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著跟朋友說再見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別朝陽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政 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邊
正文

我的爸爸

(2005-09-24 18:08:18) 下一個
父親在過完二OO三年的中秋節後,走了。靜靜沒留下一句話。頭一天摔了一跤,之後就再也沒醒過來。自從他九七年得病後我也就預感這一天的到來,隻不過沒想到來的這樣快。晚上打去電話,二哥不忍當麵向我報告這個噩耗,讓嫂子跟我說,嫂子隻說爸病的很重。我心裏就明白了。後來姐姐哭著說“是我弟弟麽?爸爸沒了”,我再也止不住淚水了! 大哭一場吧,跟最痛愛我的爸爸永別。每次打越洋電話過去,爸爸都高興 -“哎呀我老兒子來電話了”,以後再也沒有人稱我為“老兒子”了。 “老兒子”這個稱呼伴我走過這許多年,從小到大,不管在外邊受了多大的委屈,隻要回家一聲“老兒子回來了!”,所有煩惱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小的時候,犯了錯誤,我也是用“我不是老兒子麽”來博得爸爸的同情,該挨的處罰就免了,爸爸就會說“對呀,是老兒子”。每當我考試得了第一名,媽會用滿意的口氣對爸說,“老兒子這回又拿了個第一,把XX 比下去了”,爸爸就高興得看著他的這個“老兒子”,內心無比的自豪。在我高考的時候,考了全市的第三名,心裏有些鬱悶,爸爸又說“老兒子怎不使點勁拿個第一!” 是有些遺憾,沒能考到第一名。拿到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後,爸爸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天。那個時候爸爸的眼睛就有些老花了。 爸爸的大半生,都是很辛苦的。從小沒了爹媽,跟奶奶長到十八歲上,奶奶也沒了。一個人到我們村上給人做長工,到二十五歲上時跟媽結了婚。婚後住在草房,連碗筷也沒幾雙,真是一貧如洗。我沒見過草房,老聽他們提起,想想就是草和泥造的房子吧。大哥是在那生的,大姐也是。八歲上大姐得了腦炎,臨死時小眼哀求著要打針,眼看著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就這樣沒了,爸爸心如刀絞,世上許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 “無可奈何花落去,、、、” 無可奈何豈止是花落去!人生好多的事是欲哭無淚般的無可耐何。大姐的夭折對爸媽的打擊,從我小時聽的來說非常之大,隻不過當時不是理解很深罷了。後來爸很寵二姐,可能就與此有關吧。爸後來在窯業廠(我家的地方叫南窯,可能於當時村子上燒窯有關),跟一個老李師傅學燒磚。爸隻念了一年書,可我現在一直納悶,他寫的信竟然那麽通暢,沒有多少錯別字。我來美後,爸來的信我一直保留著。現在的學生,讀了六七年也寫不出這樣的信。他一生都在琢磨著,不斷的學習。老李師傅把最好的絕活都教給了他。燒磚這活在當時可不是誰都能做的,最重要的是個火候,火旺了不行,開窯早了不行,燒出的磚成色很重要,顏色金黃的磚,硬度好,價錢就好。在他退休後,山裏有一個 窯場就苦於燒不出好磚還把他請去當顧問。 在我的記憶裏爸做事從來都一絲不苟,他做什麽事都講究些道道兒,我們家院子裏的菜永遠長的最齊,給菜澆水永遠是我們家最勤,連將院子隔離起來的帳子都是最齊的。小時後最恨的就是壓井水,壓的手上紅紅的 (後來終於有了水BENG),還老被爸罵懶。 爸年輕時做事,別人幹的活,他很少看過眼的。 到歲數大些了,脾氣有所緩和,慢慢的別人做的活他也容忍了。逢年過節,三十晚上他一定要掌勺,糊牆紙,貼年畫,貼對聯,福字,灌血腸,炸地瓜角,樣樣都井井有條,不苟一絲。我一直喜歡爸爸營造的節日氣氛。溫馨的家庭,在那個不太富裕的年代裏,過年意味著好衣服,好吃的(家的土話,好嚼物) 和放在炕頭我的熱乎乎紅紅的鞭炮。 我最早記事是五歲時,媽給做了個大兜的黃衣服,眼巴巴守在油鍋前看著爸炸地瓜角。這一切都是那麽的令人難忘,往事曆曆,晃如昨日。爸爸還是那個喜歡穿藍色外衣,裏邊黑色棉襖,黑色或藍色褲子,頭戴中國人民人民解放軍帽,腳穿黑皮鞋,個子不高,身材結實,永遠有活幹的好父親。爸爸最愛吃的是大豆做的豆腐,年輕時跟人打賭,一口氣吃了五斤(沒蘸醬油!) 窯業廠後來成了翻沙廠,其實就是將煉好的鐵水灌入模具中,生產出一些機械部件。爸很快就成了八級工,當時記得爸每月拿回家九十多塊錢,六口家,日子雖不富裕,但也其樂融融。爸的工資我記得還成了我考試的標準,一定要考到九十分以上,對得起爸爸的汗水。 在我的眼裏,爸一直是個英雄。他的水性挺好的,那一年村裏有個姓花的,排行老三。一時疏忽,沒看住孩子花景泉跟別的大孩子去北橋灣裏洗澡,花景泉不會水,一腳踩空,溺水了。爸恰巧路過,二話不說,跳下河去,把孩子救了上來。事後也沒圖什麽。倒是有一首當地的民謠把這事刻在人們的記憶中:南窯的花老三,吃飯抽大煙,兒子沒看住,掉了北橋灣,不教XXX,小命歸西天。 (XXX 就是我爸的名字,略去請諒)。花景泉後來認我爸為幹爸,有好些年兩家節假日來往串門。後來,花景泉結婚後,日子過的不怎麽景氣,就逐漸斷了來往 、、、我始終無法接受爸爸去世這個事實。為什麽沒在中秋節當天打個電話?難道是因為心情不好?我的習慣是心情不好時總不願給家打電話。不想讓家人為我擔一絲煩惱。可是這一次總覺有遺憾。“老兒子”終沒能趕回來看望最最疼愛他的爸爸!爸爸,我真的沒法將內心的痛苦說出,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向你那樣疼愛我麽?爸爸,你我天各一方竟然有六年沒有見麵!兒忙於生計,阻隔在異國他鄉,終日辛勞。鑒於個中原因,無法返家探視。誰知九七一別,竟成永決!內心痛楚,向誰人述說!爸爸你再熬過半載,我就可以回去的。爸,來生還能見麽?世上沒有多少人能參透死亡,莊周是笑還是哭?隻有他知道。生是為了什麽?死又是為了什麽?生也痛苦,死更痛苦。又何苦來世上走一遭?隻是為了及時行樂?多少帝王將相,達官貴人,任憑費盡心機,最終也不免死亡。如果真如佛家輪回之說的話,來世做牛做馬,大家各不相認,說不定你跟父母在搶一塊青草?多少個輪回後,你也不記得有那麽回事了。造化弄人,殘忍得不講道理。 不管傷口有多深,繼續我們剩下的人生旅途,希望冥冥之中給逝去的人以慰籍。  先父xx,一九三一年廿月生,二OO三年九月卒。母xx,林氏長女。一九三七年□月生,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卒。膝下子女四人,長子xx,次子xx,長女xx,三子xx。先父先母勤墾勞作,清貧立家,廣集賢德,教子有方。隻歎命薄福鮮,辛勞一生,未能盡享天年,每念及此,子女扼腕欲絕。立此幕碑,以存永念。願父母九泉之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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