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之後,Julia說她想趁晚上加班的機會,早點下班去酒吧看我。
那天天氣不錯,沒有冬天的寒冷,隻是晚秋的涼意。她穿的是一件半長的黑色皮風衣,底端露出灰色的呢裙下擺,腳上是一雙小巧精致的黑色長筒皮靴。她進來的那一刻,我有點驚愕,仿佛看到的是昕亦。
那個時候比較早,Joe他們的演奏還沒有結束,Dinging Room裏人很多,Waitress直接把她領到了吧台我的麵前。我招呼著她坐下,跟她介紹Marc和Alex, 她很禮貌地和他們握手問好。我的心裏美滋滋的,這個女孩子溫文爾雅,上得了廳堂。
“謝謝你來看我,想喝什麽?”我輕聲地對她說。
“我還是第一次來酒吧,不知道喝什麽,你看著辦吧,隻是不能喝酒,我要開車。”她湊過來,伏在我的耳邊輕聲地說。Marc的腳在吧台下麵輕輕地碰了我一下,我的臉有點發燙。
我想了想,給她調了個沒有酒的Fruit Punch。她喝了一口,雙眼笑得像輪新月似的。客人不是很多,我們低聲地交談著。那天晚上我覺得她特別漂亮,臉上化了妝,清新淡雅,是最吸引我的那種。
她隻是坐了一小時便告辭了,望著她款款離去的身影,我怦然心動。管她是不是屬於我,有這麽個優雅大方,柔情似水的女人能夠在這寂寞寒冷的冬天裏陪伴著我,是一件美事,一切隨意吧,在這個自由自在的國度裏,活得快樂是最重要的。
快到聖誕節了,我特意去St. Lawrence 市場上她喜歡的那家西藏的飾品店裏,給她買了一塊山羊毛的圍巾。 聖誕節前幾天,她來看我,給我帶來了一頂雷鋒帽,說是今年冬天流行的款式,又說我下班是在一天中最寒冷的淩晨一點,頭部最容易著涼。我們相互交換了聖誕禮物,各自滿心歡喜地把禮物穿戴在身上,然後麵對麵地笑著。
好像是自然而然地,我湊過去吻她,她溫柔地配合著,然後我的思維凝固了,身體本能地演奏了一曲浪漫的小提琴曲……。
她躺在我的懷裏,灼熱的嘴唇緊貼著我的胸口,呼出的潮濕熱氣簇擁著我的下巴,如果說現在躺在我的懷裏的是昕亦,我說不定還會再一次激起情欲。Julia的床上技巧實在是貧乏,最後我不得不自己用手解決,但是我的心裏還是接受了她,因為她確實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也許要這樣說:她身上有昕亦的影子。
聖誕節期間,我們沒有見麵。以前和昕亦也是這樣的,節假日都不是屬於我的,是屬於她的丈夫和天宇的,所以我也就習慣了。我和Omar應邀去Joe的家裏吃了聖誕晚餐,然後Omar開著他的那輛老爺車帶著我去大街小巷看家家戶戶門口的彩燈。
元旦前夜,我去陳江家裏吃飯,喝了一點點酒,就醉得像堆爛泥似的,他連拽帶拖地把我弄到望望的床上,我含含糊糊地說著得給我的室友Steven打個電話,他說我徹夜不歸的話,要預先通知他。
“你現在是 一個人住。”陳江趴在我的耳邊大聲地說,我似懂非懂地“嗯,嗯”著。
第二天睡到中午起來,看到兩個錯過的短信,都是“新年快樂!”的祝福,一個是Julia發的,另一個是Calvin,我的心頭一陣溫暖。
午飯後我們一起帶著望望去市中心廣場上看街頭演出。人頭簇簇的,他看不到,就嚷著要我們抱他起來。陳江比我矮上一截,這個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我說你爹昨晚上把我灌醉了,我到現在還頭重腳輕的,隻能抱一會兒,他做了個鬼臉嗯了一聲。我把望望抱起來沒有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叫我,“張林,張林!”叫得很響,好像整個廣場的人都能聽到。我順著聲音看過去,是Steven,一臉的狂喜。
把他介紹給了陳江的一家,其實我搬走的時候他與陳江見過一麵,可能是時間久了或者那天他心情糟糕透頂,現在居然沒有認出來。他把陳江的手握得很重,興奮地說:
“哦,聽張林提起過你,他Overnight的時候就是呆在你們家的。”
陳江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過來,就笑著說:
“他昨天晚上還惦記著你呢。”
Steven的臉頓時嚴肅了許多,轉向我說:
“兄弟,你還真的惦記著我?”
我一臉的尷尬,馬上想起了那頓飯的事,就慌忙地說:
“因為我還欠你一頓飯呢,老話說欠錢不能欠過年的,欠飯也一樣。”
“那就今天晚上吧?”他立馬接過話。我一想今天是元旦,和他一起吃飯多沒有情趣,就找了個借口說有約了,改為明天晚上。
和Steven吃飯的事像是根魚刺,卡在我的喉嚨裏吐出不來又咽不下去,很難受,最終我想了個辦法,把Julia叫著一起去。
我摟著Julia進了飯店,Steven先是一怔,然後友好地向她問候。我們邊吃邊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Julia不斷地偷偷抬腕看表,我知道她呆太久了家裏不好交代,就趕緊招呼Steven吃菜,想快點結束這飯局,可是他卻說得很多吃得很少。
“再來兩瓶啤酒吧?”他說,是我請客,當然不能拒絕,我又加了兩瓶。Julia在桌下碰了一下我的腿。
“要不你先走吧?”我對她說。她點了點頭,找了個借口向Steven告別 。
“你倒是速度挺快的,來了一年都不到,就找到了這麽漂亮的女朋友。”Steven 望著Julia的背影說。
“你條件比我好,準保能夠找到比她更漂亮的女朋友。”我嗬嗬地笑著說。
“兄弟,哎!我這輩子恐怕是不會找女朋友的。”他歎了口氣說。
“打光棍?那你爸媽可要操心了?”我說。
“我這不是躲加拿大來了嗎,張林,你我還算是有緣分的,我不妨跟你說說我的故事吧。”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我一直都沒有談女朋友直到大學畢業工作之後,她不錯,屬於賢妻良母型的,雙方父母親都讚同了,可是我的心裏老是不安,總覺得我們不應該結婚,但是也說不出來問題出在哪裏。有一天,我心煩去酒吧,看到一個吉它彈唱手,秀氣的臉,磁性的聲音,我著迷了,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天天跑去那裏看他的演出……。”
我心裏一怔,來了,我的預感沒有錯。
“我們認識了,他把我當作他的歌迷,後來他離開了那個酒吧,我見不到他,變得神情恍惚。我知道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很荒唐,但是我卻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越陷越深。我找遍了長春的每一個酒吧,終於找到了他 。”
“我向他挑明了我對他的愛 ,他先是震驚,然後就破口大罵,說我侮辱他 。 張林,那個時候我天天買醉,夜夜無眠,你說這愛情,真的能讓人傷心欲絕。”他看著我,眼中充滿著憂鬱。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間很同情他。
“我覺得自己很肮髒和卑劣,想對他說對不起, 於是滿城地找他,找不到,又請假南下找他,終於在北京找到了他,真誠地請求他的原諒,他最終原諒了我。後來的日子,我終日惶惶,進入了同誌圈子,交了幾個男朋友,但是在感情上再也找不到原來的感覺。一年之後,有一天,他突然回來了……。”
我的手機響了一下,看了一眼,是Calvin,很想接,但是Steven剛說到最緊要的關頭,如果打斷他的話,會傷他的心,就沒有去接。
“他說他願意和我試一試,我拋開了親戚朋友,和他生活了一段日子,那時候我很開心,為了他,我什麽都可以放棄,可是好景不長……。”他歎了口氣,我讓小姐給他泡了杯綠茶,把他麵前的啤酒瓶移開了。
“兩年之後,有一天他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封信,信中說:“我走了,請你不要再來找我,因為這兩年下來,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愛你了。”張林,這幾個字,就像是一把刀,把我的心一點點地切碎。我沒有再去找他,沒有回去見父母親,也沒有去找任何一個我以前的朋友,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生活在自己的空間裏。”
他的故事說完了,眼睛裏泛著血絲,眼眶潮濕著,但是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倒是我,不小心滑落了幾滴淚珠,也許南方的氣候比較潮濕,所以南方男人的淚腺比較容易滋潤。
“Steven, 我要去上班了,謝謝你告訴我你的故事。”我看了看表說。
“兄弟,你不會笑話你哥們吧?我這堂堂九尺男人居然喜歡男人。”他說著,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
“你說哪裏去了,怎麽會呢?謝謝你這麽相信我,這裏是一個自由的地方,去做你喜歡做的事,不要想得太多。” 我安慰他。
“謝謝你,你這個朋友我沒有白交,下一次我請你吃飯。”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笑了,也許在我和Steven之間,這是個圓滿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