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貓狸和米槽子心心相印到山無棱天地合

足踏米國土 雙眼看豆芽 心係方塊字 舌頭做瑜伽 這絕句不是我寫的是你寫的
正文

羽化成繭

(2010-12-02 06:58:46) 下一個


米槽
抬起眼,把視線轉移向旁邊屏幕閃爍的手機,手指懸空滯在鍵盤上方。寂靜的房間裏是貓熟睡時安逸平穩的呼吸聲。它現在就在我床上,那是我一有空便在上麵九轉騰挪的修生養息的海洋。隱藏起鋒芒的陽光以一種溫柔的角度俯視著世界,把大朵大朵繁盛的雲均勻渲染成華貴的暗金色。窗欞花紋在長長的走廊地板上拉出一道沉默的陰影,延伸到客廳逐漸變得濃稠如霧的緩慢成形的黑暗中。最近天氣一直晴朗的不像話,湛藍遼闊的蒼穹中是貫徹天際的金黃色麥芒,構成一幅懸掛在城市上空,標題為《隻要抬頭,就能忘憂》的巨幅油畫。這別樣的天卻始終不是印象中陰鬱灰蒙的壓抑,那段再也走不完的放學的路,和如今想起來便滿目蒼黃的回憶。我終於在手機屏幕暗下去之前回過神,收回了漫天飛舞的白日夢。

突如其來的電話總是讓人措手不及。那個曾經夢囈也可流利講出,但如今在腦海裏已失色到幾乎消失的號碼,催生出一係列意料之外的虛幻的電影膠片,在眼前鋪張出久違的音容笑貌。遙遠的杳無聲訊過後,伴隨個體的回憶也偷偷摸摸的衰弱下去,好像僅剩的供維持呼吸的小孔被掩埋,就隻能抱著膝蓋蜷縮到記憶角落,反複咀嚼漸行漸遠的氧氣。任何波瀾都有最後歸於平靜的一刻,除非是某個台風過後的寧謐黃昏,手機屏幕上這樣一長串數字無聲的閃爍躍動,提醒著我並不算遙遠的過去,才再次於寂靜到幾乎結冰的意識海中掀起風浪。

我咬了咬下嘴唇,把手機貼近耳朵同時努力笑著說,Hi,你好嗎。

每每看到高中題材的電影,總會下意識去和自己的三年比對。不知道為什麽,對有些人來說高中生活隻是流水隻是白駒,也許一樣珍惜但卻並不深刻。而在我心中高中無法定義且難以詮釋,那三年可以是一道永不能穿越的冰川,卻在同時透溢著琉璃般璀璨的光芒。如果不是撕心裂肺的念起,就必定要被冷漠安然的藏匿。許是因為淚水,許是因為甜蜜;也可能因為很多個無眠的夜晚以及站在房間陽台上看著月亮打電話,還有跟朋友像兩隻流浪貓般縮在一個角落快樂又惶恐的逃著課。

有時候車開到以往校巴常走的路上,如果可以,會想心無旁騖的筆直向東沿著公路開下去。繞出老市中心,電視台,途經一家門口擺有巨大玻璃魚缸的水族館,穿過至今沒數清數目的隧道,就能看到漸漸在周圍一大片集裝箱海洋裏,學校出現在視野中。若是回到過去,讓時間停留在和同學坐在校巴上,望見學校的這一刻心裏就會浮現出一個Q版的我大哭著要往回爬,衣服卻被長著惡魔尾巴並且鏡片反光的班主任獰笑著扯住的畫麵。我還是習慣坐在任何大巴的左邊一排,即使是家裏的書桌右上角也理所當然是水瓶或水果的位置,熱水隻喜歡用來暖手所以喝的永遠是冷水,背包裏依然備有清涼油因為高中向來以生態環境良好而聞名。這一切都是記憶,都是曾經;他們似乎無時無刻提醒著,我還是以前的我,那個愛做夢愛幻想的脫線的家夥。就像一杯水,經過歲月的打磨與時光的積澱,也許會變苦變甜;也將由於容器形狀的不同而遇圓則圓,遇方則方;但卻不會因此改變包容和流動的本質,忘記自己最初的夢想。

閉上眼睛沿著心中的公路繼續走下去,直到再次看見那座熟悉的鐵門。孤身在海外時,偶爾會因為思念的煎熬而一遍遍翻看從前校園的相片,那些時刻似乎連靈魂都是空寂的,無邊無際的虛無中寂寞的隻剩下回聲。這種感覺並不疼痛,卻如同一泓清水中一個微小但突兀的泉眼,正不為人察覺卻快速地釋放墨藍色毒液,漸漸順著脈絡血管遊走在全身。它絲絲縷縷地伸著試探的觸角,輕柔觸碰一下未探索過的地界,猛地縮回,再慢慢重複動作向外蔓延,直到均勻浸染開,巨細無靡地切斷其他所有感官。當時一次又一次地在頭腦裏對自己說,要穿著校服回去走一走鬱鬱蔥蔥的後山的路;在大家上課時溜進自習室把自己當做逃課的高二學生;跟著晚自習結束的回宿舍大潮飛快穿過天橋,躲在建得像個菠蘿包的天象館樓梯上再看一眼專屬高中校園的星空。

某天,無意間翻出很多高中時夜裏在宿舍床上輾轉反側的不眠隨筆。讀起那些一心一意的筆劃,好像能看見一個和自己有血親關係的妹妹低頭坐在床上,就著如豆的手電筒光芒專注地在本子上寫下日子流淌過的每個點滴。卻覺得和那個四年前的女孩終究隻是平行,我可以像愛自己一樣去愛她乃至付出生命,可始終隻能站在回憶的盡頭遠遠觀望。看著她在冰冷堅硬的戈壁上跌跌撞撞,隅隅前行。被透支所有快樂的童年凶狠地拋棄。即使摔得皮膚青紫,膝蓋擦傷,也不過獨自站在風裏擦著眼睛小聲地哭。我急切地想伸出雙手,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抱一下回憶裏的自己,甚至看不清她是什麽模樣。仿佛虛幻的時光走廊頂端的藤蔓在細碎的陽光中投下一段暗影,如同四季的斷層,暫時性地失去了晝與夜的過渡交替。

偏執地拍過黃昏時操場上空的雲朵。晚自習結束一起回宿舍。睡前的短信。不逃課就不舒服。一個人終於敲敲打打地弄開了天台大門的鎖。在宿舍陽台小聲講電話,聽另一個你喝醉了在那頭唱歌,聲音恍惚到要融化夜色。當這一切不再時,能夠用平和心境接受。如果眼下成為回憶,至少不是失去,而是因為變成順從時間的俘虜而隻感到缺少和懷念罷了。這樣寧靜的狀態。忘記了曾經的予取予求,偽裝快樂的外衣下是固守清淺的淡泊。小時候以為是害怕輕視的目光而把依戀當做難堪,如今卻詫異當時怎會勞神費力地推得出這份邏輯。再不曾像過去那個莽撞的自己一樣勇敢奔放地去愛與感動,以及流淚和傷痛。太過執著的壓抑和歲月的包容性已經讓情感的彈簧失去活力,所有欲望都在時間和失落中被稀釋,被換成過眼雲煙式的嘴角上揚的弧度。

是不是世界越大,我們就相應的越發渺小。披荊斬棘的闖出一條路,卻失望但不驚訝的看清目的地確實是一片連荊棘都沒有的沙漠。無論是人頭如潮水般攢動,自行車來來往往的五道口地鐵站前,還是昏黃暗房裏安寧細致地看著顯影液中或快或慢出現的圖案,都執著地一次又一次被擠壓成精致的薄片,輕靈又沉重地落入眼中。有的一層層積壓在心房逼仄的角落,有的便被投進年月縫隙裏夢靨一樣的攪拌機中被粉碎成難以捕捉的幻覺。西服革履的人們提著公文包和咖啡從紐約街頭不情不願地匆匆走向迷惘的下一站,在相機裏留下來不及捕捉的虛影和近在咫尺的具象到每一個細節的華爾街銅牛。藏區的人們滿心赤誠地用被風刮到龜裂的黝黑的手長久搖著轉經輪,風塵仆仆卻無比虔誠地向雪山和布達拉宮的方向磕長頭。迎麵而來的人把表情隱藏在墨鏡後麵,開著改裝後的保時捷呼嘯而過;而你隻能把手指壓在玻璃上用眼神吃掉就在麵前的卡地亞手鐲。頭頂的陽光溫柔的籠罩住它懷中所有人,無論是常年在空調房裏不見天日的蒼白,還是奔跑在草原羊群中的高原紅,鮮活和煦得如同整個宇宙都是撲麵而來的春風。

也許左衝右突,帶著還未痊愈的傷口爬到樹枝頂端,卻失望地發現隻有作繭才可以迎來展翅的明天。曾經被深深刻入磐石的文字和情緒,就這樣被硬生生推進坍塌的象牙塔廢墟裏。我在還未落定的塵埃空隙中怯怯抬起頭打量了幾秒改頭換麵的天地,然後握緊拳頭決定掃開路上的荊棘。我一直在感激自己沒有在抵達夢想之前倒地不起,不會沒有再試一次就放棄。即使那份無法遏製的傾訴欲望隻能停止在胸口,即使歇斯底裏的謊言模糊了欲窮千裏的眼眸;那隻是因為不相信自己而在迷亂的繭中彷徨,你隻是覺得這不是想象中的苦盡甘來,但並沒有被利刃劃成碎片也沒有被無邊無際的荊棘打敗。讓自己破碎在大地表麵的是我們。讓自己騰空翱翔在蒼穹的也是我們。在磨礪苦痛中拚鬥同時靜靜等待的還是我們。選擇最後能否迎來帝王蝶令世界失去顏色,緩緩張開完美翅膀的一刻,依舊是我們。

我以前以為流年似水的代價就是把過去那個熱衷於旅行和看書的小女孩殘忍釘在歲月的十字架上,再裹進厚厚的繭裏任其飽滿紅潤的臉頰漸漸枯萎,伴隨時間獵獵作響的風沙,最終矗立在年華簡史裏成為一葉被風蝕的標本,兼書簽的作用。如今明了她並沒有因為我的愚笨選擇憤而離開,反之一直安靜地抱著膝蓋藏在我心裏等著我把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她或許傷痕累累,或許疲憊不堪,但我願意把她籠罩在心室最柔軟的地方保護著,讓自己知道從此永不會是孤單一人。即使所有的約定和承諾都變成無法算數的過去式,曾經擁有和現在把握以及未來希冀的都是天長地久的財富。

Hi,你好嗎?我很好。藤井樹的喊聲飄蕩在山穀和心湖,意料外的電話帶來的波瀾起伏已經靜悄悄地結束。有過手心的溫度和眼淚的無助,被認可了的過去像一個令人心安的影子般溫暖著此刻便很滿足。如此,願意希望對方也一切幸福。

蝴蝶若想飛上藍天必須先做一個繭。枯葉紛飛同是為了今後枝繁葉茂的花園。常常要爬上人跡罕至的山巔,才能看見足夠銘記一生的畫麵。最美的海岸線總是很蜿蜒,否則人們不會忘返流連。夢想若不是比天邊還遙遠,勇氣怎麽出現。我一直不知道前麵的路還有多長,還有多少經曆在未知的彼方等待。那些在指尖一路盛開的花朵,有的開始凋零墜落,有的卻剛吐出嶄新的骨朵。有限的沙粒隨著歲月變遷而不斷從指縫中落下,畫成一條曲折的線伴隨著腳印照亮沿途被遺忘的風景。加油,我對自己和另一個你說,就算酸甜苦辣都嚐一遍,也心甘情願。踩著晴日裏的陽光,從漸長的發梢末端,托起正在悄悄無限延長的璀璨夢想,我知道,最後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不會隻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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