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中午,查看了一下手機,沒有Julia的電話,昨晚上她哭得那麽傷心,我擔心她是不是病了請假在家,但是不敢冒昧地打電話過去,怕被她家裏人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挨到下午三點,還是沒有她的消息,就試著給她的單位掛了個電話,結果她接了。
“Lin,我沒事了,昨晚上真的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電話那邊傳來她壓低的聲音,但是聽起來沒有一點的傷感。說女人是夏天的陣頭雨,非常形象,來的快,去的也快。
“沒事就好,你昨晚上也沒有吵醒我,我剛下班。”我淡淡地說著,好像覺得她應該有點事,至少語氣上應該聽起來很消沉的樣子。
“哦,是嗎?你上班了,在哪裏?怎麽這麽晚下班?”
“在Downtown的一個酒吧裏做Bartender。”
“那我能去那裏看你嗎?我的朋友中從來沒有人是做Bartender的呢。”她興奮地說著,我答應著,心裏很不爽,然後她說她正在上班,不好多說,我就知趣地掛了電話。覺得自己特傻,人家夫妻正在積極地造人,我那麽關心她幹嘛?
她從此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這樣也好,我就可以心無雜念地把精力放到申請學校的事上。陳江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我們留校的同學,把我的成績單和課程描述都搞定了。George Brown也接受了我一月份的入學申請,並給我免去了很多基礎課。
請Steven吃飯的事像是胳膊上的一塊不小的息肉,時不時地在我的眼前晃動一下。還好,他也沒有來找我,也許是忙著他的考試。
秋風掃落葉的時候,我已經在那個小酒吧裏做得得心應手,開心和不開心的事都有,總的來說打工的日子過得還是挺有滋有味的。
有一天晚上,滿臉委屈的Waitress Tina指著角落裏4個異樣的男士要我替她接待一下。我把他們的飲料逐一放下後說了聲“enjoy(慢慢享用)”就轉身走了,結果屁股上不知道被誰扭了一把。我憤怒地轉過身去,看到他們正衝著我獰笑,其中的一個隨手在我的托盤上添了一張20元的鈔票,對著我眨眨眼睛說:
“Nice bum.”
另外的三個人切切地笑著,我一陣尷尬,不知所措,轉身迅速地走開了,受到這種侮辱還是第一次,我心裏沉悶得很,離開吧台去了後麵的儲藏室。Tina慌忙進來向我道歉,說她真的沒有想到他們也會這樣對待我 。
一個人靜靜地坐了會兒,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麽,隻是第一次被侮辱心裏總不是個滋味。重新回到了吧台,Marc摟過我的肩膀小聲地問候我,我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沒有多久那幾個人便離開了,我稍稍地鬆了口氣,沒想到那個多放了20元錢的人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徑直地走向吧台在我的附近坐了下來。
Alex趕緊過來招呼他。他要了杯啤酒,屁股就不再挪動,眼睛不時地瞄著我。我手中不停地幹著活,雙眼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害怕他找我說話。
Alex不時地與他無話找話,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眼睛依然在我的身上亂竄。這時候過來了兩位男士,問他身邊的位置有沒有被taken(占據),然後就挨著他坐了下來。我認識其中的一位,他叫Calvin,是我老板的中學同學。
他們開始與我攀談,從中國的文化談到西藏的風景,然後轉題去了日本的Gaisha(藝伎)和印度的Kama Sutra 《愛經》。我們聊了很久直到那個人終於沒趣地離開了酒吧。
Tina說是她特意找了Calvin和David過來幫忙的,想想我的同事們對我這麽關愛,那個被侮辱的不愉快也就淡了很多。
Calvin和David離開的時候,我要求替他們買單,感謝他們為我解圍。
“Lin,謝謝你,你付David的那份就行了,我是這裏的特殊客戶,終生免費的。” Calvin指指David,說。
我遲疑地看著他,在他的淡褐色的眼睛裏找不到開玩笑的神色,就隻付了David的酒水。原來老外也搞這種假公濟私的事,而且是在一個當注冊會計師的老板的酒吧裏,想到這裏,我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麽?”他問我,深邃的眼睛彎彎的,長長的睫毛忽閃著喜悅。
“我…..我…..我比預期中少付了一半,因此而高興。”我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就胡亂地說了一下。
“Little Cheapie(小便宜貨)。”他嘟噥了一句,朝著我善意地譏笑著。
他們走後,Tina告訴我,Calvin是多倫多小有名氣的室內設計師,為人友善,英俊瀟灑,又成熟穩重,她們都很喜歡他。
“可惜啊!”她大歎了一句:“我認識的好男人,要不是結婚了的,有女朋友的,要不就是Gay。”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最近老是嘮叨著找不到合適的男朋友。
自從那次在酒吧裏被Calvin解圍之後,我與他漸漸地熟悉了起來,覺得他確實象Tina所說的那樣,是個Very nice person。他常來酒吧,大多數的時候是和David一起來,有時候也會一個人來,和我老板John一起喝上幾杯,然後就在吧台上與我閑聊。他是一個讀書很廣的人,喜歡音樂和體育,世界各地也走過不少,我們總是有很多的話題可以一起分享。
有了陳江一家,Omar和Joe,還有後來的Calvin,我在多倫多的日子越過越爽,連冬天的到來都沒有覺察到。那是11月底的一個清晨,一陣鈴聲把我從夢中拽了出來,是Julia,她消失了兩個月,又冒了出來。
“Lin,我想現在過去看你。”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低沉和悲傷。
“你沒事吧?不要上班嗎?”
“我心裏很亂,沒有心情做任何事情,隻想找你說說話。”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我看了一下床頭櫃上的鬧鍾,8點鍾,她又要Call for sick 了。這個女人,有時候喜歡耍點小聰明,不過還是很可愛的,我欣然同意了。
趕緊起來洗了個澡,收拾了一下房間,又簡單地吃了點早飯,她就敲門進來了。我的眼前一亮,那件我熟悉的酒紅色的大衣,想起了剛登陸不久,我們倆一起去Downtown的TD Bank, 她坐在大堂裏淺灰色的沙發上,那酒紅色的大衣襯托著她的優雅和大方。
那個時候,她的臉上是喜悅的光環,現在的臉上是黯淡的陰鬱。
“怎麽了?”我給她倒了杯熱茶,小聲地問她。
“我的月經已經晚了三天,Lin,我可能懷孕了。”她接過熱茶,沒有看一眼,就順手放在一邊的茶幾上。
“那不是很好嗎?祝賀你。”我淡淡地說,心裏有著一絲不應該有的不悅。
“我害怕,害怕我的一生就這樣了,和他在一起,我能一眼看到底,能夠準確無誤地預測將來50年的生活,這樣的一生會是多麽的無聊和無味……。”她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我低頭不語,因為我不能理解她的思維,如果想離婚,為什麽有一個孩子的現在可以離開他,而有第二個孩子的將來就不能離開他了呢?如果她不想要第二個孩子,為什麽還要竭盡全力地去配合她的丈夫造人?她不滿意眼前的生活,但是又不願意放棄,她到底要的是什麽?激情嗎?是的,她需要激情,一種不能稱之為愛情的激情。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必定在想著我是那個可以給她帶來激情的人,用我去點燃她那死一般寂靜的愛情生活,或者是拿與我的激情去點綴她和她丈夫的枯燥的夫妻生活。
那我是什麽?一瓶色拉醬,鮮醬油或者是青椒炒肉絲裏的青椒,排骨湯裏飄浮著的香菜?是不是以前昕亦也是這麽看待我的?是的,肯定是的,我就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快樂麵前,永遠隻是個配角,在痛苦麵前,卻一躍晉升為主角,愛情對我這種小人物來說永遠隻是一種奢望品……。
“Lin,你怎麽不說話?”她打斷了我的思緒,怔怔地看著我。
我茫然地抬起頭來,她的雙眼濕漉漉的,豆大的淚珠掛在小巧的臉頰上。 我的心中頓時泛起一片憐憫,忘記了剛才在腦子裏琢磨著的小人物的事,隻想抱住她吻幹她的淚花。
“你等一下,我去去洗手間。”她打斷了我的意圖。
Shit!我怎麽老是控製不了自己?我狠狠地扭了一把大腿,肌肉的疼痛使我清醒了過來,難道我想永遠做配角嗎?
“喂,我的月經來了,太好了,我沒有懷孕。”她從洗手間裏衝了出來,臉上掛著喜悅。我驚呆了,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是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想和她丈夫在一起。
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特好,執意要和我一起去買菜。回來後,她燒了一大桌菜,我們邊吃邊聊,度過了整個下午。到了正常的下班時間,她起身告辭,說她一定要找個時間去酒吧看我。望著她上了車,在我麵前駛過,那酒紅色的大衣劃出一道光影,然後漸漸地淡去,我有一種預感,我們倆的故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