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毀滅後重建的房子基本都有一個較深的地下室,有些房子還有兩層地下室。城鎮裏也常有地下城,原是做為躲避災難之處。幾百年來人類平平安安,這許許多多地下城也就逐漸荒廢。後有人建議用之做商場,一物兩用,一方麵增加使用率讓其不至於荒廢,另一方麵收點租金。東鄉鎮事件後,電視裏不斷重複警告居民,遇警報後得躲地下,所以這兩天各地的地下城裏人流多起來。T7鎮的地下商城有兩個進出口,分別在兩條街上。這個地下商城挺大,估計能容千人。王妃等人進去後,先是一寬闊的大廳,再往裏走就是幾十家大大小小的商店。裏麵並沒有賣布的,倒是有家紋身店引起王妃的興趣。那店主是個年輕女的,店裏沒客,她獨自在一張紙上畫畫。她腰上一個紋身很顯眼,與一般人的不同,竟然是一個蘋果。那女人見王妃盯著自己的紋身看,覺得可能有生意,便邀她進店。文靜見狀急拉王妃手要離開,王妃卻問那女人有筆墨沒有,那女人說有。王妃回頭對文靜說自己累了,想在此休息會,等他們買好布後再到這兒找她。方若天帶著文靜和布來登往前走,王妃進店坐下。
文靜等人出得地下商城來,布來登問文靜剛才是咋回事,文靜不想說,布來登也就作罷。街上的店多沒開門,買不到布。文靜帶二人直接到一裁縫家裏,敲門進去買到一捆布料,白色的,寬三米,長三十米。出來到大街上,見一警官走過,挨家敲門,說鎮上有要事,請大家去地下商城。
回到地下商城,經過紋身店,王妃並不在裏麵。走到前麵空曠處,隻見魯爾夫與鎮長站在石階上,李白雨等全副武裝站在石階下麵,麵對進口。王妃站在一角,左右手各拿一支大筆,腳邊兩罐染料,看見他們,招手示意。三人輕輕走近她,看那兩罐染料,卻是刷牆壁用的。方若天想問,王妃作勢要他噓聲。
此時進來的人三三兩兩不斷,大廳裏約莫有兩三百人,人群熙熙攘攘。魯爾夫見人來得差不多了,清清喉嚨,然後大聲開始他的演講:"地球上的人類同胞們,我是51T8分區的魯爾夫上尉。我們在這裏的原因是因為人類又一次麵臨滅頂之災,但是我們不能放棄希望,我們必須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讓我們的文明有尊嚴地延續下去。"魯爾夫把話停住,他掃視人群,等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他那兒。"外星人的強大與先進毋庸質疑,但我們是與他們平等的智慧生物。據我們推測,外星人正在研究我們,以圖判定我們是否與他們一樣是智慧生命。他們的一個標準是,我們是否會說他們的語言。在場的可有能說幾種語言的?"沒有人說話。"這幾百年的同語教育挺有效果。"布來登低聲對王妃說。
魯爾夫從衣袋裏掏出那張寫滿"我們是同類"的紙,高舉手上。"如果外星人判定我們不是同等的智慧生物,他們會怎麽對待我們,我不敢想象,相信大家也有耳聞。這些外星人,他們可是會多種語言。據消息來源,他們會說的那些種語言都在這裏,都是我們人類以前會說的。現在呢,隻要我們能把這些字寫在一張巨大的布條上,展示給外星人看,他們就會懂得,我們本來也會他們的語言,我們與他們是平等的智慧生物。"
"就這麽簡單?"一個聲音從大廳中央處傳來,隨即一個人舉起一隻手,他是高中學校的校長。
"是的,就這麽簡單。大家有疑問可以待會慢慢問。"魯爾夫提高聲音。"現在需要大家一同努力,把這些字臨摹到一張大布條上麵去,請會寫字會畫畫的一起幫忙,這字要寫得盡量大。"魯爾夫上尉的軍裝和他旁邊四個荷槍實彈的士兵,仿佛就是一種權威,居然沒有人質問這個方法的可行性。也許因為大家這些日子的神經過度緊張,如今極度疲勞害怕,對任何方案都懷有希望。
方若天把布捆往地上一倒,幾個人幫忙鋪展,在大廳橫著鋪出一條線來。校長走過來,他先是與魯爾夫自我介紹一番,然後問魯爾夫有沒有其它消息。聯合區政府呢?五十一區呢?魯爾夫安慰他,五十一區正在組織反擊。
王妃和布來登一人一支筆,站在布條前,無從下筆,這麽大的字,從來沒有寫過。人群裏沒有人主動要幫忙寫字。
"我來幫寫,"那紋身店的女店主走出來。人群有些議論,她立即紅了臉。王妃迎上去,把筆遞給她,連聲說:"謝謝你,琳達。"琳達接過筆,正要向前時,一句軟綿綿的話大聲響起,讓她退縮回去。
"這是我的長項哦。"
"這是初中的文藝老師李村仆,"鎮長介紹說:"我專門要他來的。"
"上尉,我錯過你的演講,能否再給我補補?"李村仆走過來問道。魯爾夫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上尉,你的方案好神奇。"李村仆好像話中有話。
"你有更靠譜的?"魯爾夫反問。
"外星人都能來地球,估摸也是很高級的文明了,他們會這麽天真?"
"越文明越天真,越高級越天真。"
"希望如此哦,反正死馬當活馬醫,"李村仆放下挎包。
"謝謝李老師幫忙。"
李村仆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但是他一旦開始摹仿書寫起來,目不斜視,全神貫注,一筆一橫,動作流暢自如。花了約摸兩個小時,李村仆從布邊跳開,得意洋洋:"一模一樣。"
王妃帶頭鼓掌,大家也跟著鼓掌。"今天就不收錢了,"李村仆一邊收拾一邊詼諧地說。
"李老師好書法,辛苦辛苦,來嚐嚐我們的飯菜。"方父走進來,左右手各提一大袋快餐,後麵跟著方母。
"方老板過獎。"
吃飯時大家商議該把這幅字鋪在哪裏,最後決定鋪到高中學校的足球場上去,那裏寬敞。李村仆問是不是應該多寫幾幅,到處鋪展,這樣外星人容易看見。魯爾夫回答說這是個好主意,等這幅鋪出去後,回來買布再寫。吃完盒飯,李白雨和普溫度捆好布匹,大家就往外走。方父方母走在最前麵,斯諾貝克跟在後麵,布來登在他旁邊。斯諾貝克和布來登兩人邊走邊說,走上進出口的石梯。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外麵幾聲尖呼,還有遠處傳來的炮聲。方父方母回頭就跑下石梯,卻與本能性提槍往外衝的斯諾貝克撞個滿懷。就在這一刹那間,白光閃過,方父方母和斯諾貝克被吸上天空,瞬間不見。地下商城的人群亂跑,方若天大聲哭喊衝上石梯,卻被魯爾夫死死抱住。
前天東鄉事件發生後,雖然對大家很震撼,但那畢竟是別人家的故事。每個人都有僥幸心理,或多或少希望慘案隻會發生在其它地方,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當事故突然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一般人多會被徹底擊垮,此時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英雄,一個能帶來希望的英雄。大廳裏百餘人就地散坐,安安靜靜,偶或有抽泣聲。各自都有家人或知已被吸走,或不知生死。王妃站起來,走到紋身店處,琳達呆坐店裏,所有燈都開著。王妃問能否借電話用用,琳達頭朝電話方向動動。王妃撥一個號碼,能打通,沒人接。她又撥另一個號碼,還是沒人接。"妃,幫我打個電話。"文靜走進店裏,對著琳達苦笑一下。
"我剛才打了,沒人接,興許他們都藏在地下室裏不敢出來接電話,"王妃回答。她向琳達道謝後出來,與文靜一起走回大廳。
魯爾夫臉色也很難看,但是他沒有什麽表情。他看見王妃走回來,有氣無力地說:"我們白忙活。"
"是他們收割的季節。"王妃低語。
"你說什麽?"
"這些外星人的行事似乎有規則可循。他們的行為在發生之前也許難預測,但發生之後其實可以解釋。"
還沒等王妃接著說下去,布來登氣呼呼嚷嚷:"你解釋聽聽,你解釋聽聽,有什麽用!"斯諾貝克在自己眼前被擄走的事實讓布來登對外星人充滿仇恨,然而王妃說話的語氣竟然平靜得似乎沒有感情,這讓布來登非常生氣。
王妃沒有理睬他,等他嚷完,自個兒說下去:"設想我們遇見新的食品物種,我們肯定也會取些樣品試試。所以前天他們取了少量樣品,不單是人類,還有其它家禽。前天他們放過孩子,說明什麽?外星人並沒有摧毀我們的其它設施,電燈電話都能用,為什麽?他們不想趕盡殺絕。他們需要食物,他們想我們自動繁衍,然後再來收割,地球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個大農場。"說到這裏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接著又補充一句:"現在他們確定了需要的物種,所以大舉收割,他們看中的是人類。"
"這幫混蛋。我寧可死也不做他們的盤中餐。"李白雨的話裏混雜有恨意和無奈。
"如果他們需要人類,他們去大城市不是更快,為啥到這裏來?"有人插進來一個問句。
"他們把孩子也搶走!"一個婦女的哭聲。
"你就是猜測猜測,憑空猜測。"布來登今天火氣有些大,他開始對王妃有些厭煩。
"都啥時候了,還說些無聊的?"人群裏有人喊。
"就是啊,騙得我們到這裏來!"有人附和,憤憤地。
"妖女!"不知道誰說了一聲,王妃的臉霎那間蒼白,但很快恢複平靜。
魯爾夫有些生氣,他站起來大聲喊:"要是沒到這裏來,你現在正和外星人在一起!"
人群稍靜。
"王妃你接著說。"
"我真的隻是猜測,有些事我也解釋不來。但我相信外星人是在狩獵收割。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就隻有把這布掛出去,就近鋪展在大街上或屋頂上,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王妃提議。
"不要掛在鎮裏,我們不要你的黴運!你到哪裏黴運到哪裏。"有人抗議。
"也行,鋪到大旗山頂最好。"王妃同意,她沒有生氣,但是布來登聽見後心裏咯噔一下。他腦海中一個念頭盤旋:王妃家鄉的一些人似乎對她很不歡迎,剛才有人稱她妖女,她似乎有不光彩的過去。而且,外星人帶來的不幸似乎就是跟著她。
"那能有什麽用?他們真的就會因為這個放過我們?"方若天冷冷地說。
"我們需要向他們證明我們是同等的智慧生命。"王妃辯論,她臉上毫無表情,有一種高冷。布來登這時發覺,她本來的這種迷死人的美,是無比的殘酷和冷漠。他覺得自己很可憐,居然為這樣一個女人幾乎願意拋棄一切,而她對自己最多隻有輕描淡寫的謝謝,好像自己為她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她都受之無愧。他這種心態一起,便忍不住怒喊:"我們為什麽要向他們證明?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他們比我們強大?"
是啊,為什麽?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問,他們都看著王妃。各色眼光射來,王妃感到些寒意,她打個冷顫,又想起那聲"妖女",她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是啊,為什麽,她也想問,但是能問麽?這答案不是明擺著麽?
"我,我們,"王妃終於吃吃地說,她鎮定下來:"我們做學生努力學習為啥?我們工作努力為啥?不也就是要證明我們的能力?我們一生都在證明,現在更加需要。"
"你真會強詞奪理。我們工作的努力,證明不了,會送命嗎?證明給外星人看,乞求他們讓我們活著?"布來登憤怒著。
王妃感到累,她覺得這辯論毫無意義。這些在她看來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怎麽就這麽難以讓人理解呢?我的辯論不也是要向他們證明,有必要麽?她腦海裏翻轉:人生的每一級階梯,我們都在證明自己,不是嗎?有些證明似乎可有可無,有些證明確實事關重大。
"就算我們需要證明,就必須是證明我們能說幾種他們的語言?外星人看見我們會寫他們的幾個字,就會禮貌地邀請我們? 你想得真美,看看剛剛發生的一切!"布來登喊聲中帶有憤怒和厭惡。
"鸚鵡還會說幾句人話,狗對人類忠誠且懂得主人的意思,但我們把他們同等對待了?"方若天附和。
"沒把他們當食品啊。"王妃壓低聲音,可是這時她說的每個字都能清晰地被所有人聽見。
"妖女!妖女!"這聲音連續響起。文靜唰的一聲站起來,怒形於色,循聲張望,王妃趕緊把她拉倒坐下。
"是啊,沒吃它們。它們有自由嗎?它們隻是寵物! 你漂亮,我承認,你漂亮,你漂亮得很,你去做他們的寵物,去啊!"布來登的憤怒裏還有著絕望和傷心。"我不想待在這裏,我要回去,回我的家鄉,看看我的家人,"他站起來。文靜拉他一下,他甩開,起步往大廳進出口走去。
"布來登!"王妃大叫,"你不能走。"
布來登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李白雨衝上去把他拉住。王妃幾步趕上,輕聲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留下來,好嗎?現在外麵很危險。"
布來登回頭看著王妃,這是張絕美的臉,眼裏閃著的關懷,讓他立時感到溫暖和希望。
"這些外星人也應該是白天幹活、晚上休息,白天一定要藏在地下,"王妃接著勸他。
"謝謝你的提醒。"布來登突然甩開李白雨,一扭身,衝上階梯。剛才王妃的那句話,讓他感受到她心裏對自己並沒有特別的情意,隻是普通的關心。如果她稍稍顯露情意,或者以一種懇求的語氣說話,他是願意留下來的,可是她沒有。
廳裏安安靜靜,連小孩子也安靜下來。王妃靠著牆坐著,文靜挨著她。她心裏好累好難過,也很委屈。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她的過錯,尋找對付外星人的良策也不是她的責任。那捆布就在那裏,她也不知道是否有用,但試試總比啥都不做好。她知道自己很漂亮,自從稍稍長成人就聽周圍的人這樣說,她已經習慣了,她印象裏很多人這樣說的時候他們的語氣並不正麵。所有誇讚自己漂亮的人,除了文靜,她從內心底處想保持一點距離,她知道這與她在父母離世後的孤苦伶仃有關。她看一眼這幾日新交的年輕朋友,這幾個軍人,又想到布來登。這些人,願意幫我,就是因為我漂亮嗎?她突然也有厭煩的感受。她又看一眼方若天,這是一個內心文弱的男人,從小一起長大,他也是因為我漂亮?我其實有點喜歡他,他是有求必應。王妃胡思亂想一會,她感到很悶。天已經黑了,廳裏光線有些弱。恐懼悲憤之後,容易疲勞。多數人在沉悶中睡去,王妃不敢也不想入睡。她把文靜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挪開,輕輕站起來,朝外麵走去。
來到街上,抬頭一看,月黑無風,世界涅槃般寂靜。王妃站立一會,猶豫該去哪裏。"妃,陪我回家裏去看看?"文靜的聲音嚇她一跳。"你像個幽靈,"她輕嗔。
"你確定晚上安全?"文靜問。
"安全,"她堅定地回答。她想,其實這真的沒有多大區別。
路上都是玻璃碎渣,打得粉碎,踩上去有低低的聲音。十幾分鍾後走到文靜家樓下,這是一座公寓,文靜家在二樓。走進房間,文靜呼喚父母妹妹們,沒有人回答。她有些心慌,忙下樓到底層去看,裏麵隻有一家人在,看見她們進來顯得很開心。文靜趕緊退出,靠著王妃抽泣。
"別怕靜兒,我們能把他們找回來,你相信我,"王妃又充滿信心。過好一會,文靜停止哭泣。她們回到文靜家,走進廚房,把燈打開,找到些許麵包等幹糧,全部裝進袋子,關燈後又往地下商城走去。
"發覺你們不見,正擔心,"方若天說。
"晚上安全,"王妃回答。
"拿了些吃的來,"文靜語氣裏的悲傷仍在。
東西並不是很多,大廳裏卻有百餘人,每個人隻有一小塊。王妃拿一塊去給紋身店的琳達,卻在路上碰見她。琳達擺擺手:"你不是說晚上安全嗎?要不我們去方家餐廳做點食品來。"
方若天聽見,大叫:"我不想去!我父母才失,你們就想去打劫?"他又傷心起來。
"我們都很難過。方叔方姨對我很好。"
"你哪裏懂?你都沒有父母,我父母就在我麵前被……"方若天很激動,他說不下去。
王妃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方若天的話刺到她的痛處。胸部突然很重,像有塊石頭在往下壓,她感覺自己撐不住,就地坐下去,靠著牆,閉上眼睛。琳達看見王妃泄氣坐地上,也就在她旁邊坐下。
夜已很晚,廳裏的孩子都在叫肚子餓。方若天推推文靜,朝王妃處示意。
"妃,走吧,快半夜了,我們去做點吃的來。方若天,你有鑰匙嗎?"
"門肯定就沒鎖。"
"好吧,我們去做些米飯來,"文靜把王妃拉起來。
"我陪王妃姐去,"李白雨自告奮勇,魯爾夫要普溫度也一起去。一個多小時後,王妃,文靜,琳達,李白雨,普溫度等回來,王妃背著背包,李白雨和普溫度各提兩個袋子,全是蛋炒飯,沒有任何其它菜。沒有人嫌棄,紛紛吃一些填填肚子。
吃完飯,王妃提議趁天黑去把布鋪在大旗山頂。看沒人吱聲,文靜附和:"有個辦法總比沒有辦法好,至少我們有希望。"
"我認為早先布來登說得有理,外星人不可能看見我們會寫幾個字就與我們和好。他們已經抓去不知多少人,看見我們的字就願意和談?把抓的人放回來?"魯爾夫反駁。
"我是白寫了,"李村仆坐在地上,唉聲歎氣。
"我沒法向你們保證,"王妃提高聲音,"但這是一種可能。"
"那是不真實的希望,"魯爾夫冷靜地回答。
"總比沒有好。"
"比沒有還可怕!"
人群議論紛紛,魯爾夫就是他們現在內心的領導。既然魯爾夫都從相信變成反對這方案,大家自然一致認定這隻是白日做夢天方夜譚。王妃有些氣餒,她坐回地上去。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就淩晨四點過了,王妃搖醒文靜。"小靜,我一個人做不到,我們兩人就行。"她示意那捆布。文靜點頭,兩人起身過去,抬起布捆就朝外走。
"等一下,"魯爾夫大聲喊道,他被她們的動靜驚醒。他招呼士兵們一起追上來,方若天有些不情願,但也跟來。
"你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魯爾夫在路上抱怨。
一行人扛著布匹和工具,直奔大旗山去。天黑路難,方若天走在最前麵帶路,王妃和文靜跟在後麵。王妃總覺後麵有人,她突然回頭,卻發現是琳達。王妃與文靜停下來,等琳達到麵前時問她來幹嘛。琳達說她覺得與王妃在一起安全。王妃要她回去,答應回來以後都帶著她。琳達一步一回頭離開。就這功夫,魯爾夫等人已經走得挺遠,王妃與文靜加快腳步往前趕。
大旗山下樹木成林,山坡上卻樹木稀少,大石林立。王妃與文靜趕到山腳時,魯爾夫帶著士兵正在爬山,已經過半。方若天走在最前麵,背一小包。這時天略有光亮,他回頭看王妃文靜,猛然看見正前方天空幾個紅點,直奔過來。他大喊一聲:"外星飛船!"肩上的挎包掉落地上。魯爾夫把扛著的布匹一扔,急著拔槍。幾個士兵也慌忙丟掉手上的東西取槍,押後的金珠峰上回身就往天上亂開槍。太晚了,槍聲剛一響就停止,一股強大的氣旋波衝擊而來,人體一下子就被衝擊在空中旋轉,好像被龍卷風卷起一樣,此時飛船正好減速到達,噗的一聲,吐出一個網子撈住幾人,網子一收,又加速飛走。整個過程就兩秒鍾,完成得天衣無縫,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王妃文靜在林子裏看見,驚得目瞪口呆。二人靠著樹幹,慢慢坐下,一言不發。過去好半晌,王妃低聲說:"外星人改用小飛船了,真正的狩獵開始。"
文靜爬過來,抱著王妃,想哭卻又不敢。絕望比這樹林更大,壓在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身上,讓她們動彈不得。兩個人就這樣互相靠著,看著天一片片亮起來,也不知過去多久。
"靜,醒醒,"王妃搖搖文靜,她自己也睡著了。
"我們還活著,"文靜睜開眼。
"外星人沒有來抓我們,看樣子他們不進樹林。"
"我們該怎麽辦?"
"我咋沒想到他們會用小飛船呢?"王妃接著說:"我們隻能待在這樹林裏,現在不要出去。"過一會她又言語:"外星人肯定有辦法對付我們,不論我們是藏在樹林裏還是地下。他們剛剛開始狩獵,接下去,如果他們收割得不夠,他們一定會把藏在地下的人群逼出來。"
兩個人從樹葉間望著一小片天空,隻有絲絲白雲。"好希望自己是個小孩,永遠長不大。"王妃感歎,她想起那天被飛船退回的小孩子們。
"我也不想長大,我們就像小時候那樣多好。"文靜把話接過去。
"靜兒,我還記得初中和高中時,你每天早上在三岔路口等我,我隻要看到你,心情就好很多。謝謝你。"
"等你的時候是我每天最開心的時候,我還能感受到那時的心情。最最開心的是看到你從拐彎處出現。"
"還記得高二那次,我發高燒,又下雨,你一直等我。"
"你來了。"
"我就怕你會等下去。"
"我相信你會來。"
"靜兒,除你外,我這世上就沒有親人。有你在,我才有勇氣和膽量,才不怕。"
文靜看著王妃,她的眼裏滿是愛意,一種對至親之人的愛意,超越愛情。
"妃,我現在不怕,我啥都不怕。"
"我也不怕。走,我們去把布匹找到。"
"現在去?"
"現在去。他們來過一次,也許今天不會再來。"
"要來了呢?"
"我們就死在一起,"王妃看著文靜,她把額頭碰在文靜的額上。"我們要活著。"王妃堅定地說。
兩人站起來,慢慢走到樹林邊,朝天空四方觀望。
"大概幾點?"王妃問。
"快中午吧。"太陽正在上空。
"如果他們與我們一樣,他們也許正在午餐。"王妃安慰自己。
兩人一路奔跑,爬到半山腰,看見那捆布卡在一大石頭下。真巧,王妃心裏想,幸好布匹捆得紮實,要不就被吹沒了。兩人搬出布匹,又尋找到工具包。文靜把包背上,與王妃抬著布匹急往大旗山上走去。
大旗山頂平禿禿的,了無生機。王妃與文靜似乎已經忘記外星人的存在,從容把布匹展開,在布上每隔一段距離釘下一根細木條。此時微風襲來,布匹波浪般起伏。二人又撿些石塊壓住,滿意後,背靠著一塊大石頭麵北坐下,遠遠看著T7鎮。
大旗山北坡少樹木多石頭,南坡卻是半人高的草叢,草叢下挨著一片樹林。大石在南邊上,文靜與王妃坐在石頭下,看著天空,天空陽光正豔,沒有一絲白雲。
"這真的可行?"
"也許吧。"王妃似乎沒有以前那麽有信心,她其實一直感覺少了點什麽,但是她不知道到底少了什麽。
"妃,你想過結婚嗎?"
"沒有,誰會真的想娶我呢?"
"布來登特別喜歡你。"
"他沒有說,他也隻是愛慕我的外貌。"
"方若天也喜歡你。"
"他應該是喜歡你,我看得出。"
"不是,他們都喜歡你,你這麽漂亮迷人。"
王妃歎口氣,沒有說話,沉默一小會後說道:"我臉上從沒有拒絕兩字。你知道的,我的名聲在外,在家鄉,大家都知道我噩夢纏身,咒誰誰倒黴,活脫脫一個妖女,克死我爸媽。直到今天,這形象也還沒變。初中高中時同學們對我議論挺多,我都當沒聽見。那些年我好盼望能有個男英雄出現,可是沒有,幸好有你。大學裏同學們對我的議論我有時也聽見一些,我盡量不去想。"她說到這裏,想起大學裏管理宿舍的勞絲女士。勞絲女士為照顧她,專門安排她住單間。她接著笑笑,"妖女嘛,都是漂亮的。靜兒,你對我真好,你不怕我克你?大家都知道我很靈驗。"
"我爸媽一直認為是我帶給你噩夢的,我從小受嫌棄,隻有你對我一直好。"文靜眼裏似乎有淚光,但是充滿笑容:"誰克誰呢?"
"你長期和我在一起,同學們也對你疏遠,也沒人敢追求你。"
"妃,我真高興你的噩夢有了答案,對我來說,這比外星人的事更重要。也許今天就是我們在世的最後一天,但是我了無遺憾。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十歲生日那天,幹爹幹媽悄悄對我說,他們希望我一直做你的好姐妹,不要拋棄你。我當時就對他們發了誓,我會一輩子都陪著你。我很自豪呢,我做到了,我對得起幹爹幹媽。"
王妃眼裏閃動淚光。文靜又說:"最難忘的就是你的十歲生日,那天我們玩得好開心,晚上我和你擠在一起睡不著覺。等睡去又醒來,幹爹幹媽就,"她說不下去。
兩人沉默了一會,文靜突然說:"我們怕是躲不過這劫。"
"躲得過。我一定要讓你活下去,看著你嫁人,做你孩子的幹媽。"
"我一定要你同意我才嫁,不把你當親人的,我不要。"
"你為我受這麽多連累,我發誓,你不嫁人我不考慮。"她說完笑笑,"我這誓發得有點虛,我從來就沒想過戀愛嫁人,我早死了這條心。我喜歡的,還沒有出生,或者早死了。"
"那你趕緊收回。"
"我王妃,雖然是女兒身,可是言出必行,要不我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你。"
兩個女生,在絕境之下,卻在幻想未來,竟然忘記危險。
"他們來時,我們該咋辦?" 文靜問。
"也許我們應該站起來?"
王妃站起來,四處走動。"我想我應該把特帝先藏在哪裏才對。"在她們背靠的大石旁邊,有一道縫,約兩尺寬兩米深。王妃跳下去,把包脫下來,四周查看後,把包塞進一空穴處。她尋找支撐的地方,想爬上來,文靜蹲下來拉住她的手。往上蹬了三步後,王妃身子懸在空中隻差半步就站上來了,她卻發現自己突然失去重心,身體被一推,就從南坡滾了下去。等她的翻滾在樹林裏停下來,天空依然的平靜,空空的,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嗡的一聲,她失去知覺。
半晌以後,王妃迷迷糊糊中聽到救護車呼嘯而來,自己被移到擔架上送進醫院。醒來後已經是早上,病房外麵陽光燦爛,樹林綠油油的。她正想坐起來,門被打開,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走到病床邊。"你恢複得挺好,"醫生說,"今天就可以出院。"醫生說完轉身離開,一個護士跟著出去,留下的護士給王妃量血壓、查體溫:"你現在各項指標都正常。"
"你們是誰?文靜呢?"
"我們是醫護人員。文靜是誰?"
"這是哪裏?"
"醫院。"
"是地球嗎?"
護士看著王妃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看見一個精神病人。
"是地球嗎?"王妃追問。
"不是地球會是哪裏?"
"我可不可以起來?"
護士點點頭,轉身離開,順便關上門。王妃趕緊下床,看見衛生間,推門進去,打開燈,對著鏡子看看自己。鏡中的王妃一身白衣,頭發飄飄。從衛生間出來,王妃直接把病房門打開,外麵走廊空蕩蕩的。王妃試著輕走兩步,然後開始一個病房一個病房查看。每間病房都有一個病人,但都不認識。王妃就這樣檢查了幾十間病房。這走廊好長,王妃在想。王妃不再檢查病房,她一陣快跑,前方光線暗下來,她停下,試探著前行。走廊的盡頭立著一道雙扇門,好像很重。她努力推開門,一陣冷氣襲來。走進去,裏麵是一個巨大的廳,擺放著許多玻璃箱子。走近一個箱子一看,裏麵睡著一個人,渾身赤裸。她有些害怕,徑直往前跑,跑到大廳一端,卻見密密麻麻堆放著成千上萬的人體,疊得整整齊齊。王妃大駭,看見右邊一扇門,衝跑過去,推門疾出。外麵好亮,她不由得用胳膊擋住光線。待適應後,她發現自己站在草原上,開滿鮮花,盡眼望去,藍色的天空在遠方沒入綠色的森林。這不就是自己常夢見的地方? 怎麽居然是真的? 她四下環顧,哪裏有啥醫院?我在夢裏! 這時遠方樹林裏衝出許多怪人來。不對,他們都駕駛著小飛船。王妃扭頭就跑,一下子又撞進那個房間,裏麵仍然是那個怪人,他一抄手握住王妃:"你不是我同類。"
"我們是同類。"
"為什麽?"
"我們說的是同樣的語言。"
鐺鐺聲響起,那行字又出現。大怪人請王妃坐下。
"你會多少種語言?"王妃問。
"二十"。
"你能用這二十種語言把我們是同類這句話寫一遍?"
"當然可以。"大怪人手在空中一伸,頓時手上多出一支筆。他在空中一行行寫,空中就亮出一行行字。寫完十九行後,大怪人停下來。
"還有一種呢?"他問自己。"我怎麽會忘了!"
"你本來就隻會十九種,"王妃說。
"不,不對,一定是二十種。"他說完伸出雙手,他的每隻手上是十個指頭。"二十。我頭有點疼。"他說道,一隻手壓住頭,一隻手抓住胸前的牌子。
王妃見過這個牌子許多次。牌子背景是淡綠色的,但中間部分上有許多字符,金黃色,以奇怪的方式排列,組成一個橙子的樣子。
"這是個啥牌子?"
大怪人把手從頭上放下,他的頭疼好像已經消失,"我的存在。"
"你的存在?"
"我們都會死去消失。比如我,我會徹底消失,但是這個牌子會留下來。"
"你是被設計出來的智能機器人,"王妃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我是被人類設計的。你呢?你是被誰設計的?"
"我不是被設計出來的。"
"我們都是被設計創造出來的,我是第一代,所以我記得我的創造者。你呢,幾千代以後,你哪裏知道誰設計創造了你的祖先?"
"那我們還是同類不?"
大怪人直直地看著王妃,突然又開始頭疼,他把帽子拉下,擋住自己的臉。
"你的牌子好漂亮,我看看?"
大怪人又恢複如初。王妃走近,仔細查看字符,原來這些字符與那十九種語言裏的一種類似。
"這些字符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在最美的地方想起最美的你?"
"是的。"
"這像一句詩,你原來還是個詩人。"
"我不是詩人,我應該不是人。也許我是,對嗎?但我能做許多許多事,比人能幹得多。"
他說完坐好,轉過身,他的麵前出現一個操作台,上麵各種塑料或玻璃做的器皿。
"我的專長之一是做實驗。"他的手很靈巧,可以做許多想象不到的扭曲。他的手把器皿移來移去,看得王妃眼花繚亂。
"你看,"他左手拿著一瓶子,轉過身來。他沒想到王妃已經走到他左邊身後,他的手碰到王妃,瓶子裏麵的液體蕩出來,濺到王妃身上,王妃驚叫一聲。
王妃醒過來,已經是黃昏。她躺在地上,盯著樹梢上的天空,想起文靜:"她救了我。"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文靜的,這讓她更加黯然神傷。她的手輕撫衣服,感覺這衣服現在就是世間最重要的所有,是自己唯一的安慰。她就這樣痛苦著,不想動彈。過一會她又想起方若天,布來登,魯爾夫,還有方父方母和士兵們,他們都不見了!樹梢上的天空開始膨脹成一個無比巨大的球,慢慢傾壓下來,她感到窒息,感到孤獨,然後害怕。這份害怕也開始膨脹,膨脹成一對碩大的眼,從太空盯著看向地球,地球上隻有她一個人。孤獨的驚恐讓王妃有些顫抖,頓覺生無可戀。人類多少萬年下來,已經把群居的文化植根於人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絲魂靈。深夜的寂寞,是在人群裏沒有對象訴說,而孤獨,是已經沒有人群,隻有自己。王妃閉上眼,在心裏呐喊:要是還有一個人,要是還有一個人。誰能幫幫我? 她把手伸出去,好想有個人來拉自己一把。
一隻並不溫暖的手拉住了王妃的手,她睜開眼一看,是琳達。
"你怎麽在這裏?"
"我沒有回地下城。我在林子裏眺望大旗山,看見飛船抓走上尉,我嚇得躲在樹根下。後來我大著膽子出來,又看見你和文靜在山頂,我想你們已經把布鋪好,後來你們就不見了,應該是在山的南麵。我見你們不害怕,正要走出林子上山,卻看見一艘飛船從南飛過山頂。我以為你和文靜都被擄走,但我不死心,也不敢走出林子,好不容易左拐右拐繞到這邊,終於找到你。"琳達解釋完,把王妃拉起來。
"我害了他們,我得把他們找回來。"王妃堅定地說,她看著身上的衣服,在心裏默念:靜兒,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單單地死去。
"你一定行,求你帶上我?"
王妃點點頭。她看見琳達腰上的紋身,心中一動,一絲光亮照進大腦。她決意賭一把,贏了就能把靜兒救回來,輸了也能實現自己對她的承諾:死在一起。
"你能不能給我紋身?"王妃問。
"我怕我手藝不夠好。"
"太好了!謝謝你,琳達。我們等天黑以後摸回你的紋身店,請你給我紋一個,我把圖樣畫給你。"
琳達點點頭。
"你說外星人與我們是同類,但是他們多殘酷啊。"琳達感慨。
"他們現在視我們為動物,對待我們就如我們對待地球上的動物一樣。也許,我們比他們更殘酷。"
"我,我今後不吃肉。"
"今天例外。"王妃苦笑一下。
琳達接著說,她早些時候聽見鎮上有人尖叫,應該有飛船飛過。王妃解釋道,外星人是狩獵者,他們一批批地收割人類,隻要他們沒有收割夠,藏地下的,樹林裏的,他們都有辦法給活捉。琳達倒吸一口冷氣,急問:"現在呢?他們收割夠沒有?"王妃看看天色已晚,讓琳達帶路,要繞回大旗山北麵。她邊走邊低聲解釋,現在殘存的人類多藏地下,外星人會先收割地下的。她心裏祈禱他們還沒有收割夠:"靜兒,等著我。"
王妃和琳達在林子裏等到天黑盡以後才走出林子。"天黑後外星人看不見麽?"琳達有無窮多的問題,她緊靠著王妃。
"他們的眼睛看不見,他們的儀器能看見我們。"
"那他們為啥晚上不出來抓我們?"
"別說不吉利的話,他們也要休息。"
"沒有個別加班的?"
"你再說,也許就有加班的來。"王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她現在好餓,她肯定自己會吃肉,如果有的話。
兩人趁著黑夜摸進琳達的公寓。琳達先去廚房找些吃的幹糧,就著些水二人狼吞虎咽填進肚子。吃完後二人來到琳達的工作間,原來琳達家裏也有一套紋身工具。王妃要來紙筆,按照記憶把大怪人的胸牌畫出來,標明顏色。她交代琳達,一定原樣紋上,尤其是那些字符。
"我去洗個澡,請你等我一會兒。"趁著琳達在準備,王妃去衝了個澡。出來後,她坐上紋身的靠椅,把上衣脫去,裸露出上半身,指指胸前,說:"就刻這兒,請記得大小也一樣。"
琳達走過來,看見王妃裸露的胸,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明亮的青春氣息。
"快來啊,等啥呢?"王妃在椅子上半躺著。
"馬上就來。"琳達把紋身的筆刀準備好,雙手摸上王妃的皮膚。"好美。你真的要在這裏紋上去?"
"必須紋上去,就在這裏。琳達,"王妃突然抓住琳達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琳達的手有些發抖,她感到好軟好有彈性。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唯一能夠找回我朋友們的方法,請你一定幫我。"王妃看著琳達,有一種期盼。琳達看著王妃堅定和期盼的眼神,深吸幾口氣,開始聚精會神地紋身。
偶爾有一點痛,王妃沒有動靜,臉上的表情如深秋的湖水,平靜,幽深,高貴。琳達越紋越興奮,她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精益求精,自己的紋身手藝從來沒有這麽高超如意。她做完後,長吸一口氣:"完美,完美。你別動,得這樣休息一小時,讓顏色沉澱。"
"這個圖像是啥意思?"琳達問。
"在最美的地方想起最美的你。"王妃回答,她低頭看看,伸出大拇指:"比我想象的還好許多。"她隨即問道:"聽說每一個紋身都是一個故事,我的也是。琳達,你腰上的也是嗎?"
琳達點點頭,然後脫下上衣,也把上身裸露,轉過身,原來她背部靠左右肩處各有一個紋身,都是粉紅色的五瓣梅花,"這也各是一個故事,"她邊穿衣服邊說:"我是兩年前從T8鎮嫁到這裏來的,我老公去年死了,他是我第三任老公。我聽說過你,"說到這裏她猶豫片刻,接著說道:"如果我們活過此劫,我要再刺一個。"
"我等著看呢,到時你一定要給我看看。"
"一定,我也紋在胸前,就像你的一樣。"
"琳達,明天我要從這裏往南邊走,在白天走。我睡一會,好困。"
"你說要帶著我的。"
"可我就是準備著被外星人抓去的。"
"我不管。我要與你在一起。"
"被抓去,也許就變成外星人盤中的食品。"
琳達突然壞壞地笑了,"最好他們把我們一起做成食品。你說,是不是很浪漫?"
王妃笑了,大笑起來。這肆無忌憚的笑聲,把死一般的夜,嘩啦啦震碎。琳達也大笑起來,笑聲在外麵大街上像雄赳赳行進的隊伍,引來一間屋子裏咳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