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雨

織女

11/25/2005   (After Thanksgiving)

     又下雨了，在美國加州，下雨就意味著冬天到了。一場夜雨，為我譜了催眠曲。清晨醒來，仍懶懶地躺在床上不想起來。聽外麵的雨點輕輕地拍打著窗前的花草樹木，忽然間懷念起家鄉的雨來。北方的雨就像北方人的性格一樣爽快，總是匆匆來又匆匆去。電閃雷鳴過後，就是傾盆大雨。大雨過後，就是滿天的紅霞。當然，高高的天空還不忘架一道彩虹。整個過程幹淨利索，痛痛快快, 這樣的雨多數是在春夏季節。到了秋天，秋雨連綿，偶而也有下上三天三夜的時候。但三天過後，太陽高照，又是一個豔陽天。不象這裏，夏秋兩季無雨，一到冬天，大雨小雨下個沒完沒了，不把一年的雨全都一季下完，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對雨好象情有獨衷。一直認為雨是浪漫的，多情的。記得小時候，每當雨天我都興奮不已。穿上涼鞋或光著腳丫子，在雨中跑來跑去，一路歡呼著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搞得滿身雨水和泥巴，也總會被大人們教訓一番。記得有一年十一月份，天突然下起了雨，冬天下雨這在北方是罕見的，雨下到地麵上，馬上就結成冰。我興奮極了，到處翻找夏天穿的膠底布鞋，然後跑到外麵去打冰滑。頭頂上飄著大珠小珠的雨點，好象水晶撒滿天空。腳底下的冰象鏡子一樣光滑平坦。我好象飛舞在水晶宮中，飄飄欲仙。那感覺真是痛快淋漓，太過癮了。那是我童年在雨中玩得最開心，最難忘的一次。因為那次我玩過了頭，不但凍壞了手腳，還得了重感冒。現在想來實在是得不償失。 

    長大一點的時候，我喜歡在屋子裏聽雨，看雨。每當下雨時，我和我的小花貓一起倚在窗畔前，看那屋簷上的雨水，點點滴滴，滴滴點點，漸漸聚集成線。窗前的景象珠穗玉簾。看那草尖，花瓣上的雨滴摔碎一地，雨花紛飛。聽那雨滴敲打在屋頂的紅瓦上，屋前的樹葉上，以及院中的花草上，聲音清脆悅耳。聽那嘩嘩的雨聲，流出詩情。看那串串的雨珠，繪出畫意。我的思緒常常會飄散起來，幻想會象雨珠一樣一串串地被我編織成五彩繽紛的夢。有一首歌名叫“雨打芭蕉”，還有人寫過“疏雨滴梧桐，驟雨打荷葉”。隻可惜雨打芭蕉，雨打荷葉的聲音，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情愫，我無法體會。因為我生在北方，我想那一定很美妙，一定是詩意極濃的境界。否則人們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詞匯來讚美它。但雨打在樹葉，打在花草及青石上的聲音，我卻感到親切而動聽。因為在我的童年，少年時期，我一直把它當音樂來聽。

    人們對事物的觀察和感受往往同當時的心情與環境有關。回想一下，我並不是每段時間都喜歡雨。在我下鄉的年代裏，我最討厭秋天下雨。因為每到秋天收割時，我們青年點的女孩子們都要到玉米地裏去扒玉米。北方的秋天已是寒風凜凜，有時身著毛衣毛褲都覺得冷。如果趕上雨天，渾身上下被雨淋濕。站在空曠的田野裏，冷風吹打在身上，就如同站在冰窖裏，凍得透心涼。每到這時，我對雨的好奇，對雨的浪漫心情蕩然無存。記得在我下鄉的第二個秋天，一場龍卷風使我驚歎不已。那是我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親臨其境，體驗到那天地相逢的磅礴氣勢。那是初秋的一個下午，我們幾個女孩子剛吃過午飯，下地去幹活。剛走出村頭，隻見天邊黑雲密布向我們壓來，轉眼間烏雲遮住了太陽，天慢慢暗了，正當中午猶如傍晚。雲下一片寒霧蓋著天地，秋風颯颯。隻聽我們中間有人大喊“不好，大雨來了”，我們幾個二話不說調頭就往回跑。瞬間閃電如劍，驟雨初臨。密集的雨點啪噠啪噠打在莊稼上砰然作響，中間還夾雜著風的狂嘯，雷的怒吼。旋即大雨以天兵天將之姿，萬馬奔騰之勢降臨。霎時一批批白球黑彈由天而降，我們定眼一看，原來是碗豆大的冰雹和被風卷起的泥土。我們還來不及跑回青年點，就已經被狂風暴雨脅裹著，東倒西歪，無法前進。幸好旁邊有一磚廠的廢墟，我們幾個女孩躲在裏麵，緊緊的抱在一起，把命運交給了上天來安排。當時我最害怕的是自己會像泥土一樣被風卷起來，再象雨一樣被下到無人知道的地方。老天還是憐憫我們這幾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讓龍卷風在我們身邊十幾米處呼嘯而過，漸漸遠去。我們驚魂未定，大雨卻慢慢停了，風也息了，雲也散了，天又藍了，太陽也悄悄露出了臉。我們幾個就象落湯雞似的，滿身泥水，手腳冰涼，誰也不講話，相互對望著不知所錯。當我們緩過神時，各個又都象剛剛的天一樣，雷雨交加的哭成一片。龍卷風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米多深兩米多寬的一道溝。大自然的威力不得不讓人懾服，不到半小時的工夫，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溝已被築成。泥土也被搬了家，不留一點痕跡。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不給人絲毫的預備，蜂擁而來，悄然即逝。但卻輕易地攪亂了人生的某些節奏或心情。

    大學時代的繁忙讓我已經無法靜下心來看雨，聽雨了。偶而也會站在教室的窗前，看街上的雨傘招搖過市。偶而也會在雨後跑到校園裏去吸收一下雨後的清新空氣，我喜歡雨後到丁香樹叢中站一站，去聞花香。因為哈爾濱是丁香之國，到處是丁香樹。雨打在樹上，讓丁香花更加香氣宜人。忙裏偷閑後再急急忙忙跑回教室埋頭苦讀。

    畢業留校後，我好象對雨的感覺又回到了從前。有時同自己心愛的人，肩並肩的漫步在林蔭小道上，頭頂著蒙蒙細雨，雨絲綿綿，情思長長，說著悄悄的情話，縱然衣衫濕透，也是件幸福快樂的事。那幸福的雲，浪漫的雨，常常使我情不自禁融匯其中。使我對雨的遐思又多了許多浪漫的情懷。有時在周末同立南一起駕著一葉小舟，在鬆花江上輕歌曼舞般的飄蕩。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我叫它“太陽雨”。有人說，太陽雨是太陽的眼淚，我總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原來熱情如火的太陽也會被我們的柔情蜜意所感動。天空下飄著水晶般的雨珠，清晰可見，陽光依然透過雲層照射過來，使雨滴煥發出奇異的光彩。我身處在這美妙的大自然中，感受著陽光的照耀，雨露的滋潤，還有愛情的甜蜜。也有人說，女人在戀愛時，感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空氣中都充滿了愛，我也深有同感。看到那滿天落下的雨，以及滿天灑下的情懷，還有那天邊懸掛的彩虹，怎能不讓我陶醉。

    結婚後，由於學校不坐班，我常常會在家裏備課，讀書。每逢雨天，我會抽點時間，坐在窗前聽雨，看雨。看那雨中的行人，有的揣著一懷心事，有的一臉悠閑，還有那紅紅綠綠遊動的花傘，象雲朵一樣浮過。那時我們住的是樓房，樓下是菜市場，每當一陣電閃雷鳴，急風暴雨過後，街道就變成了小河流水，西瓜，土豆，茄子，辣椒都變成了小船，漂浮滿街。街上的行人在雨中四處奔走著，仿佛有些盲目可笑。雖然都是看雨，但小時候的幻想沒有了，夢也不存在了，有的隻是觀察與深思。就這樣，我懷著不同的心情，捉捕著雨中的不同感受

    外麵的雨還在不停的下著，今天的雨如同家鄉的雨，下得痛快。在這綿綿的雨季裏，不知有誰能與我共同聽雨，看雨。雖然許多年過去了，但那一串串，一聲聲，仍然讓我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