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TD銀行出來,我跟她講了我和陳江的事,爭吵,打架,還有月台上感人的一幕。
我們沿著King街往東走,她穿得不是很多,走了沒有多久就開始在寒風中顫抖起來。我把圍巾和帽子摘下來給她,她選了圍巾,把頭頸嚴嚴實實地包上。
看著她美麗“凍人”的樣子,我很想攬著她一起走,但是又不想她老公拿刀砍我。
她帶我去了St. Lawrence Market(聖勞倫斯市場)。 這是一個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具有200多年曆史的建築。早先是農貿市場,然後成了City Hall(市政府廳), 展覽館,現在又恢複成了農貿市場。
我們先在一樓看了些工藝品。在一個西藏人開的披肩店裏,她對著琳琅滿目的手工編織的披肩非常興奮。我告訴她她現在圍著的這條圍巾是我在西藏時一個牧民送給我的,她驚訝地摸了摸圍巾,認真地對我說:
“去西藏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夢想。”
然後我們繼續在一樓遛達。在一家名字叫Mustachio的意大利三明治店門口,我被那碩大的foccacia 麵包,油汪汪的茄子和粉嫩的雞胸肉,還有那parmigiano cheese被半融化後散發出來的香味給吸引住了。
“我本來是準備帶你去明珠酒樓吃 Dim Sim, 或者對麵的The Chef’s house吃西餐的。” 她看了看我的眼神說。
“下一次我們一定去,好不好?”
“你像個小孩子。”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買了兩份Chicken breast三明治和色拉,找了個桌子坐下來。
“你說他們意大利人的三明治怎麽這麽大?” 她看著和她臉蛋一樣大的三明治問我。
我本來是想告訴她:古羅馬人最喜歡的兩件事,一是Fight,二是Sex,這兩樣事都要花費體力,所以他們吃得也多,想想我們才認識,要穩重一點,就把話給咽了回去。
“意大利人專長於建築業,所以他們吃得多。” 我說。
她將信將疑地看著我,我說你吃呀,吃完了等會兒出去就不冷了。
她張開小嘴咬了一口,然後抿著嘴輕輕地囑嚼著,等著咽下了那一口,說了一句“好吃”.
看著她握著三明治的細長的十指,我想起了昕亦,她和昕亦一樣是一個優雅的女人。
吃完午餐,我們乘車回到了我的樓下。
“上去坐會兒吧,我有個室友,不過沒有關係的。”我對她說。
“不了,下次吧。”她說。
我沒有堅持,陪著她走到她的車前。
“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我說。
“我也是,別忘了給我打電話。” 她說,然後上了車。想起了我的圍巾,我就做了個手勢,她馬上明白了就脫下來遞給我,並對我說了聲謝謝。在她啟動車的時候,我突然間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就敲敲她的車窗玻璃,她打開了笑著對我說:
“你舍不得我走呀?”
“我叫張林, 你叫什麽?”我邊說著,邊伸出了手。
她從車窗裏伸出了手,一雙纖細優雅的手,一雙很容易讓男人浮想聯翩的手。
握著我的手,她說:
“我叫Zhang xin yi, 叫我Xin yi吧。”
不管是心怡還是欣怡,我都不想叫她任何與昕亦發音相近的名字。
“你有英文名字嗎?”
“Julia。”
Julia開車從我身邊過去的時候,對我揮了揮手,這一次我看到的是她像一輪新月般的眼睛。
在去TD銀行見陳江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回憶Julia的臉,但是除了那笑起來像一輪新月般的眼睛之外,其他的器官都很模糊。
陳江的家在Dufferin 和Bloor上的一個house裏,這是一幢用來出租的樓,樓上樓下總共住了7家,像是解放初期老上海弄堂裏資本家溜走後被剝削的人民所占據的別墅,連閣樓,亭子間和地下室都住上了人。
他們租的是二樓的一個大間,和二樓另外兩個房間的兩個單身漢合用廚房和衛生間。陳江的妻子艾瑪是一個比他小很多的侗族姑娘,是他當年支助希望工程時“拐騙”來的。
他們沒有錢沒有權,在貴州鄉村裏的日子不太好過,於是一家三口申請了加拿大移民。來的第二天就開始找工作,超市理貨,飯店洗碗,倉庫搬運,都幹過。艾瑪也是,乘望望在Daycare的時候去飯店超市幫工。
好在加拿大是一個比較公平的國家,隻要勤勞肯幹,就餓不死人。陳江早上在一個汽車配件廠的流水線上幹活,晚上從6點到11點在一家專門為TD銀行夜間清算的公司輸單子。後來那個TD的上司看陳江誠實可靠,勤奮努力,就推薦他進了TD銀行。
艾瑪燒一手好菜。酒過三盞,陳江的臉開始在我的眼前迷糊起來。
“你這小子還是那樣不會喝酒,大學的時候看著你那個對誰都不冷不熱的腔調我就難受。”他說。我有自知之明,就不語。
他又勸了我一杯,我開始頭重起來。他接著說:
“那次偷書錯怪你之後,我主動找你說話,你不睬我,像是娘們吵架賭氣似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幹笑著。後來我們各自談了些畢業後的生活,他又勸了我一兩杯,我就再也聽不清楚他說的話了。那天晚上我在望望的床上睡了過去。
早上朦朦朧朧中聽到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在喊我:
“叔叔,叔叔,快起來吃早飯。”
我睜開眼,打了個哈欠,那男孩子迅速地躲到另一邊,捏著鼻子說:
“叔叔你好臭。”
天宇?我噌地一下子跳起來想去抱他,看到陳江和艾瑪笑著看著我,就倒回了床上。我以為剛才是昕亦的兒子天宇在叫我。
一大早被他們趕了出來,我晃蕩在街上,看著上班族匆忙的身影,聽著他們急驟的腳步聲從我的身邊來來往往,想著我該往哪裏去。
想起那一年我從昕亦的公司辭職出來,也是這樣一大早,晃蕩在錦江飯店的長樂路口,看著公交車站上挨挨擠擠的上班族翹首以待,我不知道該乘什麽車,該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