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你幸福嗎？每個人對幸福的解讀不一樣，或相親相愛子孫滿堂，或飛黃騰達光宗耀祖，或平靜穩定安居樂業，或。。。，無論如何，是不是大部分人都覺得別人比自己幸福？自己的幸福總是還差一步，要是能那樣就好了，可那個台階卻總是還差那麽一點點。。。
話說曉月回家看到老邁的父母，先是震驚，而後是心痛無法接受。那個陽光剛強的爸爸哪去了？那個總是給我力量和歡樂的爸爸去哪了？媽媽行動不便幾年了，爸爸還是劬勞地照顧媽媽，可是爸爸明顯地衰老了。曉月有備而回，給小保姆放了長假，自己要好好伺候爸媽幾天。從廚房到臥房，裏裏外外清理打點了一星期，每天陪爸爸去買菜，給媽媽唱唱歌，為他們做飯，其實都吃的很簡單，五穀粥，豆漿，清淡的小菜，幾乎都吃素了，爸爸倒是不停地為曉月買些零食回來。早晨去買了新鮮的活魚，將魚骨剔淨，將魚肉燉熟搗爛，再把白蘿卜、胡蘿卜洗淨擦絲，加入海帶清湯中，小火慢燉。曉月發現自己真是能靜下來悄悄的做著，不著急也不會糊鍋或漫出來，耐心熬粥，好像時間也靜止了，外麵的世界離得很遠很遠，與自己沒關係。Facebook不能上，家中沒有WIFI，微信也不能玩了，有時幾天也沒有一個電話進來。曉月就這樣單單換著法子為爸媽煮各樣的粥，爸爸最喜歡廋肉粳米粥，媽喜歡蔬菜魚肉粥。每天做飯，搞衛生，爸媽就靜靜地看著她，也不講話。有一天爸爸不經意的 “這粥熬得火候到位，真不知是什麽樣的生活把你鍛煉得這麽有耐性？” 一句差話點讓她淚崩。二十多年的漂流在外，多少的辛酸，多少的委屈，多想跟爸爸講講自己在美國失去的工作，聊聊在他鄉漂泊的生活，與偉偉的關係，以後可能的退路，可是麵對廋弱的爸爸，行動遲緩滿頭銀發的爸爸，好像感覺爸爸並不想聽，也不在意我是怎麽過的。曉月自己真的好像第一次意識到那強大的靠山沒有了，自己心中的強大的爸爸不在了。撲在爸爸懷裏慟哭一場的夢想是徹底破滅了。忍著眼淚，笑著對爸爸說“我原來也不知道自己會做飯，可是一路走來大家都誇我做的飯好吃，這是你的遺傳吧，我還是愛吃您做的飯。我真高興也很感恩，有機會回來為你和媽媽做飯，讓你看看我還行吧？”。爸爸笑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謝謝爸”。難得今天爸爸講了這麽多話，“爸，下個月是您的生日，你的願望是什麽？想在家過還是到餐館？”，爸爸半天沒吭聲，曉月了解爸爸的心思，“爸，我覺得在家裏比較方便，我下廚你指導，請上你的老哥們來一起喝幾杯，如何？”爸爸竟像孩子似的笑了，嘴上卻說“不要，怕我女兒太累”，曉月的心一動，爸還是心痛我的，不爭氣的眼淚流了下來。“爸，我不累，你們也不會吃太多，我都做你愛吃的。就這麽定了，你去通知大家。”
到了爸爸生日這一天，曉月悄悄準備了9個涼拌熱鹵的小菜，二九18個蒸煎炒燉的熱菜，還有長壽麵，銀耳蓮子湯，螃蟹南瓜湯，點心加蛋糕。蛋糕是弟弟買的。在今天的北京，沒有人在家裏做這麽多吃的，也很少有人在家裏招待客人。大都是在餐館裏搞定，即使在家，也是有保姆下廚。開始弟弟也要去餐館，曉月不肯。這可都是自己的多年海外生活的積累，文學城裏苦學苦練的手藝，而且每道菜都有特色，有功夫。爸爸穿上弟弟為他定做的中山裝，煥然一新，雖然身板消廋可還是直直高高的，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很多。爸爸興奮地招呼著來客，指著滿桌的佳肴，大聲地介紹著，帶著大家品嚐每一道菜，然後自豪的說“怎麽樣？比五星級的酒店強吧？當然了，因為這是吾（五）月級的。”引起一陣陣的笑聲。其實來客中隻有三位是爸爸的同輩人，其他都是爸爸的忘年交和下一代了。大家聊爸爸的書，爺爺的字畫，不知怎地爸爸開始背誦白居易的《長恨歌》。第一遍有一句頓了一下，又重背了一遍。哇，曉月趕緊用手機錄了下來。爸爸你真是太棒了！《長恨歌》，我都背不下來。曉月心頭又湧出九斤老太的話“一代不如一代”。雖然自己和弟弟都拿了博士學位，可又怎麽樣？沒有一個繼承祖業的。特別是曉月感到自己很慚愧，多少年下來，沒名利沒地位沒金錢，空空的歸來。跟祖輩父輩差遠了。差遠了。正想著，又一陣笑聲傳來，原來是那邊看拔絲紅薯的照片，糖絲可以從餐桌這頭拉到那頭。這道菜，這算菜嗎？這是小時候最愛吃的，也是爸爸的強項，隻要聽說有拔絲紅薯，曉月就會歡喜如狂，甚至破涕為笑。沒想到今天也可以為爸爸來一盤這麽好的拔絲紅薯。
爸爸可能白天太累了，也許是太興奮了，晚上沒睡好，第二天也沒出門遛早買菜。曉月也沒去，她給爸爸量了體溫，知道沒事，還是帶他到醫院看了看，王主任了解了情況說，“沒大礙”。轉過來對曉月說，“你做的飯太好吃了吧？”爸說：“難道我是撐的不舒服？”他倒一點不糊塗。回家路上，爸說那是媽媽學生的學生，不能不老了。這樣和爸媽在一起，一天又一天，很慢又好像很快，因為大家知道曉月回來了，中學同學聚了一回，大學同學聚了一回，。。。，直到有一天兒子來電話了“媽，你還不回家啊？”，回家？曉月嚇了一跳，我不是在家嗎？家在哪？我應該回哪個家？哪兒是我家？兒子今年要報考大學，在回家之前，應該說在來看爸媽之前，她和兒子討論過報考的學校，其實就是聽兒子講，然後她就逼著兒子把私立學校的申請材料準備好，公立學校的申請也準備得差不多了，都交待給偉偉了。中間有幾次聯絡，兒子都說沒問題。屈指一算，也回來一個多月了。一下子，曉月又是滿心的愧疚，“兒子，你們都好嗎？你的大學申請都交了吧？”電話那端傳來“都好了，我還通過了駕照的考試。就等你回來了, 爸說姐姐也回來過感恩節，我們都安排好了，就等你回來，我可以接你。”放下電話，曉月心潮翻滾。在兒子申請學校的關鍵時刻離開他，是不是太傷感情了？會不會這些年的心血付諸東流？當初也是為他創造與爸爸單獨在一起的時光，應該是有效果的。拿到了駕照，還可以接我，太棒了。可曉月一下子好像又失去了什麽，歎了一聲，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感恩節前夕，他告別了父母，為小保姆寫下了爸媽的活動時間表，還有食譜，左叮嚀右囑咐，踩著點來到了機場，聯合行班的服務台，發現還有一家在等，沒晚吧？“今天飛機滿員了，你必須明天走。”“什麽？我有座號的，為什麽滿員了？”“因別的航班晚點了，臨時加入我們的航班二十幾名旅客。我們提供免費住宿，且每人補助￥2000。”曉月欲哭無淚。知道爭也沒用，也知道弟弟在路上還沒到家，可是好容易告別了父母家人，不能再打攪他們了，隻有說好吧。辦完手續。走出機場大廳，這一天幹什麽呢？她真的很累，很想休息。看著手中的人民幣，她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頤和園，下車前告訴司機下午四點來接她。頤和園，多少年沒來了？看看河邊的樹木就知道了。這裏曾留下多少的美麗，今天要好好走一走頤和園。公園的遊人不多，倒是很多健身的老人，其實也不老，就是曉月的年齡，悠閑地相互問候著，走著。。。
曉月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一陣子，這邊的景致完全不同了，沒有一點印象。自己真的不屬於這裏了，自己屬於哪呢？難怪有人說人生是客旅，我們的家在天上。曉月仰望藍天，思想著自己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