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誰是幸福的人？（二）回家

 

幸福,你幸福嗎？每個人對幸福的解讀不一樣，或相親相愛子孫滿堂，或飛黃騰達光宗耀祖，或平靜穩定安居樂業，或。。。，無論如何，是不是大部分人都覺得別人比自己幸福？自己的幸福總是還差一步，要是能那樣就好了，可那個台階卻總是還差那麽一點點。。。

曉月捧著一杯家鄉的綠茶，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加州夏日少見的大雨，雨水嘩嘩地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這並不影響她聽那從音箱裏流出來的輕柔的音樂，也沒有打擾她的連綿起伏的思緒。玻璃上急速下滑的水痕，好像帶她進入更深的思想隧道，又好像帶走了她所有的思想動力。她還沉浸在爸爸的文字裏。九十二歲的老爸最近寫了一本小冊子。講他和媽媽的故事，那些曉月不太知道或者說過去不太在意的故事。爸在大學裏追求媽遭到了拒絕，爸不死心，可是畢業實習，各奔東西，畢業後有幾年沒聯係。是不是老天都安排好了？後來他們相遇，爸爸竟然還記得他們重逢時講了什麽，媽媽穿什麽衣服，第二次，第三次，有時間，有地點。。。，直到他們結婚，自己的出生，。。。，每一個事件爸爸都描寫的栩栩如生。爸，你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晰？六十多年了，你要告訴我們你的愛有多麽深嗎？爸在描寫自己的出生時說，“那一聲啼哭震撼整個產房，也震撼了我的世界”，“每次看到女兒就覺的天使來到了人間”。不管別人讀了有什麽感覺，曉月讀了淚水就流啊流，昨晚流了一夜，此時天公也被老爸感動了。那樸素誠懇又流暢詼諧的字裏行間跳躍著年輕的爸爸火熱的愛情。曉月看到了英俊瀟灑，能歌善言，能寫會畫，還做得一手好菜的爸爸，家裏家外，談笑風生。媽媽則隻會當醫生，每天都在為別人忙，沒有時間管孩子，沒有時間做飯，沒有時間洗衣服，沒有時間。。。，六十年的婚姻，經曆了多少的磨難，多少的考驗，多少的不容易。六十年，爸媽恩愛有加。媽，你是一個幸福的女人，你知道嗎？媽，你真的知道嗎？爸，你幸福嗎？女兒知道你是幸福的，使別人幸福的人，自己怎麽會不幸福呢！你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洋溢著你的幸福。可女兒也知道你吃了多少的苦頭。想到這裏曉月又是滿眼的淚水。。。

幸福是什麽？好像幸福應該是在自己的心裏，不是在別人的眼裏。可是一直不敢正麵問自己，我幸福嗎？還用問嘛，自己顯然是不幸的。曉月拭去眼中的淚水，將目光移到了茶幾上的照片。這是多年前爸媽來美時的一張全家福。

自己像誰呢？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小時候大家都說她集合了爸媽的優點高窕俊秀伶俐。可曉月現在覺得自己既不如爸爸熱情洋溢又不似媽媽堅定專一。雖有幸趕上了中國恢複高考製度，第一年就上了大學，又趕上了出國深造， 可媽媽卻為曉月沒能學醫遺憾了一輩子。是不是從這裏開始自己就與媽有了看不見的隔閡？為讓媽媽高興，在媽的朋友吳阿姨帶著兒子來串門時，曉月“表現不俗”。其實也不是完全為了媽媽，偉偉真的是一表人才，個頭跟爸差不多，白淨又不失男人的威武剛健，看上去很順眼，話不多卻風趣，關鍵是等大人們不注意時，他就說我們能不能騎車自救？一路騎自行車到了圓明園。他又說我們自由了，不在她們的藍圖裏了！好像我們是老朋友，沒有聊太多個人的事情，倒是觸景生情，從圓明園破碎的石頭聊那倒塌的精美，那不見了的存在。從八國聯軍聊到黑格爾，從慈禧太後到武則天，從赤腳醫生到科學的春天。似懂非懂，兩個人像小孩子海闊天空瞎聊到天黑。後來呢？爬香山，遊頤和園，。。。，再後來呢？單位的集體婚禮，再後來，就是留學英國生了女兒，移民加拿大生了兒子。現在美國，兒女都大了，事業有成，卻蒙瞪了，不見了幸福。偉偉搬出去多久了？半年？也沒什麽聯係 。很多人不理解，曉月自己也不明白，有點錢了，身體還健康，女兒在很好的大學裏，兒子也要上大學了，別人羨慕的不得了，多好的一家啊，不久又是兩人世界了！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享受辛勤奔波了大半生的成果呢？那充滿盼望的下半生還不值得一起廝守嗎？那用了兩個人的青春釀造的酸甜苦辣不配得一起回味嗎？值與不值得，配與不配得，現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什麽呢？曉月走到窗前。。。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太陽出來了！曉月推門走進後院，天藍藍的，沒有一絲的雲，一眼望盡穹蒼，人要是像天空這樣透徹該多好啊；樹靜靜的，樹葉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折射著多彩的光，哇，天邊的一道彩虹！太美了！加州就是好，雨過天就晴，晴得幹淨徹底，光明磊落。曉月為自己的用詞不禁笑了起來。一下子，萬物如同被天使清洗了一遍，也包括曉月的心情。據說彩虹是上帝與人類立約的記號，上帝應許不再降災了，一切從新開始。我的生活也可以從新開始。走近花圃，想採一朵清新的玫瑰。這是他們一起栽種的香水玫瑰，名不虛傳，真的非常香，有紅的，粉紅的，黃色的。曉月一直覺得粉紅代表心情，黃色代表祝福，紅色代表幸福。近來粉紅是她的最愛，外圈是粉紅的，裏麵是粉黃的，在綻開的過程中漸漸變成粉白的，就因為這個變化，那不可言喻的變化，才可以代表多變的心情。啊，又被刺紮到了。。。

幸福是選擇！爸媽在風雨飄搖的年代，選擇了幸福。爸爸的結語說，經曆了幾十年的風霜雨雪，雖有些傷痕，但沒有什麽遺憾的，即使上帝現在接他去也心地坦然。什麽？爸爸，九十二歲的爸爸，曉月從來沒有想過爸爸也會離世，啊，啊。。。，不行，我要回家看爸媽。我要去麵對麵告訴爸媽我是幸福的，我也幸福著他們的幸福！嗷，爸，謝謝你的呼喚，喚醒了我。爸媽，我要感謝你們的養育，感謝你們陪伴我走過的每一步；偉偉，也感謝你讓我認識了愛，經曆了愛和被愛，我們一起養育的兩個孩子，我學著做妻子和母親，一路磕磕碰碰的，可我們都成長了，與孩子一起成長，不是嗎？不論以後的日子如何，我謝謝你。怎麽淚水又出來了。。。

如果說昨晚的難眠和淚水含著孤寂，委屈，不平和愧疚，此時的淚水卻含著無限的感激，興奮和盼望。。。，曉月隻覺得沒時間再耽誤了，要馬上打電話讓偉偉回來住順便照看兒子，自己訂機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