除了大學的宿舍之外,我從來沒有和別人合住過,不習慣。”我老實地說。
“老弟,我相信你說的話。”他望著我說,並按了一下我在桌上的手,我嚇了一大跳,但是麵子上還是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還好,他立馬就抽回了他的手。
付款的時候,他無論如何都不讓我付。
“老弟,你給我一個麵子吧,我先提出來吃飯的,下次你請,我一定不推脫。”他說。
我推脫不下就隻好讓他付了。臨走的時候,他圈起我的肩膀說:
“下次,下次你兄長要喝酒,你得陪我喝幾杯?”
“一定,一定。”我邊說著,邊從他的胳膊裏退出來。別扭,怎麽覺得這麽別扭。
回到酒吧,趕緊上洗手間漱口,剛才在他的規勸下吃了兩個韭菜餃子,總覺得嘴巴裏有股味道。
“有口香糖嗎?”我問Alex,他剛好進來。
“吃大蒜了?”他湊了過來,“我聞聞。”
我輕巧地閃身躲開了,他喜歡在我和Marc的身上撒個嬌,揩點油什麽的,並沒有什麽惡意,也不過分,所以我們都隨他去。他轉過身來在我的屁股上輕輕地踢了一腳,我小聲地罵了他一句,他嘻嘻地笑開了。
“在吧台左邊最下麵的抽屜裏。”他說。
那天是星期三,客人不多,我的腦子裏一直盤算著讀書的事。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在加拿大重新讀書,所以什麽都沒有準備,聽說要成績單,還要什麽課程描述,中國的大學裏沒有課程描述,要自己根據成績單上的課程寫概要,然後再寄回去讓大學蓋章,真夠麻煩的。好像記得有個同班同學是留校的,明天問問陳江,也許他還和她有著聯係。
淩晨一點鍾從酒吧裏出來,趕著去地鐵站,天有些冷,好像已經是立秋了,白天和晚上的溫差驟然變大,我走得很快,想著地鐵通道裏會暖和一些。手機突然間響了,會是誰呢?淩晨一點?
“Lin,不好意思,我吵醒了你,我…..我……。”是Julia的故意壓得很低哽咽著說話的聲音。
“怎麽了?別哭,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我看到手機上她的名字,迅速地接了起來,再一聽到她的聲音,心就砰砰地亂跳。盡管她說過不會再來找我,我還是時不時地盼望著她的來電。
“是….. 是…..我的月經來了。”
“那你哭什麽?是不是很痛,吃點止痛片吧。”我笑了,她還像個小女孩似的。
“不痛,Lin,我丈夫和我一直在試著要第二個孩子。”她說,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你不要傷心了,這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慢慢來,會懷上的。”我雖然不太懂女人們的事,但是知道月經來的話,就意味著沒有懷孕,原來她是在為這事傷心。女人就像是夏天的天氣,說下雨就馬上瓢潑大雨,說天晴,馬上就豔陽高照,一個月前還在猶豫著是不是和我來一段婚外戀,現在卻為沒有懷上丈夫的孩子而傷心欲絕。
“Lin,你誤解了,我是很慶幸自己沒有懷上孩子。”
“啊?”我沉默了,不知道她的腦子裏在想著什麽,她的所作所為很不切合邏輯。
“我每次都努力地去配合他,去創造我們的孩子,但是一看到我的月經如期而來,就特別高興,長長地噓了口氣,然後就悔恨地直哭,你說我是不是得了神經病?一方麵想懷孕,一方麵又乞求上帝不要讓我懷上……。”她在電話那邊滔滔不絕。
“Julia,你沒有病,你隻是很猶豫你正在做的事,現在太晚了,你快去睡吧,這樣會傷了你的身體,我們明天再談,好不好?”
老實說,我也不明白她在說什麽,在這深更半夜裏,也許是她在半夢半醒之中,也許是她真的有點神經錯亂,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暫時地安慰她,等她睡醒了再說,也許那個時候她根本就記不得自己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